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

旅店

王金丁
font print 人氣: 6
【字號】    
   標籤: tags:

我跳下騾車後,小三子從車上拋給我一個大香瓜,指著朝南的黃土路說:「青河村從這裡走,個把里路就會有個歇腳的地方,這幾年不怎麼太平,您自己保重吧。」他坐在騾車上,揚起長長的皮鞭朝騾子屁股一甩,望天空吆喝了一聲,騾車的大輪子就咕個咕個的向前滑動了起來,一會兒消失在黃土沙塵中。

我把香瓜塞進背包裡,瞧了瞧路邊挺拔的茄苳樹,秋天的雨絲帶點寒意,樹葉隨著斜織的雨稀稀疏疏的飄落地上,暮色已經從遠處的樹梢襲了過來,天很快就要黑了,我趕緊踏上這條黃土路,雨仍舊不停的落著,遠遠的能瞧見一盞昏黃的燈光。

到了這家破舊的旅店前,一盞大大的燈籠懸掛簷頭上,在風中搖曳著燈影,燈下一個白髮老頭歪著頭靠在門檻邊打盹,我走上石階時,那老頭舒展了臉上的皺紋,張開眼皮望了我一眼,我揹著背包走了進去。

店裡已上了燈了,吵吵嚷嚷的一片,想不到裡面這麼熱鬧,一眼望去有半畝地瓜田大,少說也有四、五十個餐桌。店家過來問我:「這位兄弟,住店還是吃點什麼?」我回說:「給我弄點吃的,我還得趕路。」他把我帶到一個靠窗邊的桌子上,我把背包放了下來,還沒等坐下,店小二已端來了一壺茶、一盤落花生。

我坐下來喝了口茶,聽見吵嚷聲中傳來錚錚錝錝的弦音,原來場子中間有一個老人坐在椅上拉著弦琴,前方站著一位姑娘手裡捻著一條方巾在唱著歌,那姑娘唱腔優美,音調拔尖,遠遠的可以聽的清楚她唱的歌詞:

姑娘我下了西涼山
我一邊擔著蔥一邊擔著蒜
我搖晃著兩條長辮子
我搖晃著一身的俏模樣

姑娘我下了西涼山
我一頭擔心著爹一頭擔心著娘
我心裡頭搖晃著家鄉
我要去集上找阿兄的俊模樣

老人的弦琴搭配著姑娘的唱腔,那歌詞也不知是臨時編掇的,還是師傅傳下來的,一拉一唱甚是好聽,可客人們自管自吃著喝著或講著話,任憑歌聲在堂屋裡穿梭;不一會,店小二給我端來了一碗飯、一盤白菜、幾片白切肉、一盤小魚干、一大碗冬瓜湯,還有一籠小籠包,然後他抓起胸前的圍巾,躬著腰說:「兄弟您慢慢吃,要什麼儘管招呼我們店家。」

我端起碗來扒了兩口飯,只見門口有老少一對婦女踉踉蹌蹌的踹了進來,店家帶到我的臨桌,她們抖著身上的水珠,把我的衣襟也弄濕了,窗外已下起了大雨,那年輕的姑娘攙著老婦坐下,用袖口擦拭著老婦臉上的雨水,口裡嘰咕著:「阿娘,昨晚您睡著時,我正趕著縫著一條男孩的小短褲,忽然從窗戶看到臨家張爺的一群雞都被裝進了麻袋裡,我嚇壞了,趕緊把燈吹熄,也沒半支蠟燭的工夫,我看見三四個黑影把麻袋扛在肩上,一溜煙就跳過了牆,我也不敢叫醒您。」

老婦咬著牙啐了一聲:「這些土匪,張爺可又白幹了半年。」

這年輕姑娘從包袱袋裡拿出一件小短褲看了看,滿意的向母親說:「阿娘您瞧我裁的漂不漂亮,您教給我的手藝我都學會了,明兒到了梨花鎮集上,把這幾件孩童的衣衫賣了好價錢,我們就可以買幾斗白米回家去過年了。」

那年輕姑娘把孩童的衣褲小心的收進包袱袋裡,我放下碗,正想問問她們從那裡來時,場中弦音戛然而止,拉弦琴的老人站著向店裡的客人喊道:「我父女兩人從五里坡過來,一路攀山越嶺,拉琴賣唱,希望能給大爺們旅途中解解悶,只盼爺們賞賜幾個錢,讓我父女有個溫飽就感激萬千了。」然後,就又伊伊哦哦的拉起了弦琴。

我吃完一碗飯後,喚店小二再添了一碗,這時,餐桌裡有人划起了拳猜著酒令,我從口袋裡摸了兩個銅錢,向場子中走去;那老人蓄著鬍子,抱著弦琴,正瞇著眼睛拉的起勁,姑娘扯著方巾搖著腰枝搭唱著,我把幾個銅錢放進老人跟前的大碗裡,正待往回走,突然三、四個大漢從我身邊穿過,走在前頭的一個把手中一堆銅板拋進大碗裡,欺近那唱歌的姑娘,抓住了姑娘的手腕說:「過來陪大爺喝杯酒。」那姑娘一時驚慌的不知所措,這時,一個東西帶著一陣風從我耳邊飛過去,直刺那大漢的臉龐,剎時,匡噹一聲,一隻竹筷掉落地上,那大漢撫著臉,痛的破口大罵:「那一路來的,站出來較量!」一位短衫青年從老人身後躍出,義氣凜然的說:「人家走江湖說唱賣藝,混口飯吃,大家彼此尊重。」話聲一落,餐桌間接連響起了一片叫好聲。

我趕緊望回走,只聽到身後陣陣巨響,那幾個莽漢圍著短衫青年廝打了起來,待我回座,遠遠看到一堆人在桌上飛來躥去,有幾張桌子都被打翻了,吵嚷聲中夾雜著碗盤摔碎的聲音,可客人卻仍舊吃喝著,像沒事兒一樣。

我問站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店家,這種亂局如何收拾,店家態度自若的說:「我們做生意的也不能管,您說亂啊,這時節,外面比裡面更亂,當政的自個兒就亂了,外面沒人管,這裡面亂了還有人管,兄弟,您就喝口茶,慢慢看著吧。」

果然,場子裡弦音已悠悠揚起,姑娘委婉靈巧的聲音又飄盪在餐桌間,隱約聽姑娘唱道:

姑娘我下了西涼山
我一邊防著虎一邊防著狼
綠色的水畔黃土飛揚大地好風光
可還是竄出了虎豹豺狼

忽然外面風狂雨驟,風雨吹打的窗櫺喀喀作響,守在店門口的白髮老頭滿身濕答答的,瑟縮著身子蹭了進來,被店家擋著不讓進去:「去去,這是做生意的地方。」老頭懾嚅著:「外面雨下大了,呆不了。」店家還是要推他出去,這時,有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滿頭滿臉的雨水,喘著氣衝著店家說:「快!快!叫接生婆,我老婆要生了。」

男子懷裡的女人肚子大的像一座山,一臉痛苦的表情,店家看著也慌了手腳,張著口說:「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哪去找接生婆。」

那白髮老頭擠過來說:「有、有,下面山坳處茅屋裡阿秀她娘幾年前接過生,我這就去請她過來。」店家恍著神說:「去,快去請。」

這時,店小二已跑過來接過男人身上的東西,領著這對夫妻穿過餐桌,匆匆的蹬上了樓梯。

一會兒工夫,白髮老頭帶來了一位婦人,那婦人胸前抱著一個木箱,店家忙向老人說:「趕快帶到樓上東三房。」然後喘了口氣,嘴裡唸著:「生平頭一遭碰著這種事。」

夜色漸深,店屋裡那頭的打鬥還沒完沒了,周圍被波及的客人,幾杯黃酒下肚也加入了戰事,一時烽煙四起,店小二們仍然忙碌著在餐桌間穿梭,為每一桌添加了燈油,姑娘的唱腔搭著弦音在煙霧中迴蕩。

忽然樓上傳來一聲初生嬰孩的啼哭,頓時,空氣像被凝住了,整個場子靜了下來,大家面面相覷,老人的弦音也停了,一個個打鬥的人像沒發生什麼事一樣,回到自己的座位。幾分鐘光景,那接生婆抱著木箱子噔噔的走下了樓梯,全場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留下一句:「是個男娃娃,母子平安。」就低著頭一逕往外走。

等到接生婆的身影在門口消失時,樓上又傳來幾聲嬰孩的啼哭,有如空谷足音般響亮。場中老人搶著了時機,站起來把弦音拉上了天,一個翻身又墜入谷底,店屋裡一陣叫好聲,「好啊,唱啊!」

姑娘甩動手中的方巾昂昂然唱道:

姑娘我下了西涼山
正是世道渾沌無是非
忽聞驚蟄雷聲動
魑魅散去顯慈暉

姑娘今日要回西涼山
我一邊擔著風一邊擔著月
人間終究有正義
弦琴清脆駕雲歸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我必須連夜趕到青河村,我把幾個銅板放在桌上,掮起背包就往外走,走出旅店門口時,那白髮老人仍舊歪在門檻邊打盹,我忽然想起背包裡的大香瓜,就取了出來送到老人懷裡,他把眼皮睜開一瞬又闔上了,在燈籠下只見一臉的皺紋,我踏下石階時,店家趕了出來喊著:「兄弟,等等,還找您錢呢。」

我回頭望了他一眼說:「留著給那看門的老人煮碗麵吃吧,要有剩的,就給他溫半壺白酒暖暖身吧。」

我走了幾步,雨也停了,待轉過身時,旅店已經湮沒在夜色裡,遠遠的,只能看見懸掛在簷頭上那盞燈籠微弱的燈光。@*

(//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
related article
  • 被母親煮飯的聲音吵醒時,廚房裡湧進來一堆煙霧,逼得我只好從床上翻下身來,走進廚房,母親正彎著腰蹲在竈孔前,拿著竹筒往裡面吹氣,頓時劈哩趴啦火星直往外竄,母親站起來掀開竈上的大鍋蓋,一陣白煙帶著煮熟的蕃薯味冒了出來,她眼睛瞧著鍋裡對我說:「趕快刷牙洗臉,吃飯了。」我走到後院楊桃樹下,樹旁的石磨上放著一個裝滿水的漱口杯,杯上擱著一根擠了牙膏的牙刷,我端起漱口杯蹲在水溝旁刷牙,地上有幾顆昨夜被風吹落的青綠小楊桃。
  • 裁判伸直了手臂把槍口指向天空,這時,海水似乎也停止了呼吸,槍聲還沒有劃破籃天,我們的龍舟就像箭一樣射了出去,幾乎同一瞬間,神鼓阿飛擂下了第一支鼓槌。
  • 阿春撥開垂在胸前的燈籃花枝葉,碎步趕了過去,一支豔紅的燈籃花隨著掉落地上,她彎腰撿了起來,把花瓣上的塵土撢淨了,小心霬翼的藏進上衣口袋裡,這時還能看到阿風坐在腳踏車的後座上,正彎過阿善伯的屋角,腳上的一雙白布鞋瞬間消失在阿春的視線裡。

  • 老伯抱著書慌慌張張的擠進人群裡,一心只想找到那天送書給他的那位小姐,這時舞台上正在進行著歌唱比賽,囂張的小喇叭把女歌者顫抖的聲音帶向天空,台下的觀眾幾乎停止了呼吸,幾秒鐘後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當那個唱歌的女生向觀眾深深一鞠躬時,月亮已高掛天空。

  • 每年一到中秋節,總像又回到了遙遠的故鄉,聞到了瀰漫在大街小巷的月餅及柚子的香味。
  • 嗩吶一聲長長的悽號,從遠古劃過曠野,像位高風亮節的勇士獨立山頭,頓時雲淡風清……
  • 尖銳的鈸聲中,金色閃電劃過天幕,霎時一個白面書生型的布袋戲偶從天而降,在台前被偶師接住了,頭頂黃色綸巾正待飄落,耳邊只聞勁風疾至,一團黑影已迎面奔來,白面書生心裡暗叫不妙,後台硬鼓聲急如大豆落玉盤幾古幾古敲起時,書生一記「日月騰空」身體倏然躍起,緊接著一個扁魚翻身,腳下勁道已穿透黑影,「哎呀!」一聲,黑衣惡煞已飄落地上,正躬腰叫痛,書生一陣風趕到:「惡賊休逃!看我來收拾你。」
  • 我的聲音匯流在和聲當中,那已不屬於我,那個聲音我一個人發不出來,那是我們歌手靈魂共鳴的泛音,我的身體只是個樂器,在該彈奏的時候自動發出聲音。
  • 其實我並不排斥夜間的查哨,因為有時候走到營區最高點的彈藥庫時,可以俯視整個營區、附近的村落、甚至遠端的海邊;在深夜中一個人安靜一下,享受一種獨處的、寧靜的私人時光;極目所及,一片黑暗中點綴著幾家燈火,有一種眾人皆睡我獨醒的奇妙感覺,彷彿自己真的是在保衛自己的營區、保衛自己的家園。
  • 抬頭仰望無垠無際的星空,一時之間覺得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當兵一輩子也是未嘗不可!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