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941年12月26日出生,湖南省桂東縣人,我出生時適逢一場大火,母親在漫天大火中生下了我,仿佛是個預兆,以後我的一生都是在「火」中焚燒。
我的家庭出身是官僚地主成份,父親是原國民黨將軍,被秘密槍殺於獄中,在那個以階級來劃分人群並確定人的品質好壞的年代裏,我是個被認為不應出生的人,即便出生也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原罪,血管裏流著反動階級的毒液。所以,從童年時代起,就飽嘗備受淩辱的痛苦,甚至小學畢業後也不準許我上中學。如果不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在土地改革時被農民抄家洗劫一空的家中,意外發現祖母房間閣樓上的大批藏書,我這一生也就祗好像許許多多「反革命」家庭的家屬子女一樣被徹底湮滅,不是強行以「革命」的名義「脫胎換骨、重新做人」;就乾脆成為一個頭腦簡單、一無所知的白癡。
這些書是曾留學日本的父親留給我的精神遺產,包括惠特曼、愛默生、林肯、華盛頓、老子、莊子、孫中山、蔣介石等人的書和語錄,以及法國的《人權宣言》和美國的《獨立宣言》…… 這些人類的偉大智慧不僅開啟了我的心智,也使我避免了同時代大多數人難以避免的洗腦教育。
1958年,我有幸第一次發表詩歌,並被選入那一年的全國詩選;我參加了中國作家協會貴州分會,成為當時最年青的會員。次年的1959年,我因青春心靈的騷動和詩歌夢幻與熱情,隻身奔赴青海省的柴達木盆地,尋覓大草原、戈壁灘、雪山、湖泊和牧羊姑娘,竟被以「現行反革命畏罪潛逃」罪名第一次投入監獄,一去四年。從此,我的作品被禁止發表,被人鐵桶般將我至今整整禁錮四十多個年頭,幾近終生湮滅。
縱使如此,我仍然堅持隱蔽狀態的地下文學創作,幾十年來,我的作品除了不同時期的詩歌、詩論、文論、詩化哲學外,還有半自傳體長篇小說、散文隨筆、紀實性自傳、政論、回億錄等,這些作品表達的是一個人真實的個體生命體驗,也是一個時代的末經偽飾的藝術記錄。面對意識形態的嚴厲監控,我一直堅持自由創作,我準備將我的作品置於身後,甘願承擔一個時代悲劇的角色。為了保存我的作品,我不得已將它們東躲西藏,藏在長統膠靴裏、竹筒中、米桶缸內、鄉下茅屋的屋頂上。甚至包起來,再在外面融化一層臘。因為這些手稿一經發現,隨時都可能被以反革命罪行投入監獄、長期監禁甚至殺頭。記得弟弟代我藏在遠山茅屋頂上的《火炬之歌》的百行詩稿,幾年後取出來時,紙張已被雨水淋壞腐爛,字跡斑駁模糊,連我自已也像「考古」一樣,對這些曾使我五臟俱焚的詩篇幾乎無從辨認和考證了。
長期接受命運的安排不是我的選擇。我自視身上流著我的遠古祖先蚩尤的高蹈自由的血液。在極度孤獨和絕望中我起而抗爭。我要用火炬做我的大筆,以整個遼闊的天空作我的稿紙,把詩句寫滿整個天空,讓地球上無論哪個角落都能看到我的詩。詩歌對我來說是行動的藝術。我活著,我寫詩。我用詩向世界說話。
1978年10月11日,我帶著我以毛筆在一百多張大紙上寫成的《火神交響詩》和第一期油印民刊《啟蒙》,同幾個支持我的朋友一起去了北京,以詩歌揭開了1978一1979年中國民主啟蒙運動的歷史序幕。當夜整個北京城宣佈戒嚴,中共中央召開緊急會議,以為要發生以詩人和作家為主體的中國式的「匈牙利事件」,我和我的幾個朋友們的檔案被三叉戟飛機十萬火急送往北京……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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