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平淡化。構思平淡化。場景平淡化。平平常常的語言，平平常常的表敘，平平常常的場景中，自有極為平常又異乎尋常的東西。古代禪師們所言的場景、物象、話語無不極為尋常、信手拈來，無須刻意去尋求和追逐什麼。淡淡的，淡淡的。透明如無色的水，其中自有酒味；清澄如清燉的雞，無須其他的佐料調拌，自有奇特的芳香和補養的功效。
溺 水 者
一個人從平橋上
下河去
平橋上站著許多人
那人不會游泳滑下了河
平橋上依然站著許多人
那人再也不見從水中起來
平橋上湧來更多更多的人
不死白不死
大家站在平橋上望
像一塊石頭墜入
人群的水潭
沒有激起一絲微波
所有的人都相信那人死了
眼睛開始從水面移開
1996. 8. 16
十 年 之 後
同學們十年不見了
大家聚會在一起
吃小攤，喝飲料
然後大家平攤費用
分手以後各自回家
妻子又陪著丈夫
丈夫又陪著妻子
或者一起照料小孩
該吃飯時吃飯
該睡覺時睡覺
每天取一回牛奶
每天倒一次痰盂
順便蹲在廁所裏看報
報上天天都有社論
篇篇都是一個面孔
朋友們十年不見
一切同十年前一樣
見面後又匆匆分手
然後各自東南西北
又等著下一個十年
1996. 8. 16
葡 萄 架 下
某日見他在葡萄架下
嘴裏叼著一根煙
又一日見他在葡萄架下
獨自磕著南瓜子
再一日又見他在葡萄架下
與人下一盤棋
每次動作都不一樣
唯有葡萄架不變
每年葡萄還沒有成熟
架上的葡萄早空空如也
從稀疏的葉子縫隙望去
有時見一片天
有時見一朵雲
鳥很少從葡萄架上飛過
因為他總是立在那裡
像個沒戴斗笠的稻草人
連日滴滴嗒嗒下雨
雨天不見他在葡萄架下
葡萄葉子也越來越稀
雨從上面滴下來
1996. 8. 16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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