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巢暗藍的夜空星光稀疏。一條似粉筆劃下的長長的白線橫貫整個夢巢夜空,足足十多分鐘都不消失。這是一架偶然飛過的噴氣式飛機沿航線留下的痕跡。夢巢的夜晚時有飛機飛過,但多半是普通民航飛機,它們飛得很低,有時幾乎似在山谷中飛行,從這一山谷穿過那一山谷。它們出現時,唯一的標誌就是在夜空中出現一顆移動的紅燈,有時甚至是一團火光。機身隱沒在夜空中,紅燈和火光劃過天空,喚起你一種神秘感;你不會想到這是飛機,而是天空中的異象。夢巢的白天也有飛機,可以很清晰地聽到飛機馬達的轟鳴。機身在陽光中閃閃發光。整架飛機的身影這麼清晰,你似乎感覺機艙內的旅客正朝下看,你禁不住向他們招手,不管他們看不看得見。也許這架飛機是飛往美國的。你想起曾經飛過天空中的某一架飛往美國的飛機中,你也曾坐在機艙內,這件事其實發生還沒有多久,但現在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飛往美國,也許這祗是你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機遇。什麼時候你還又重新登上飛機飛往那個西半球的遙遠得近乎不可思議的國家呢?
世事茫茫。無論過去和未來都顯得這麼不可思議。過去很渺茫,未來不可預測。就好像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夢來說,誰知道誰什麼時候能得到?誰知道你能不能得到?諾貝爾文學獎與你有沒有緣分誰也不可預先測知。雖然全世界多少作家和詩人做諾貝爾文學獎的夢是這麼執著,甚至成為一個情結,如聶魯達。其實,這祗是一種天意,一種人間緣分,也是一種機遇,卻絕不是必然。此種人間幸運,有也好,無也好,它祗是社會人生的各種價值之一;僅就從人類精神創造的角度來衡量,諾貝爾文學獎決不是唯一的評估和判別的標準。它祗是對人類精神創造價值衡量的標準之一,卻不是唯一,甚至不是最高標準。這世界的諾貝爾和平獎何嘗不是如此?正如伴我長住夢巢的啞默,從少年時代起,就做著諾貝爾獎的夢,但他抱的態度是,得也好,不得也好,人生榮辱,聽其自然。也許從一個充滿角逐和競爭意識的現代人的角度看,這顯然是放棄了把夢想變成真實的拼搏和奮爭的努力,甚至可以說是放棄了做夢。而人的一生總是靠夢想支撐,如果你不相信生活中明天會發生奇跡,那麼你今天就一定會活不下去。這究竟是功利心切,還是對美好愉快的事物的嚮往呢?其實功利與超脫是相互並存的,人生缺一不可。絕對的功利人活得太沉重;絕對的超脫人活得太虛飄。這兩種傾向都不是絕對的,也許實際上都不存在;一般來說,超脫中有功利,功利中有超脫。人活著,既有七情六慾的需要,希望得到滿足的迫切心願;也有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嚮往。也許這就是中國人的性格,既要虛,又要實。既不可能像印度人那樣具有狂熱的為宗教殉身的熱忱;也不可能像美國人那樣每天活得匆忙、緊迫。
關於諾貝爾文學獎,這使我想起李敖,聽說他曾大言不慚地向世人宣稱,他最有資格得諾貝爾文學獎。是狂?是率真?是自信?古人李白面對世俗人生,一千年前就曾有過另一番表白:「古來聖賢皆寂寞」、「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顯然已透徹了悟人生、超越癡迷利祿的芸芸眾生並投以無言的蔑視。但我相信李白在另一個時候也許是今人的李敖;而李敖在別的層面上、在人生的某一瞬間也許也是古人李白,祗是他比那些扭捏作態的人少了一份虛偽的做作和假惺惺的謙遜。
飛機飛過夢巢……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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