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李陽的選擇
劉茜在醫院檢查完又觀察了半小時，沒問題了。小撒把她送回公司，她不肯回家休息。劉茜回公司後顯得很鎮定，在自己辦公室裏處理各種事物。小撒就請假：“我兒子腳受傷了，我要接他去醫院換藥，能不能早點兒走？”
劉茜細細眉毛一抬，關切地問：“怎麼回事，要緊嗎？”
“燙傷，沒法兒動，在家蹲著呢。”
“那你快回去吧。”
他回家載兒子去醫院。換好藥他推著兒子出來，前面也有個推輪椅，是李陽。輪椅上坐個女的。小撒眼睛不好，一時沒辦法從背影分辨出是誰，難道是他姐姐？
小撒急忙喊：“李陽！”那女的立刻轉過頭來，比李陽還快一秒鐘。
小撒看清楚了，侯瑩小丫兒的。
侯瑩臉上出現了不安的神色，隨即看眼李陽。
小撒將兒子的輪椅擱在一邊，大步走過去，“哎呀李陽，好久都不見了，還好吧。”
李陽毫無戒備地笑笑：“還行。”又見小撒兒子坐輪椅，忙問：“怎麼了？”
小撒不打算討論他兒子，“沒事，燙傷罷。呦，這不是侯瑩嗎？別來無恙啊，我說錯了，你生病了啊？”
侯瑩勉強點點頭。
小撒湊過去用手摸她前額：“什麼病？好像蠻嚴重噢，不只是感冒發燒吧。要說幸虧你病了，不然最近達拉斯怎麼能這麼太平呢。”
侯瑩推開他的手，臉色十分難看。一邊眼角余光看李陽。
李陽不高興，心想小撒你怎麼這麼胡說八道，達拉斯治安跟侯瑩有什麼關係？他還沒開口制止，小撒又接著說：“喲，周宇沒來看你嗎？是不是因為人家現在不是西電的主管了，你就……”
侯瑩突然尖叫：“小撒你看你兒子……”
小撒急忙回頭看，他兒子正穩穩坐在輪椅上呢。又回頭時，侯瑩已經讓李陽推她離開。
李陽也不太喜歡小撒。這人沒有公德心，去年聖誕把他們家書房弄得髒兮兮，他姐噁心了好長時間不肯進書房。不願聽他不著四六亂說一氣，乾脆走罷。
小撒不由怒火中燒，侯瑩還敢耍我！小心我要你好看！沖上去一腳抵住車輪。
李陽不滿：“小撒你幹什麼！ ”
小撒不願得罪李陽，他對李陽印象一直不錯，覺得他是好孩子，有時明知吃了虧都會算了不計較。就對他說：“不關你的事，我跟侯瑩有些私人恩怨要解決。”
李陽疑惑地望望侯瑩，又看看小撒。
“這樣吧，李陽你先走，小撒可能是有些事情要跟我講。”侯瑩說著從輪椅上站起來，剛才李陽是推她去做檢查的。
小撒看她那麼緊張李陽，明白了。真無恥，這樣好的孩子也要騙，不能讓你得逞！
他一把揪住李陽，“李陽不要走，旁聽一下對你將來有好處。”
侯瑩臉色立刻變了，聲色俱厲地嚇唬小撒：“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弄翻了，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小撒哈哈大笑：“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敢虛張聲勢。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不然我報警了。現在西電都解散了，周宇是個屁，看誰來罩著你！”
侯瑩看見李陽臉色十分難看，軟下來：“小撒你先回家，我們改天再談，你肯定能達到目的的，你看我身體這麼不好，萬一被你氣死了……”先得讓小撒撤兵，才有時間哄李陽。
“你還來這一套，還想控制局勢。我偏不讓你得逞。”小撒怒吼。又轉向李陽，痛心地說：“你條件這樣好的一個小夥子，找不到合適的女孩嗎，我替你介紹。不要跟這個婊子搞在一起。”
李陽憤怒地說：“你胡說什麼，放尊重一些！”
侯瑩叫：“李陽我們快走，不要理他。”
小撒一把揪住李陽：“你不能走，非聽我講完不可。”
侯瑩昏了過去。李陽急忙推她去搶救室。
小撒去推兒子，下次再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是看到兒子燙傷的腳，那天若不是因為電視太小，兒子也不能那麼激動，撞翻雞湯受這份罪！侯瑩我還能放過你？
他沖到搶救室門口，李陽正焦急地等著。小撒將李陽拉到樓梯角上，侯瑩、周宇還有我，這樣這樣。小撒竹筒倒豆子，講出所有恩怨。
李陽聽完，垂下了頭。
一直到送侯瑩回病房，李陽還沒弄明白，小撒講的那些事，他聽了都臉紅，侯瑩幹嗎那樣做？
侯瑩被注射了鎮靜劑，很安靜的睡著。李陽歎口氣，等她好一點再問問她吧。
電話響，是淩凱。怕打擾侯瑩休息，他跑出病房。
“李陽嗎，你姐出車禍了。”
李陽嚇一跳：“嚴重嗎？”
“人沒什麼大礙，受點輕傷。現在已經回家了。”
“我馬上回來。”
他進屋看看侯瑩正睡得安穩，替她蓋好被子，關上門，出來跟護士交代了幾句，就急忙趕回家。李恂頭上包著繃帶靠在沙發上，淩凱坐在她身邊，陸佳在廚房裏忙著。李陽過去蹲在姐姐身邊，伸手去摸姐姐頭上繃帶，他姐看看他，歎口氣，懶得說他。
都怪我把她氣得這樣，不然她哪能突然撞車呢？李陽自責。
“別蹲這裏了。陸佳手不好，你去廚房幫她吧。”
李陽走到廚房見陸佳胳膊還吊著，想問她好些嗎又說不出口。
爐子上燒著開水，陸佳正踮腳從高處的櫃子裏拿麵條。李陽伸手把麵條拿下來遞給她。她伸手去接，一隻手托不住那滿滿一盒山東拉麵，盒子翻轉往地下落去，李陽慌忙用手接住。李陽托住麵條盒子，陸佳打開鍋蓋往裏下麵條，水汽彌漫出來，李陽眼睛有些模糊。陸佳蓋上鍋蓋，轉身從臺子上紙盒裏抽張紙巾擦擦臉，對李陽點個頭。李陽覺得這廚房好像有點小，兩個人擠著他感到憋悶，便對陸佳說：“你別管了，剩下的我來吧。”
陸佳什麼也沒說走了出去。
四個人坐在廚房裏吃面。
李恂覺得喉嚨塞住似的，小口小口都難以下嚥。
陸佳一根一根吃著麵條，李陽悶頭不說話大口喝湯。李恂心裏突然竄出火苗，啪地一聲放下筷子，驚得所有人都抬起頭來。
她憤怒地說：“李陽你為什麼把湯燒得這麼鹹，你自己缺碘要害大家都得高血壓嗎？”
“很鹹嗎？我覺得還可以嘛。”李陽又喝一口。
李恂冷笑：“我原來以為，你就是眼睛有毛病看人看不清，沒想到你連味覺都不正常。”
“家裏兩個受傷的人不能喝這醬油湯，陸佳不要吃了，手上會留下疤痕的。倒掉！等下我們倆去唐人街吃芝麻湯糰。”
“姐你要吃芝麻湯糰我打電話替你叫好了，你帶著傷別出去了。”李陽說完去翻中文黃頁。
他很快打了電話叫了芝麻湯糰，又去洗碗收拾。陸佳在一邊清理冰箱。
李陽的手提電話又響了，他猶豫了一下，拿起來聽，是侯瑩醒了。他小聲說我馬上來。李陽掛上電話不安地看他姐，他姐把眼睛閉上。李陽倉促說了聲：“姐，我走了，明天我再來看你。”說完他跑到門口，又跑回來進書房翻一陣，拿本書出去了。
李恂等他折騰完出門，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淩凱急忙替她擦，我都勸你多少遍了，這事情不能急，他自己會明白過來的。
李恂哽咽道：“我心裏特別害怕，昨晚我夢見他變成一棵靈芝。”
陸佳聽到這話一哆嗦，“我喊他回來。”扔掉手裏的空雞蛋盒，往門外追去。她開門出了院子，發現李陽並沒走，正癡癡地盯著她的車看。她沒好氣地走過去：“都要報廢了有什麼好看！你姐難受呢，你快回去吧。”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笑？”李陽忽然問。
“不喜歡笑！關你什麼事？你姐在那裏哭呢，你還有閑功夫管我笑不笑。”
“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喜歡笑？我一直就想知道，你告訴我了，我就進屋看我姐。”
陸佳火了：“答案很簡單，你看看滿街有誰開這麼破的車還笑得出來的。你滿意了嗎？”
“心裏有愛也不能笑嗎？”
“我心裏沒有愛，光有恨，我反社會，你有意見嗎？你到底愛不愛你姐？”
“你胡說！那晚你被員警抓了，放回來你和我姐說你愛我我都聽見了。”
“愛你個頭！你現在講這些有意思嗎？你不都是別人的人了，你還有資格問我這些嗎？你快去侍候你愛的人吧。”說完她氣衝衝往屋裏走。
“陸佳！”
陸佳回頭，李陽滿臉苦澀。陸佳的眼裏閃過一絲柔情。那柔情像小火苗，慢慢灼燒出熱烈的氣息，李陽感覺到了，他情不自禁朝陸佳走去。
陸佳的眼神越來越炙熱。李陽走近，和她面對面。他的眼光落在陸佳吊著的手臂上，陸佳為他紮了自己一刀。
“你這一刀好像紮在我心上。”
“誰讓你和別人好的。”
李陽低下頭。我都和別人好了，我還有資格在這裏說這些嗎？
天色已經開始昏暗，李陽來到本田專賣店。立刻有代表微笑著過來和他打招呼。
李陽跟著代表流覽一排排新車。白色不好，不希望她永遠冷冰冰的；紅色也不好，陸佳脾氣暴，容易上火。這一輛，淺淺的金色，這顏色像早晨的陽光一樣溫暖，陸佳會喜歡。
他開了支票，寫好地址，囑咐車行明天一早送去。
李陽回到病房。侯瑩躺著，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他。
“我姐被人撞了，回去看了看。”他輕描淡寫說了一句。
“你姐沒受傷嗎？”
“擦破點皮，不要緊。”
周宇真是個沒用的秀才。侯瑩心裏咒駡一句。
李陽不再講話，拿本薄薄藍皮書，湊在小臺燈下翻著。侯瑩就也不做聲。
李陽翻一會書，到底不如侯瑩沉得住氣，合上書，坐到侯瑩床前。侯瑩給他一個美麗的微笑。她病怏怏的，白晰的皮膚由於浮腫顯得薄而透明，一吹就破的樣子。李陽憐惜地看著她，怎麼也沒法把眼前這病美人跟小撒嘴裏的婊子重合起來。
他硬起心腸問：“你為什麼要把小撒家裏的東西搬走？”
侯瑩瞳孔放大，很無辜的樣子。
“小撒什麼都講了，白描似的。我也不用給你復述了。”實際上你讓他復述他也講不出口。小撒講話很難聽，他覺得無所謂，上過床還有什麼不能講的？我對她的三圍知道得比你精確小數點後面好幾位。
侯瑩想，完了。小撒你下麵就讀秒過日子吧，還能讓你有後半輩子？
她看看李陽年輕好看的臉，十分不捨得。一時間對李陽的愛與對小撒的恨交織在一起，她的眼神忽明忽暗，像個幽靈。末了她歎口氣：“想走就趕快走吧，我認栽了。”
“你栽什麼了。”
“被人踩著尾巴了。”
李陽不說話。
侯瑩突然想流淚，忍著大聲說：“想走就走吧！下輩子再見，看看有沒有緣份。”
李陽倒是走不了了。“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小撒家的東西搬走。”
“我一看見好東西就想拿。”
“可那不是你的東西呀。”
侯瑩偷眼看他穩穩當當地坐著，心想他還肯坐在這兒生氣，和我講道理，跟挽救失足青年似的，那就是還有希望。她來了勁頭，如泣如訴。
“你根本就不懂生活有多艱辛，我走到這步有多不容易呢。我小時候連飯都吃不飽，多虧了改革開放，不然我連和你同台競爭的機會都不會有。可就這樣你還不是起點高我很多，我要是不加把勁，能在美國生存嗎？你自己從小好吃好喝的，你受過一點苦沒有？你生下來就會掙錢養活你自己嗎，你那些好東西不也是你姐給你的嗎。我沒你那福氣，自己順點兒罷了。”
“話不是這麼說的呀。” 李陽搖頭。
“那怎麼說呢。是不是我命該一輩子受窮呢？”
李陽說不出是和不是，就是覺得她這想法不對。“陸佳為什麼不像你這樣？她家境也不好。”
“那是她蠢，她有我這智商嗎？你以為她不喜歡好東西呀，沒本事拿還妒忌別人，遲早發精神病，這叫優勝劣汰。”
李陽氣壞了，這哪叫人話，侯瑩沒有任何人文思想，唯一的哲學就是適者生存，這跟動物有什麼區別。他板著臉，起身往門外走。我哪能跟動物在一起，怨不得我姐豁出命來反對，太危險了。
侯瑩見他突然要走，慌了神，急忙跳下床來拉他：“李陽不要走，我講錯了，還不行嗎？”
“你告訴我，你哪裡講錯了？”
侯瑩一時想不出來，愣在那兒。根本她也沒覺得自己錯了。
李陽見她赤腳站在地上，不忍：“你先回床上去吧。”
侯瑩不動，李陽只好又坐回床邊的椅子上。侯瑩就又躺到床上去了。侯瑩生著病，也沒法兒跟她講大道理。而且冰凍三尺，一下子你也沒辦法說服她。他把手裏那本藍皮舊書放到侯瑩枕頭邊上說：“我也不逼問你了，你一邊養病一邊讀讀這本書吧。”
侯瑩一看是《論語》，奇怪，你幹嘛讓我讀這種封資修的東西？
“這是咱們老祖宗留下的，裏面有好多做人的道理。”
侯瑩想，我都已經走到絕路上了，再讀詩書禮義還能活嗎？她看李陽認真的樣子，不敢拂他的意思：“好吧，有空我會看的。”
李陽點點頭，侯瑩讀完這本書後，身上畜牲味道就不會那麼重了。
“你把小撒家地址寫給我，還有你拿了他的什麼東西，明天一早我幫你還給他。”
侯瑩又不理解，他既然不嫌棄我，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就是不理會小撒的話嘛。為什麼還要把東西還給小撒呢？不會是想把東西物歸原主就離開我吧。
她不說話。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離開你的，一定看你恢復健康。但是別人的東西一定還給人家。”侯瑩看他表情誠懇，相信他，李陽從不撒謊的。但是東西進了她的手讓她再還回去，這不是開玩笑嗎？
“急什麼，明天早上你不還上班嗎？等週末再去還吧。”
“不行，我明天一大早趕在上班前還給他。我已經租了個卡車，就停在醫院。”
侯瑩又不說話。
李陽站起來往門外走。
侯瑩慌忙喊：“李陽李陽，你拿紙來我寫給你。”
李陽歎口氣回來拿紙筆遞給她。
侯瑩邊寫邊在心裏罵，小撒！我讓你活不過明天。
“天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開始做血液透析嗎。”李陽看她寫好後扶她躺下，自己坐在一邊用手提電腦看電子郵件，看著看著打了個哈欠。
侯瑩看他太累，心疼說：“你也早點休息吧。”又歎氣：“我爸這簽證早點辦下來，你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過幾天等我姐氣消了，我跟她說，讓她替你爸做經濟擔保。”
侯瑩突然從床上爬起來，走過去坐在他懷裏揪他衣服領子哭：“李陽你是我最親的人了，我就怕治不好我這病了，要是能治好我保證按你的意思重活一遍。”
“你真傻，肯定可以治好的。”李陽抱她回床上，替她擦眼淚：“有個好消息，本來想最後落實了再告訴你的，看你這個樣子，我還是說了吧。”
侯瑩睜大掛著淚珠的眼睛。
“我最近一直在和一家慈善機構聯繫，他們有願意承擔你換腎費用的意思。但是好像他們還有一些具體要求，說是還要討論。不過這已經很有希望了。”
侯瑩的眼裏又有了希望之光。
入夜，李陽倒在邊上的小床上熟睡。侯瑩爬起來悄悄在他鑰匙串上摘下淩凱公寓那把。(//www.dajiyu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