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尾聲
十幾天的拘押審查結束了。
當我走出看守所的時候,外面正飄著小雪。
我站在看守所大門外,把雙手抄在棉大衣的袖筒裡,長久回望那高高的電網圍牆。
再見了,那間不見陽光沒有暖氣的囚室。再見了,仍在囚室裡的難友弟兄。
我不會忘記,難友們為了掩護我讀書,主動圍坐一圈擋住管教的視線。我也不會忘記,難友白龍(當地黑道老大)對我的推崇,他說像我這樣敢跟政府作對才是真正的「大手兒」。我更不會忘記,鐵漢關大哥(因襲警入獄)對我的勉勵,要我相信革命導師列寧同志的教導: 沒有坐過牢的人,是不完整的人。
兩個星期的監牢經歷雖然短暫,但將成為我終生的財富。從此我將更加成熟與堅強,我將成為「完整的人」。
按照監規,進去時我的頭髮被剃光了。光頭加上長長的鬍子,我的形象真似一個刑滿釋放的老犯。如果滿街的樹上都繫著黃手絹,那便是電影裡的浪漫情景了。
史大官人得到消息,騎車來接我。
他見了我,打量一番說:「靠,還沒瘦!走吧,先去飯館兒給你接風。」
我說:「我老婆可能也來接我,等一下她吧。」
他問我:「為啥抓你呀?咋又放了呢?」
「還是參與反動組織的事兒。查無實據,沒法定罪。」我淡淡的回答。
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封信:「您老受苦了,這是全國人民的慰問信。剛收著的,趁老婆沒到趕緊看吧。」
我接過來,認出是王嬙的來信,寄出地址寫的英文。
我打開信封,看到信紙上娟秀的楷書漢字:
老燈
你的信幾經輾轉,最近才交到我的手上。
我已經來到美國,目前在加州一所大學讀書。
我喜歡這裡。我想告訴你:愛我們的地方纔是祖國,我們愛的地方就是家鄉。
我當然記得你,還等著讀你的《幽默學》呢。不過你怎麼稱呼自己是壞傢伙?憑我的直覺,你應該是個好人。
也許,我們還會見面。
山高水長,一路珍重。
王嬙
看完了信,我抬起頭,凝望著雪霧瀰漫的天空。
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到臉上,恰似來自遠方的殷切叮嚀……
本文人物的結局:
趙鐵生:失去聯繫,不知所終。
范德寬:一九九二年赴俄羅斯種菜,一九九六年舉家移居俄遠東地區經營農場。
史大官人:胃切除手術後戒酒,去年升任二中語文教研組第一副組長。
蘇所長:女兒蘇蕾考上瀋陽音樂學院,老蘇頭興奮過度,導致中風,臥病多年辭世。
羅老師:哈市某廣告公司大老闆,家裏保姆亦配備捷達轎車。
張小光:據傳在深圳經商。
魏正義:已經娶妻生子,仍然在農村教書,生活清苦。
李科長:退休後,開辦「君再來歌舞廳」,筆者回鄉時曾去捧場消遣。
老燈:出國後榮任熱血漢奸網站分裂中國研究中心研究員。
王嬙:化名上網,成為海外中文互聯網大腕兒,江湖人稱「偷老闆」。
關於《冬季夏令營》的幾句廢話
俺覺得,真正的勇士,不諱言自己的卑怯。
無論是悲劇、喜劇、亦或鬧劇,都畢竟發生了。寫出來,讓大家當評書看吧。
六四烈士的鮮血,總在激勵著俺。這一口氣,可能要一直憋下去。
俺經常想,如果俺能接受毛病多多的自己,俺定能接受那些受盡苦難的同胞。
當俺回鄉時,拉著病榻上老蘇頭的手,說自己欠他一頓酒,我們一起感慨萬端。
當俺專程去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看望德寬時,我們同飲沃特加,緬懷我們的青春。
當俺去看望仍在農村教書的正義時,他們一家正在田裡:正義脖子上搭著毛巾揮汗鋤草,他的農婦妻子舉著水瓶餵小兒子喝水,那個五、六歲的頑童邊喝邊淘氣地看著母親...
對這些恩師戰友,俺總感虧欠很多,這也是俺的另一個動力吧。
老燈
2005年8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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