‧30
客廳裡置放著一些真真假假的古董和工藝品,有的很雅致,有的很俗氣,但卻很貴重的那一類。
茹嫣問,你工資多少?
見茹嫣問這樣露骨的問題,梁晉生顯然有些吃驚,他笑笑說,不多,幾千塊錢。
茹嫣說,你這房子是公家給的,不算,其他的這些,光靠工資夠嗎?
梁晉生又笑了,茹嫣啊,你可真厲害,我跟你說,你的這些問題,中紀委都不會問的。我還有些別的收入,不算太來路不正吧,以後慢慢給你交代。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相比而言,我是一個非常清廉的人,有時候都讓別人討厭了。
見梁晉生這麼一說,茹嫣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我只是好奇,我對現在的官員很陌生。我父親八十年代中期,就是一個平民了。
梁晉生說,我知道他。
茹嫣說,做過外調呀?
梁晉生神秘笑笑,突然說,我一直很想告訴你……
茹嫣問,什麼?
梁晉生說,你很像我的妻子。
茹嫣立時臉就紅了,不是說好半年以後再談這個問題嗎?
梁晉生說,我是說,你長的像我妻子。
茹嫣說,就因為這一點?
梁晉生說,當然不。你來——
梁晉生把茹嫣讓進書房,他妻子就在書桌上一副鏡框中微笑著。茹嫣拿起鏡框,細細打量,很端莊很美麗的一個女人,氣質也很不錯,只是她覺得與自己並不太像。如果硬要找一點相像的地方,那就是眼睛,都有一些隱隱的憂鬱。
梁晉生說,第一次遠遠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一點。
茹嫣說,所以才有後來的事情?
梁晉生說,當然不。但是這一點讓我很高興。
茹嫣說,我能夠讓你產生想像。
梁晉生說,你的嘴巴什麼時候變得厲害了?
這個晚上,梁晉生對茹嫣說了很多關於他的妻子。
茹嫣邊聽邊想,這個傢伙有點特別,一般男人在這種時候,對這一類話題唯恐避之不及,他卻像開專題一樣說它。
他說他第一個妻子是大學同學。家裡是空軍的。是一個很開朗很自信的姑娘,人也很漂亮。結婚不到兩年,出了林彪事件,她父親被關進去了。她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幾個月沒說話。不論他如何安慰勸解,她就是不開口。一天,她突然說,我們該分手了,現在分手,我們還可以保留許多愉快的回憶。那時他們的女兒還不到一歲,他怎麼也不會相信這種時候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說,很對不起,孩子只能留給你撫養,跟了我,怕會吃很多苦頭。分手不久,就聽說她也被抓進去了,說是她和一幫部隊子女搞了一個反毛小集團,都判得很重。直到八十年代初才放出來。從此不知去向。有人說已經去了國外。
因為前岳父的原因,他不久也被發配到一個三線廠,在那裡認識了他的第二個妻子。她當時是那個廠廣播員。他們很快就結了婚。她讓他把孩子從爺爺奶奶那兒接來。她說,孩子是要和自己的父母一起過的。孩子接來了,她就當作自己親生的來養。大女兒一直到十多歲,一直以為她是自己的生身母親。大女兒來後不久,第二個女兒也出生了。梁晉生說到當時沉浮跌宕,說到兩個人幾次因為各種原因生出的危機,說到她為兩個孩子付出的心血……有幾次,眼睛就潮了。
說完了,他沉寂了好長時間。茹嫣也沉寂了好長時間。這種被歷史淘洗之後的人生,已經變成超然的東西了,似乎與他們兩個現在的處境無關。
梁晉生發現自己有些傷感,自嘲地說,看來真的有些老了,我原來不像這樣容易動感情。又說,你看,讓你來看月亮的,說起這些事了。
茹嫣也有些傷感,梁晉生說他妻子的時候,她腦子裡常常浮現出另一個人,她自己的丈夫。
茹嫣說,我不喜歡用貶損一個女人來討另一個女人歡心的人。這樣的人,你就要小心了,這一套將來也會用在你自己身上。
梁晉生走到茹嫣身邊,彎下腰,兩手撫住茹嫣的肩。這是他倆交往以來,最親暱的一個動作。但他沒有再做什麼。
他說,如果有一天我們在一起生活,我不希望她從此就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而是變成讓我們互相理解的一個親人。
茹嫣說,是。
茹嫣說著,眼裡也熱熱的。
說著說著,茹嫣想起了江曉力說的那五要五不要,便問梁晉生,聽說你挑人很苛刻,還有幾要幾不要?
梁晉生茫然地問,什麼幾要幾不要?
茹嫣便說了。
梁晉生聽完笑起來,說,這丫頭,這哪是我的五要五不要啊?這是她自己為我定的的標準吧?
茹嫣幾次想把話題引到江曉力身上去,甚至直接就問問,終於還是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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