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2日訊】留下吧!這裏是他夢之所繫,魂之所牽
時間就像飛一樣,轉眼到了1948年底。這是我們童年時代最為淒涼的耶誕節。往年,無論是在成都、濟南、天津,在12月24日晚上,媽媽為我們準備上蛋糕,插上臘燭,然後大家圍坐在一起,禱告上帝,共唱聖歌。然後大家很快分食完畢。媽媽就給我們每人洗臉、洗腳,催著大家睡覺。
第二天一早,所有孩子都會發現在自己身邊放著一雙碩大的紅色的對話老人的鞋!
鞋內放著糖果、卡通、小玩具……。總之,我們童年最最盼望的就是耶誕節。
可是,1948年的耶誕節,父母臉上顯得非常憂鬱。蛋糕沒有了,“聖誕老人”送的禮物沒有了。看到父母這個樣子,我們誰也不敢再去問什麼了。
雖然,當時我還只有八歲,可是我已經預感到了可能有什麼大事會發生的。
大概在剛剛過了元旦不久。一天早上,一輛美國軍用吉普車開到了老公公的樓下。車上下來了兩名美國軍人和一名和藹的美國老頭。我母親此時正在院子裏曬衣服,對這突然出現的景象驚得一怔,馬上由驚變喜,飛快地跑了上去,一邊用英語喊著:“親愛的伍德為爾德教授,您是怎麼到中國來的?”他們緊緊地擁抱了足足一分鐘。
母親把老人讓進了客廳。安坐以後,母親立刻拿出水果,沏上咖啡。然後,兩人就開始了對話。
伍德為爾德教授是父親在美國台乃西流域實習、考察時的導師。母親當然對他十分熟悉。
伍德用眼睛把房間掃視一周後說:“生活還可以吧?是不是感到有些流浪的想法?”
“……。”母親沒有說話,但是眼角裏已充滿了淚。
“我從前年,就申請調到了南京的美國大使館教育處工作了。這還是在審閱您愛人的碩士論文關於中國長江黃河水利資源的論述,使我下了決心,一定要找到您愛人,同他一起搞一個規劃方案。但是,因為其他工作的原因,這件事情就放下了。”……
他喝了一口咖啡,接著說:“我從教育部找到天津,從天津又找到您妹妹(我三姑),才打聽到您們住在了這裏。”
母親強忍了眼淚說:“在德國時,我們接到您的信後,原來準備用一年的時間等仞仟取得最後一個學位後,就去台乃西流域復興委員會就職,可是國內發來了加急電報,仞仟考慮到這是抗日戰爭的需要,因此我就跟他來到了中國。”
“現在非常危險。戰爭馬上就會打到上海來了。難道你們不考慮先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生活一段時間?等戰爭結束後,再重新考慮回來工作生活嗎?他說著話,便從公事包裏,取出了一份英文打字機打出的檔交給母親說:“台乃西復興委員會總工程師的位置仍然給王志超留著,我們希望他能光臨。”
他說完以後,又寫了一個便條交到母親手中說:“你們拿著這個便箋到美國大使館去,不出二十分鐘你們簽證就可取得了。”
他沒有等到父親回家,便匆匆地離開了。
……。
從1949年二月份開始,上海的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母親催父親同伍德教授聯繫,可是爸爸說:“張國範還沒有來信,怎麼能輕易就決定了呢?不要忘記我們是中國人哪!”
父母經常在半夜裏小聲爭論著今後的去向。香港的母親同學林姨來信,讓我們去香港,五姨也從新加坡來信相邀,告知父母的工作不成問題。而父親堅持要等張國範校長的來信。說是:相約之事,不可失信。
大約在二月底的一天,父親突然帶著兩個年青人來到家裏。父親告訴母親說:“這是四弟的朋友。在銀元市場碰到的。”
那時,父親臨時工作的公司只發國幣不發大米。而市面上又只認銀元,不認國幣。父親領到工資,只好到銀元市場去換成銀元回家使用。於是,一時間銀元市場便多了起來!
可歎啊,當時的國民黨在武裝精良、殘無人性的日寇面前,英勇戰鬥到勝利,但在共產黨面前卻失敗的如此悲慘!
所謂銀元,即:當時人們稱做大頭。由於上面鑄有袁世凱頭像,而袁又是光頭,所以老百姓把它就叫做大頭。裏面含著99.9%的純銀。
換銀元時用大拇指和食指一手一個拿著邊,輕輕地敲一下,然後立刻放到耳邊聽它的聲音。也有用嘴使勁吹一下,立刻放到耳邊去聽,如果聲音發出絲絲的銀子特有的聲音就可以換。這是因為市面上有人用鋁造出假銀元的緣故,人們才想出如此的辦法。
父親向母親略一介紹後,從口袋裏取出了一封信給母親讀了起來。大意是:“千萬別去臺灣。請等我的來信。”幾個簡單的字。父親把我攆到院子玩耍後,對母親說了些什麼,我當時根本不知道。
只是到了一九五一年,我們回青島的第二年,四叔回青島探親時,在山東大學第一公舍(即魚山路三十六號)家中,父親和叔叔聊起來後我才知道。
原來叔叔委託的兩人是黨的地下工作者,由於父親已經搬離了三姑家,他們又不知道父親的新址(三姑怕是壞人,沒有告訴他們)。他們估計父親很可能到三姑家附近的銀元市場去換銀元,便化妝成銀元商人在那裏等著。由於手裏有父親的照片,憑著地下工作者的敏銳他們找到了父親。
信中當然不能多寫,主要是怕落到特務手裏。他們到家裏來是同母親談話的。他們說:“國民黨已經垮臺。現在共產黨的軍隊已經在南京附近集結,很快就會解放上海。師母還是同王老師留在祖國,準備共同建設新中國吧!”……我們全家就是這樣留了下來,等待四叔來信。
三月中旬的一天,學校裏忽然緊張起來。據老師講,在浦江碼頭附近,國民黨海軍同陸軍打了起來。原因是上邊命令下面部隊到碼頭上船,而海軍又不讓陸軍上船,先把船開離了碼頭,於是陸軍指揮極為惱火就下令士兵向軍艦開槍。軍艦上有人被打作,於是也不示弱,調過炮口就朝陸軍打了幾炮。當場打死打傷十幾名陸軍士兵,一溜煙地開走了。……
沒過幾天,就有不少傷兵逃進了上海。這些人由於沒人管束,為了生存他們經常搶劫。上海空氣異常混亂。有一次,母親帶我去買肉,一個傷兵先到了肉鋪門口,對著裏面就喊:“老子打日本,沒傷著一根汗毛,倒是讓共產黨給打斷了腿。你們得慰勞慰勞我!”說著就從肉案上拿起一把刀,把個熟豬頭肉切下一半一邊吃一邊走了。母親被這情景嚇的一個多星期都不敢出門。不久,學校也停課了。
市面如此混亂,但為了生活父親還是每日都要上班。母親天天提心吊膽,父親一出門,母親就拿出聖經來為父親禱告。
大約在四月中旬,市面突然安靜了許多。街面上出現了許多戴紅袖章的工人,這是上海工人自己組織的糾查隊,他們阻止壞人搗亂市場,在馬路上巡邏。百姓的生活開始恢復平靜。
大約在四月二十日左右(具體時間記不清楚),共產黨的先頭部隊進入上海市區。那一天,下著濛濛細雨,市民們紛紛擁出家門送水送飯。但士兵們誰也不接人們送去的任何禮品。一支隊伍就駐在了虹口公園外的大街上,原地休息。
他們分兩列,面對各方的人行道,坐下來。背靠著背就地休息起來。這時,父親一看部隊如此受到百姓的歡迎,如果說百姓及簞食壺漿、夾道歡迎,這是一點也不過分的。於是父親感歎地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父親一生中,從來不吹捧權勢,這是知識份子天然的良心使然。但到了今天,有國民黨腐敗的對比,父親能發出如此感歎,也就不足為怪了。
一九四九年八月,父親收到了一封寄自山東省青島市政府的信函,父親喜出望外。原來四叔已在市政府擔任要職。信函是由四叔和山東大學校長成仿吾以青島市政府和山東大學的名義邀請父親到山東大學,擔任水利系系主任的邀請函。從上青島大學開始,父親就很少回家,尤其在四川、西康時,對故鄉的思念之情是任何沒有離過家鄉的人所無法理解的。這是二十年來,第一次可以長期安定地在故鄉生活了。四叔講的參加新中國的建設的理想終於可以實現了。
“我當山東的李冰去了!”父親天真地跳著,對著母親、對著我們大聲地說。
臨走的時刻,三姑全家到火車站為我們送行!三姑拍著我的頭,深情地說:“天增,青島可是有海水浴場,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可別整天洗海澡(即海水浴),當心曬成黑煤球。”
這,雖然是一句大人對孩子的玩笑話,但不幸被三姑言中!
我確確實實成了“黑煤球”。我敢說,我一定是青島市有史以來皮膚最黑的人。這裏也許有我外祖母的遺傳,但我想更多的原因是經常洗海水浴後,便在沙灘上長時間的爆曬,結果色素沈著,形成了同黑人一樣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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