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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書連載:如焉(13)

胡發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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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下)

說著話,就聽見樓下門鈴響。

江曉力詭譎一笑,來了,挺準時的,我就喜歡準時的男人。

江曉力趕忙到樓下迎接。茹嫣聽見江曉力誇張的聲音:呀!真是稀客呀,你這大忙人什麼風把你刮來了?

茹嫣豎起耳朵,倒想聽聽他如何應對江曉力的這一句拙劣的台詞。只聽得他大大方方地說,人呢,我想拜見的人呢?

江曉力一見人家不和她搭戲,便說,早來啦。大官人樓上請——

茹嫣站起來,到小客廳門口迎候。走道裡就過來一個中等個兒的男子,穿了一件很寬鬆的大方格土黃色線衣,一條淺灰色休閒褲,一下竟看不出年齡。從那步履看,還挺精神,既不龍鍾,也不臃腫。連肚子也沒有出來。如今當官的,不知怎麼一個個非要長出一個水桶腰來,比那些國外首腦還要富態。來的路上,茹嫣追問對方究竟多大。江曉力說,比你大一輪。女人到了咱們這個歲數,大一輪就像咱還佔了便宜一樣。茹嫣一算,五十六七,便做好去看一個小老頭的準備,小老頭就小老頭吧,這年頭老老頭都敢娶一個黃花閨女呢。再說,自己也沒把這次見面太當回事。

他邊走邊向茹嫣伸過手來:茹嫣?

茹嫣說,是的。

他說,早聽江曉力說過你。

茹嫣笑笑說,不光是聽說過吧?

他哈哈大笑起來,江曉力啊,你可是一個兩面間諜啊,看來以後我得和茹嫣單線聯繫,進入地下狀態。

江曉力委屈地說,兩面間諜啊,最後的下場都很慘。進入地下好啊,我巴不得你們今晚就進入呢。

江曉力就是這樣不饒人,一句話把人家給噎住了。

他哈哈一笑,曉力啊,你這張嘴啊!讓你做市政府的新聞發言人挺好,什麼樣的難題都不怕。

三人就座。茹嫣對此人第一印象不錯。坦率,大方,也有幽默感。

江曉力對他說,其實啊,該保密的,我可是一點風聲都沒露。來的路上,茹嫣還在問我你究竟是誰呢。我說,你一去就知道了。

江曉力轉臉對茹嫣說,這下見到廬山真面目了吧?

茹嫣看著他,臉色有些惶惑,有些尷尬,只是窘笑。

江曉力詫異地說,沒認出來?電視上也看熟了呀?

茹嫣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太看電視,地方台更少看。

茹嫣這才開始細細端詳他。模樣還端正,保養也不錯,頭髮基本還是黑的,鬢角有幾絲絲白,證明不是染髮。可能是沒穿那種周武鄭王的深色西服,又在私人場所,臉也還生動,笑也還真實,不是那種肌肉很緊張的親民笑臉。但是真的沒有一點印象。茹嫣是一個對官場人事缺乏普通常識的人,至今,連中央的幾個都認不全,丈夫在世的時候,是一個關心國家大事的人,常常津津有味地看一些會議啊,公告啊,名單啊,排位啊……茹嫣偶爾瞟一眼問,這講話的是誰?丈夫就大笑起來,你呀,再過幾天連國家主席都不認得了。丈夫說出名字,職務,黨內職務,從哪兒提上來的……如數家珍。茹嫣聽完,還是不認得。

他說,你看你看,自我感覺太好了一點吧,看來我的出鏡率還是太低。他再次向茹嫣伸出手說,梁晉生。

江曉力嚷嚷說,啊呀,你可真是桃花源中人,大名鼎鼎的副市長居然不認識。我們這個口都歸他管呢。

茹嫣說,這名字,還有印象,報上看見過。

他笑著說,我知道,知識分子不看電視,只讀書報。電視是一個俗東西。

茹嫣說,我哪敢當知識分子啊,一個小混事的。

梁晉生說,我年紀大一點,算是一個大混事的,彼此彼此。還有幾年一退休,咱們就完全一樣了。

就這樣,一次在茹嫣想來很窘迫的相親,在說笑中開始了。

梁晉生主管科教衛。茹嫣他們所的業務算「科」,孩子們上學讀書算「教」,人到中年要吃藥看病,算「衛」,話題一個接一個,一直沒有斷檔。聊到茹嫣的植物學專業,梁晉生說,這是一個最適合女性的專業,女性本身具有植物性。

江曉力挑釁地說,難怪,說男人呢,就是沾花惹草,說女人呢,就是招蜂引蝶。

梁晉生說,很正經的話題,給你一說,怎麼就這麼不中聽了?我是說啊,原始社會的時候,女的採集,男的狩獵,跟誰學誰。植物文靜,動物兇猛,植物被動物吃——

江曉力說,你這樣一講,人家茹嫣就害怕了,別哪一天給你吃了。

梁晉生說,你這個曉力,如今世道,誰被誰吃就難說了。

說到「教」,便說起各自的孩子。聽茹嫣說起兒子就讀的大學,梁晉生說,真巧,那咱們還是校友呢,只是我那個時候沒怎麼唸書,剛進校,就去鄉下搞四清,回來就文化大革命,專業沒學到什麼,毛主席語錄背了一大堆,到如今還能張口就來。只能算個高中畢業吧?哪能和這小校友比?現在咱這小校友又去留洋讀研究生,以後我可不敢見他。江曉力便與他比試背語錄,比試唱語錄歌,唱念做打都來了,笑得大家前仰後合。

說到「衛」,江曉力和茹嫣開始血淚控訴,醫院黑,藥費貴,看病累……聽著兩個女人一文一武,一剛一柔地數落自己統轄下的行當,梁晉生只是笑,然後說,下次衛生局開會,把你們兩個請去當他們面說,還要給你們出場費。

這第一次見面沒聊正題,說著說著就很晚了。茹嫣說,要回去了,怕兒子會上網來找她。家裡還養著一隻狗,中午到現在,還有一次沒遛。於是又說了一會兒狗。梁晉生說,他也喜歡狗,可惜沒有養狗的功夫。

江曉力說,這下好,事兒成了,連人帶狗一起過來。

梁晉生笑笑,不接她的話,對茹嫣說,我送你。

茹嫣說不用,自己打車很方便。

江曉力說,就讓市長給你當一回車伕吧,嘿,這規格可不低。我這兩面間諜,從今晚開始啊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回家的路上,茹嫣問,說你看過我在網上的文章?
梁晉生說,是啊,文如其人。人如其文。

茹嫣問,你是怎麼會看到我們的網站啊?

梁晉生笑笑,要想看,什麼看不到?又不是什麼私秘地方?互聯網啊,看起來是一間間掩著房門的小屋,其實是一扇扇一覽無餘的窗口。

茹嫣說,你也上網啊?

梁晉生說,就只能你們小丫頭上網啊?

茹嫣說,成小丫頭啦。在論壇上,我都不敢填自己的年齡。

梁晉生說,我也是,註冊的時候,亂填個1973年,1968年。也不能填太小。

茹嫣問,你也發貼子?

梁晉生,不發只看,沒時間。

茹嫣說,你是怎麼找到我的網站的?

梁晉生說,這可是個秘密,以後告訴你。

茹嫣問,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

梁晉生,你不是叫如焉嗎?去一個草頭,去一個女旁?你那些文章一看就知道你是誰啊,兒子啊,狗啊,巴黎啊。

夜裡開車快,說著就到家了。梁晉生很紳士地先下了車,給茹嫣打開車門,說,不請我上去坐坐?

茹嫣為難地笑笑說,匆匆出門,家裡亂,再說又沒有安排好一級保衛,市長大人出了問題我可擔當不起。茹嫣想想又說,收拾好了,我會鄭重邀請你來的。

梁晉生說,好,我等著。你在網上見到我那位小校友,就說有一個在專業上歇了菜的老校友問他好。

茹嫣問,說不說是誰?

梁晉生說,這是你的權利。我的名字又不是國家機密。

梁晉生說著,從駕駛台上拿起兩張票,撕下一張遞給茹嫣。這兩張票茹嫣上車不久就看見了,一路上她都在自我鬥爭著,去,還是不去?見梁晉生終於說到這件事,茹嫣突然就膽怯了。

茹嫣說,我很想去,但是我怕這種場合……

梁晉生想想說,知道了。要不我就不去了?我看這些機會多,有時不願看也得看。

茹嫣有些感動,別,那樣我看不好。說不定,我以後的機會也多。

梁晉生坐著沒動,伸過手來與茹嫣告別,說,今天晚上很愉快。

茹嫣幾乎有些動情了,慌亂說一句再見,便匆匆鑽進門棟裡去了。

茹嫣許多年沒有與男人有私下的接觸,甚至連這樣私人性質的握手都沒有。偶爾會有上級領導在某種場合表演性地伸出手來握握,那是比握一段木頭更沒意思的事。但是今天,梁晉生的幾次握手,卻在手心裡留下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它生成著某種意蘊,傳遞到一個冷卻已久的肉身裡。(待續)(//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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