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侯瑩的意外收穫

侯瑩畢業後工作的地方叫做X公司。

X公司是一直和西電有合作專案的小型網路公司，給西電開發一些輔助產品。最近西電業務不好，艾克斯公司也跟著吃緊，侯瑩剛上班時就發現公司生意慘澹。她看工作不是太忙，就自己學一些新東西，網路日新月異，在學校只不過是學了個皮毛，上班後才發現自己什麼也不會。

有時她也想想自己和周宇的關係，那就像清晨樹梢上的露水，太陽一大就蒸發了，哪裡長得了呢？這公司效益也差，侯瑩就在為將來打算。

這一日她照常來上班，沒什麼工作，她就獨自看書。一會兒她有點累，想去喝杯咖啡，就出格子間往廚房去。剛走沒幾步，就見不遠出電梯的門開了，幾個人從電梯裏出來，走在中間那個高高瘦瘦的中國人她不認識，旁邊陪同的是自己組裏的兩個老美同事，後面跟著的竟然是小撒。

侯瑩眼見他們朝這邊走來，急忙一閃身躲入步行梯。她不想在這裏見到小撒，麻煩。這一干人很快走進一間辦公室，侯瑩就悄悄溜出來。倒了咖啡，她端著發燙的杯子往自己的格子間走，忽覺旁邊似乎有人影閃動，她側臉一看，正見小撒躡手躡腳往剛才那堆人進的辦公室裏走。

好小子，你肯定是看到我了，才這樣偷偷摸摸的。我要不點醒你，讓你知道我也看見你了，回頭還不遭你暗算？侯瑩想著立刻朝小撒走去，在他後面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小撒嚇得一哆嗦。他轉過身來勉強沖侯瑩點點頭。

侯瑩微微一笑。心說別害怕，皇軍今天不搶糧。

小撒今天是跟淩凱一起來和這裏的合作夥伴討論一些技術問題的。剛才進辦公室後，又跑去洗手間一趟，回來正見侯瑩從廚房端咖啡出來，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想趕緊溜進辦公室的，誰知還是被活捉。

小撒見侯瑩笑的得意，心裏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侯瑩，莫以為傍上周宇就有了靠山，這年頭什麼東西都靠不穩。你這個工作肯定是周宇塞進來的，哼！

想到這裏，他努力挺直腰板道：“侯瑩你別來無恙？”

侯瑩想你還來這一套，不動聲色接過去：“小撒你這一向可好？”

小撒一時想不到可以講的話，接不下去。

侯瑩立刻又問道：“你是為項目的事情來的吧。西電跟我們合作的項目是你負責呀？”

小撒馬上搖頭道：“我哪里有這個本事，是我們頭兒淩凱負責的。”

當然曉得不是你負責！侯瑩心想：真是蠢才，一句話就能從你嘴裏套出東西來。她記住剛才領頭那個人叫淩凱。

侯瑩就往那辦公室又瞄了一眼，門敞開著，那幾個人湊在電腦邊，侯瑩的印度經理在跟淩凱講話。她轉頭又朝小撒笑：“你們這產品是用來測試光纖資料傳輸性能的吧，對這個我一點都不懂呢。你不是一直在搞這方面的東西嗎？水平一定高。”說完又朝淩凱的背影望去。

小撒跟著她的眼光也看了一眼淩凱，順嘴說：“我是不賴……但是我哪里比得上淩凱。他本來準備搞一個網路傳輸協定，後來被周宇……”

他講到這裏，想起平日周宇和淩凱的矛盾，盯侯瑩一眼，立刻停止。

侯瑩似乎沒在意，眼光從淩凱身上收回來，看看時間不早，就說：“你忙吧，他們都等你呢。”說罷回格子間。

侯瑩喝咖啡繼續看書，沒把剛才小撒說的當一回事。積累資料罷了，誰知道哪天能用上啊。

一連好幾天，淩凱和小撒他們都在X公司。淩凱佔據一間較小的辦公室，其他人在隔壁相連的大機房裏工作。

小撒跟侯瑩又恢復了關係。倆人就好像沒發生過以前那些事情似的。

小撒是個一生受過無數挫折的人，這些挫折成就了他的忍耐力。有時他就想，人活低了，是要忍的，否則早早被氣死，哪里還有機會翻身。小撒就暫且忍下侯瑩搬走他家用電器的仇恨，有空就找侯瑩聊天，順便也想探聽周宇最近有什麼打算。

侯瑩倒也不覺得小撒該對自己生什麼氣。合不來分手是常事情呀。那些電器都是侯瑩在跟小撒交往時精心挑選的，款式都是最時新最讓侯瑩發燒的，侯瑩自然當那是小撒送給自己的。再說那些東西也沒有很多錢，最多就兩三萬塊吧。小撒年薪過十萬的。

所以侯瑩就當跟小撒好聚好散。

這天小撒又跑到侯瑩的格子間，侯瑩在喝咖啡。

“你們現在剛畢業的薪水怎麼樣？”

“嗨，不怎麼樣。經濟不景氣嘛！”

小撒眯眼看侯瑩桌上電腦螢幕上的工作平臺，侯瑩就最小化工作平臺，又打開一個網頁。小撒看不見她做的什麼程式，只好說：“我看你找的這個工作還不錯。我在這裏呆了幾天，看見你們工作還蠻多。西電是不行了，聽說整個分部都要與人合併。”

侯瑩睜大眼睛道：“不會吧？西電那麼大，掃把稍微掃掃都夠我們這種小公司吃個一年半載了。就你們現在跟我們合作的這個產品也不算小。”她說著朝淩凱的辦公室望了一眼，透過玻璃門看見淩凱正盯著他的手提電腦。她又問小撒：“你們搞得差不多了吧，我怎麼沒看見你工作？”

“嗨，我那點活能幹多久？我就是拖著每天做一點。要說淩凱哪，我說句心裏話，還真有兩下子。不過，哼哼，我知道他在幹私活。”小撒說時又偷眼望那辦公室：“真了不起！我看網路又要革命了。”又看侯瑩，侯瑩肯定能把這話告訴周宇。

侯瑩卻不作聲，小撒就進一步道：“淩凱這個人，脾氣特別硬，你別看他老一聲不吭很有氣質的樣子，這種人陰著呐，走過來都是一股陰風。年初他提出搞那個媒體接入控制協議，公司不同意，他就偷偷摸摸自己搞，居然還給他搞出來了，他現在偷偷拿你們產品測試呢。這種人，不是在挖公司牆腳嗎？”

他看把可以告訴周宇的都講了，又不甘心，想起周宇也不是什麼好鳥，就抬高淩凱來貶周宇。

“不過話講回來，他還真有點本事。這兩天我偷看的測試資料，網路傳輸效率是高了不少。他肯定是打算拿這個申請專利，弄不好就成了千萬富翁。他是當科學家的料。不象有些人，光靠投機取巧，討好上司反而吃得開。”他這也不知是說周宇還是自己。

侯瑩眼睛放著光：“有那麼厲害？一個專利就成千萬富翁？”

“這可說不準，加州有個教授不是在網路傳輸上做了個小改動，就成了億萬富翁嗎。”小撒信口開河。

第二天一早，淩凱照例進了他的工作室，習慣性地先上網看了一會兒新聞，然後拿出個高容量軟碟把資料和程式拷貝到電腦上開始工作。基本上他每天都是這樣不厭其煩地把自己的資料拷貝進去，下午走時再把資料在硬碟上銷毀。西電正和X公司合作設計一種光纖傳輸信號監測系統，已經接近尾聲。淩凱正好用來測試自己新編的媒體接入控制協定傳送資料的效率和穩定性。

小撒磨洋工，又去找侯瑩聊天。東扯西扯了幾句，侯瑩就說今天有工作要交不搭理他，他只好又跑回大機房。

侯瑩其實沒什麼工作，艾克斯公司最近一片慘澹。西電已經不下定單給他們了，現在淩凱和小撒他們參與的這個產品還是去年簽的約。艾克斯公司老闆最近跑到加州去找代理發垃圾廣告電子郵件的生意了，找著大家就有飯吃，找不著艾克斯公司差不多就該散夥了。侯瑩知道自己擔心也沒用，到時自然有到時的活法。

小撒剛走幾分鐘，侯瑩就去倒咖啡。她端著滾燙的咖啡從廚房出來，路過小撒工作的大機房，就走了進去。自從小撒他們來了之後她這是第一次進這機房。

小撒正坐在電腦邊看著螢幕，其他幾個人也在專心幹活。侯瑩輕手輕腳走到小撒身後，想跟他開個玩笑，就低喝一聲：“嘿，有人偷你錢包了！”

小撒早就知道她在自己身後，哼，真有偷錢包的，除了你侯瑩還會有誰？他轉過頭大喝一聲：“就是你偷的！”

侯瑩最怕人家講她偷東西─那是要判刑的呀！她一哆嗦，手上那杯滾滾冒煙的咖啡全灑在了小撒的頭上。

小撒“哎呀”嚎叫一聲，雙手捂住眼，痛得身子前後搖擺，兩腳亂跺。侯瑩的茶杯差不多有半升的容積，她一直認為杯子小不合算。小撒的頭上，臉上，肩上和脖子上沾滿一片黃褐色的汁液。頭頂沒頭髮燙得難受自不用講，痛的他連尋死的心都有了，周圍稀稀拉拉的幾根頭髮立刻打起了卷，簡直比電燙的效果都理想。

侯瑩嚇呆一秒鐘，很快反應過來說：“真對不起，我去衛生室給你找救護用品。”她迅速地跑了出去。

旁邊幾個小撒的同事急忙起身來看，一邊幫他找東西來擦。小撒繼續慘叫，外面也有不少人擁進來看。整個樓層都亂哄哄的。

侯瑩拿了救護箱跑回來打開，拿出紗布易可貼之類的堆在那兒，突然又說沒有紙巾了，轉身跑出去拿。

淩凱在隔壁聽到動靜後從他辦公室裏面與機房相連的門走了進來，他沖過去把小撒的頭抬起來，小撒又怪叫了一聲。他的臉上已被同事擦乾淨，只是眼睛睜不開。

淩凱說你千萬不要用手揉就沒事。他吩咐旁邊兩個同事：“你們先帶他去洗手間，用溫水把臉上洗洗乾淨，紅腫的地方上點藥膏。”這時突然外面“嗚嗚”的響起了火警警報，整個大樓更加騷動起來，淩凱皺皺眉，今天怎麼這樣亂。

他看見大家紛紛往門外疏散，揮揮手讓那兩個下屬扶小撒去了。然後他走回自己辦公室，把手提電腦合上，又把那幾個軟碟收進公事包。他想把電腦裏的檔刪了，卻發現停電了。這時外面警報聲一直嗚嗚作響，他趕忙拎著手提電腦和公事包往外走。

這是一棟十層的大廈，X公司只占一層。大樓裏所有的人都疏散出來，黑壓壓一大片立在外面的露天停車場上。

侯瑩躲在正對淩凱辦公室的一間小格子間裏面，看見淩凱出去後，溜到安全間重新合上電閘，拿著幾個事先準備好的空軟碟走進淩凱的小辦公室，從容地把硬碟上看起來沾邊的東西都拷貝下來。

大約過了半小時救火車和警車都來了，沒看見有起火的跡象，但卻一直忙亂了兩個多小時。終於，一切恢復了正常。

淩凱讓小撒回家休息，自己繼續工作。

下午他回西電，因為和X公司合作的這個產品已經開發完了，他要跟周宇討論產品展覽的事情。

周宇的辦公室，門關的緊緊的。桌上堆著漢堡包和薯條，納什一邊喝冰茶，一邊聽周宇演講自己的宏偉計畫。

周宇首先用盡全身力氣，在黑板上用花體字寫下了MEDIA幾個字。

納什很佩服的樣子：“周，沒想到你的英文書法這樣漂亮。”

周宇聽到誇獎，便退後兩步，欣賞了一下自己的粉筆書法，也頗為自豪。強忍著沒告訴納什，自己那一代人中國青年裏，大凡懷有遠大理想和抱負的，多練得一手好字，既能增添氣質，又算看家本領。誰知高科技日新月異，現在搞材料都用電腦了。本領是當不成了，就只能給自己加點知識份子氣質吧。

他為自己氣質得意，本來打算直接跟納什商量的事情，忽然拐了個彎彎。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老納。

老納有些疑惑的望著周宇時，放下端著的冰茶，伸手捋捋稀疏的頭髮。

周宇微微一笑。

“有一種猴子，叫猱，‘小而善緣，利爪。’”

老納聽著，猜不出猴子跟start up 有何具體關係，瞧瞧周宇那副小身板兒，又想起剛才他寫字時靈活的手指，差點兒以為他以童話的形式寫自傳，愣愣盯著他。

“森林裏有只大老虎。老虎嘛，森林之王，和咱們西電在電訊業中的地位難分仲伯的。老虎的頭癢，‘輒使猱爬搔之不休’，老虎說，俺的頭癢癢，猱猱，你來給俺搔一下。”

“猱猱就爬到老虎背上，拿利爪子給老虎搔。舒服嗎？舒服呀，太輕了，這樣越搔越癢嘛。你用點力氣，重一些，再重一些。”

“猱猱就用力搔，結果搔出了一個洞，嚇壞了！差點從老虎背上滾下來。老虎頭頂開了，竟然說，啊，好舒服好舒暢啊。猱猱聞到腥膻，忍不住偷偷地取出老虎的腦髓來吃，哇，好鮮喔！啊，老虎喊起來，猱猱你在幹什麼？還不快給我撓癢癢！”

“猱猱只好又給它撓癢癢，過會兒嘴饞，忍不住再伸手掏老虎腦髓來吃。怕老虎囉唆，就乾脆也掏一把給老虎吃。‘吾偶有所獲腥，不敢私，以獻左右。’老虎也覺得鮮美可口，表揚道：‘忠哉猱也！愛我而忘其口腹。’後來他們倆就把老虎腦隋吃個精光，老虎頭開始痛，猱猱你把俺掏空了，俺要幹掉你！可是猱猱已經吃飽爬到一棵很高的樹上去了。老虎跳跳也抓不到，後來就痛死了。”

周宇故事講到一半時，老納就嚇得兩隻手搓大腿，強忍著沒當周宇面抱頭。周宇講完了，嘴巴就覺得幹，拿過一罐雪碧，啪，拉開口栓，一股白煙往外冒。納什眼前恍惚浮現猱猱吃得滿嘴白沫的樣子，他終於沒忍住，雙手抱頭，然後捋捋頭髮，忽然做茅塞頓開狀。
他張開嘴，藍眼珠瞪著周宇，發出異樣的光芒。

周宇也很激動，心說你終於明白了！老是老了，悟性還不算太差。他大口把雪碧喝完，扔了罐子，又跑到黑板邊，看著MEDIA幾個字。

“西北電訊是已經開了天窗的老虎。這裏不定哪天就解散。俺們不掏，別人也會掏的。”

老納猛點頭，他一切聽周宇的，早就成了習慣。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好像周宇上輩子就用巴甫洛夫理論訓練過他。

周宇就拿粉筆在黑板上邊寫邊解釋。這樣子，我老婆，你兒子一起start up 。納什想起自己兒子playboy一個，也該讓他做做事了，哪能玩一生一世。不由頻頻點頭。周宇說我爸爸六十多歲，註冊公司用他名字。不會有問題。出了問題可以讓他隨時海歸。老納就不甘示弱，我母親八十多了，出了問題都不用回希臘。於是兩個合股代表就這樣定下。然後就討論做什麼，人員？可以用西電的兩個組。不給他們活兒，他們就快下崗了。

一來二去討論得差不多了，周宇密密麻麻寫了一黑板。他停下來歇口氣，準備去上個衛生間。忽然有人敲門。

一開門，淩凱站在門外，周宇沖他點點頭，淩凱說X公司的產品的維修……，周宇心情很好說老納什也在正好一塊兒討論，你等我去去就回，冰茶喝多了！說完快速朝洗手間走。

他走一半猛然想起黑板，拼命憋著撒腿往回跑，推門進去看見老納什和淩凱並排坐著在討論問題。

他心裏生氣這麼昏的希臘人還真少見，想去擦黑板，淩凱已經轉過身來招呼他說這麼快，淩凱手裏拿著罐凍冰茶，周宇看那鋁罐外面冒著水汽冰冰涼，下身更加難受，強忍著拿把椅子背朝黑板坐著。

淩凱在說自己的觀點，周宇腦子轉轉，忽地站起身道：“你這麼幹講，我們聽不明白！寫黑板吧。”說時迅速跳過去擦黑板，來回移動身軀儘量不讓淩凱看見他擦得什麼內容，淩凱抬頭詫異地說：“檔看電腦不就行了，寫什麼黑板？”周宇已經擦了個乾淨，吐口長氣，過來說那就看電腦吧。淩凱就指著解釋了兩句，周宇因為黑板擦乾淨了，心裏鬆快下來，下面就突然特別著急，忍不住說句稍等，撒腿往外沖去。

淩凱驚異地看著他一系列搭弓放箭似的動作，忍不住轉頭對牢已經擦乾淨的黑板。納什好像才明白過來，也順著淩凱的目光看一眼黑板，又看一眼淩凱，臉上立刻出現極不講理的霸道樣子。(//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