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默留在夢巢的一張挺素雅的藍白色的小折疊桌上,一隻底窄口寬的小玻璃盃裏,散插著一束白色的矢車菊。秋瀟雨蘭每次游泳或散步回來,都要順便在路旁採擷點什麼。這束矢車菊祗是傍晚或一兩天的點綴,要不了多久,折疊桌上又將是另一番風景。秋瀟雨蘭每次從外面進門都幾乎要讓房間裏有新的變動,哪怕變化很微小,但要別致、鮮活。她不喜歡重複看見同一種風景;就像每天下河,她喜歡同一條河裏流動著已經不是原來的水流。秋瀟雨蘭是條小河,水色清澈見底環繞著夢巢,但不停留在這裏,她嚮往著山外和遙遠的大海。如果有一天,她能彙入一片汪洋,消失了自己,她也很快樂。她也是條小魚,生活在小河的水草和卵石中,但不長久眷戀一個地方;她喜歡不停地游動,直到有一天游入大海的魚群中,在風浪中不能自主或被大魚一口吞噬,也聽天由命。她心裏認定,你不該死就不會死;你該死怎麼也躲不過。她熱愛生命,但不希望活得太長;她害怕衰老,一旦感覺自己老了她寧可死去。
我說,你不是熱愛生命嗎?為什麼不願意永遠活下去呢?她奇怪地看著我:「為什麼要死拖活賴呢,如果你分明已經失去了生命力?」她給自己規定,不超過五十歲她就死。我聽了心裏一驚,隨時想著,同自己一起生活的這個鮮蹦活跳的人,這個每夜躺在自己枕邊的這個人,距離五十歲還有多少日子?說真的,有時候半夜醒來,黑暗中望著同自己躺在一起的秋瀟雨蘭的臉,想到已經過了一天,距離她五十歲又縮短了一段距離,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而她呢卻美美地睡得很香,她自己說過的話早已丟在腦後了。如果你有一天問她,她決不會記起這件事。她老是抱怨我憂心忡忡,心裏老是記掛著這麼多事情,活得很累很苦;我呢恰恰指責她沒有憂患意識,沒有帶著悲劇氣氛對苦難、災禍和不幸的預感。人生是一場悲劇,秋瀟雨蘭把頭掉過去;她並不是感受不了人生潛在的悲劇,而是不願意在黑暗中睜著雙眼睛死死盯住它。她寧願去多想陽光,哪怕這陽光馬上就要被茫茫的黑暗吞噬,祗不過一閃而過,而她卻伸出雙手並以整個心靈去逮住這轉瞬即逝的人生黑暗背景上的閃光。
秋瀟雨蘭還年青,她決不願意自己衰老,奇怪的是她卻不害怕男人老去,她甚至喜歡一個智者的蒼蒼白髮,那人生歲月的積雪在她眼裏閃耀莊嚴與肅穆的光芒。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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