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種風景 酒吧中的荒原
在澳大利亞的雪梨,有一群北京人,也有一群貴陽人,在我來到雪梨的第一個夜晚,不約而同地在一家中國人開的酒吧裏聚會,大家圍著個大圓桌,吃飯、飲酒、唱卡拉OK,然後推開桌子跳迪斯可。
其中有幾個陌生的女孩,臉相各一,不美但很好看。年齡同樣的大小,腰肢同樣的細,胸脯微呈曲線卻還沒有勾出充分發育的明顯輪廓。他們在男人的身體與身體之間閃來跳去,仿佛一明一滅的光的亮點。她們的臉和周身都似乎熱得通紅,整個人、全身細胞、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在燃燒、在扭擺,動態極了!美感極了!生命極了!「蛇」極了!真的,像極了豎立扭曲擺動的群蛇。這時候,祗要她們當中誰無意間瞟你一眼,你就會全身心同她們融為一體,旋轉起來。
僅一瞬間,我發現,舞蹈是一種風景,人體是一種風景,舞動在我眼前的中國北方和南方的妙齡少女是一種搖擺的、亮麗的、旋轉的、充血的風景!
這使我想起貴州高原上的月光舞會,青海高原的露天舞會,特別是北京圓明園藝術村那些騷動的類似的生活場面。
這是澳大利亞雪梨酒吧中的「小圓明園」,它在中國人的靈與肉之美的特殊表達方式中向我重現。
這些中國人,無論漂到哪裏,都不自甘寂寞,都喜歡喧騰和群居;無論浪至何方,哪怕天涯海角,都是東方式的歌神、酒神和舞神。
其中的確也有來自圓明園的流浪畫家和行為藝術家;還有我所認識的日本血統的女作家芳子,我遠在貴州高原的友人啞默的兩個侄女雁翎和阿玉。
這同美國式的派對聚會場所迥然相異,沒有一切非自然卻無不體現「文明」和「教養」的一舉一動的人為制約;沒有幾近電腦程式操作式的規範化的言談交流方式,也沒有那種令人氣悶的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彬彬有禮的表示「尊嚴」的安靜。
祗有從生命內部過剩的能量中直接釋放出來的叫、喊、跳;
祗有同輕言細語、清風雅靜反其道而行之的靈與肉的「高聲喧嘩」。
它甚至同美國的搖滾音樂盛會也截然不同,這裏看不見全場整齊劃一的肢體動作,大片大片有規律地搖晃的手臂和集體左右搖擺的身軀。而是每一個舞者都是一個獨立旋轉的個體,每一個個體都是一個小漩渦,而許多的小漩渦又融成一個大的血肉的呼嘯的漩渦。
這是酒吧中的荒原;都市中的荒原;遠離現代文明困擾的血肉的荒原。
有一種風沙瀰漫中的血性、狼性和野性。
一下子,我仿佛又回到了中國,回到那片大陸中我所熟悉的生活,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多年來經由外部環境人為修理的半個機器人,重新成為了一個本真、天然,高蹈自由生命的性情中人。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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