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現在又活潑起來，步伐比從前更輕快，看見裁員的新聞也沒甚麼大刺激。兒女們各自忙得沒時間回家晚飯他又認為是合情合理了。

　　因為其他義工大多只在週末或週日才投入隊伍的，這兩天人強馬壯的最熱鬧。因而，他現在星期日反而最忙，一家四口就有去吃早茶的，他也是吃過一兩樣點心，看看報紙，就第一個先離開茶樓。兒女們放心工作、應酬。李妻耳朵、眼睛又回復清靜，照舊自己的生活節拍。家中氣氛又祥和了。

星期一至五老李大都自己一人去給有需要的家庭維修、更換一點水管、電器。星期六、日領著好幾個年輕的去幫著學著。水電之外也會修整一下鬆了的櫃門、檯子這樣那樣的瑣碎家庭用品。每次修理妥當，人家都千謝萬謝的感激，他覺得天空都廣闊起來，受著別人尊重，自己很有點偉大。

『關懷社區』這義工組織的辦公處實只是一個社區中心撥出的兩張寫字桌，加一個電話間隔出來的一丁角小地方。上午是帶外省口音的馬姑娘負責接聽電話，下午是馮太負責，大家都是義務工作。他現在每天沒出勤也按時按侯的來到這裡和負責接電話的聊聊天，編排一下維修工作的時間程序。

　 那天；馬姑娘對老李說：「李師傅，今天我也得勞煩一下你了，昨晚連跳了兩次大制，全屋電停了兩次，不知道甚麼原因，竟連兩支天花光管都燒了……。」

「沒所謂啦！朋友一場……你老公怎麼不換一下呢？ 」他一時好奇的隨口問。

「老公嘛！早年把我換了出來，到別個女人那裡了！ 」她若無其事的輕快笑著說。

「喔……！不好意思……！」

「沒甚麼啦！都發霉的舊事啦 。」她有北方人的高大身形和豪爽性格。

下午；老李第一次拜訪馬姑娘那細窄的公屋，長條形陰暗沒間隔的一個小單位，放了一張單人的雙層鐵床，一個雙門舊衣櫃，一個半舊書架子，一個單門冰箱，冰箱上放一個微波爐，一張舊方形木餐桌，幾把凳。左邊牆上貼著十來張燙過了膠面，她和兒子的相片，又貼著幾張她兒子在學校劃的畫。

「唷，沒法啦，光管都燒了，就更暗暗的了。」

「今天勤勤的學校老師帶同學們到九龍公園寫生所以還沒回來，平常是只上上午課的 ，所以我上午可做半天義工」她打開冰箱取出一罐汽水。

「這汽水我在超級市場抽獎抽到的，我家可沒有茶。我還試過抽到好立克、阿華田之類的呢！」她一臉覺得自己幸運的笑說。

「不隱瞞你說，我帶著兒子不能上班唯有吃政府的……勤勤今年讀小四了呢！他對美術圖畫最有興趣，很有點天份的……。」說到兒子郭勤，她面上閃著亮光。

「沒想到你這樣的家境還熱心的當義工呢！過幾年孩子大了，就可自食其力了……。」老李不知道說甚麼好，又不知道這樣說是不是合適。有點不自在而又對她起了點敬意。

「我沒法子才吃政府，卻不真想做社會的寄生蟲，人幫我，我幫人，可以做到的去做，心也安樂得多了，也好給勤勤一個榜樣。」

「我家的這些傢俱都是別人換出來的，舊是有點舊可全用得著的，多省一個錢給勤勤上畫班。」

「他學校也教電腦的，唔……電腦也得學好一點！」她喝著清水想著說。突然笑上來： 「唷！看我！把你叫來聽我的閒話了啦！」笑著走到屋的盡頭那一小角廚房取來兩支光管和木梯。

「光管我買好了，煩你了！ 」笑著遞給老李。

「有甚麼煩的 ，以後有甚麼幫得上的直說好了」老李騎在木梯上換光管，許下了這個承諾。他不覺間下了決心以後要幫這個女人的忙。

「你這些電線是不足夠，需要更換和加大。」

「現先別用那微波爐，明天我再來給你換電線電制 」

「這怎好意思呢！」她爽朗的說。

「都說別客氣，你不是剛說了，人幫我，我幫人這道理嗎？」

亮起了光管，立時滿屋光明白亮。

「我包了家鄉水餃，你不嫌的試一下，好嗎？你可能還沒試過這種地道鄉下餃子呢！反正大家都還沒吃午飯，你就吃這個試一下，好嗎？」她細長的眼裡閃著熱情的祈盼，已經爽利地從冰箱取出剩載餃子的膠盒子。眼看著老李。

「那我今天有食神了，不客氣了」老李笑說。

她這時才真正寬心起來的樣子，笑得滿面更燦爛，忙下水去煮餃子。

「我家鄉是四川的窮鄉僻壤 ，沒甚麼大菜色，但鄉下人地道小吃的還有幾味不錯的，勤勤最愛吃這餃子! 」她在廚房邊煮邊跟老李聊。

「說起這餃子去年在我們籌募經費的義賣中還是重頭熱賣呢！唉 ，一些老人家不要說沒能力叫水電師傅，根本連買光管水管的錢都沒呢！」

「有回家鄉嗎？」老李問。

「來香港那年勤勤才一歲多點 ，唷！七八年了，沒回過去，我現在這樣的日子也不好回去，唉，實在也只有兄嫂在家鄉。將來啦！環境好起來才打算吧！」

「你家中有甚麼人呢？」她反問老李。

他們這樣一個在屋盡頭的廚房，一個坐在屋中間的木凳上閒話家常，不過，實質上整個房子的空間也不足200尺。

——轉載自「草山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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