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家庭成員”

一天，我從檢察院出來，在馬路邊上看見一個花農賣一棵小松樹，松樹雖小，但挺拔而又俊秀，如同一個美少年，孤孤單單地立在人來人往的路邊，等待某個人來帶他走。不知為什麼，我對它一見衷情。走過去一問，賣價很便宜，我高高興興從花農手中買下它，將它帶回家去。一路上，我真當它是我的一個小朋友，對它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我希望它在我的家中紮下根，和我一起等待愛人的歸來。多麼可愛的一株小樹呀，綠得叫人心疼它。下午，我去花鳥市場買了一個十分便宜然而又樸素好看的花盆來栽這棵小松樹，讓它也有個歸宿。我還意外地買了一隻鳥——相思鳥，這是花鳥市場最便宜的鳥，我聽說它的名字叫相思鳥，十分喜歡，沖著這個有意義的名字，我就忍痛花錢買了一隻，還買了鳥食、小蟲回來喂它。
啊，相思鳥，多麼美好的名字，象徵愛和思念的名字!從此，有一隻可愛的小鳥陪伴我了。我十分寵愛它，經常和它說話，我把它當作我失去自由的愛人。呵，可愛的寶貝，你也在相思，我也在相思，我們是一對沉浸在相思之苦中的生命呀!呵，小小的、可憐的我；呵，小小的可憐的相思鳥。
現在，我的貧寒而又孤寂的家中，不僅有一盆生機盎然青翠欲滴的水仙花，而且又多了一株朝氣蓬勃的小松樹，一隻美麗動人的相思鳥，它們象忠實的朋友一樣日夜陪伴著我，慢慢地，我感覺不再那麼孤獨、冷清了，我的生命裏又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用心靈與這些小生命對話。

親愛的翔被關進大牢已經三個多月了，遲遲沒有結果。我憂心如焚，不斷地去找公安廳和檢察院，進行詢問和抗議。看得出，檢察院對這個案子也沒有辦法，他們唯一的回答就是等待最高行政機關對黃翔作出結論。真他媽的，中國的法律等於狗屁，權力可以隨心所欲地強姦它，你一個文弱的知識份子、一個普通老百姓能有什麼辦法?你上告無門，伸冤無路!
又一個白天，我氣憤地走出檢察院後去給我的相思鳥買小蟲子。在花鳥市場，一個農民模樣的男人用一個菜籃子裝著三個長毛兔在賣。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長毛兔，它們在狹窄的籃子中弓成一團，東張西望，一副驚慌又委屈的樣子，惹人生憐。我情不自禁地走過去觀看，心裏的激憤不知不覺消失了。雪白的長毛兔十分可愛，簡直就是乖極了。我忍不住問賣的人多少錢一隻，那人說四元，我原以為起碼要七、八元一隻，聽說才四元，我就忍不住反問一句：“少點?”那個男人說：“你如有心買，三塊、兩塊五我都賣給你。”我一聽，驚喜異常，就說：“二塊五。我買一隻。”我叫賣主給我挑只好的，那人給我拎出一隻時又勸我，叫我最好買只公兔買只母免，說一對拆散了不好養。我說，如果只要四塊錢我就買一對。那人叫苦連天，叫我加點錢，我堅持只付四元錢，最後那人只好妥協，於是我花四塊錢買了一對雪白可愛的長毛兔，我感覺太值得了，沒想到囊中羞澀居然能買到如此令人喜歡的寶貝。我買了只舊口袋把兔子裝起，再給我的相思鳥買了些蟲子，就高高興興地返回來了。
回到家，我把兩隻長毛兔放在地上，馬上它們就象兩個雪白的絨球在地上奔來奔去，可愛極了。我感覺它們象兩堆輕盈的雪，又象兩個雪白的嬰孩，無比溫順，無比馴良。我的心裏湧起一股母親般的柔性，我把我的小兔兔、我的小鳥鳥全看成我的小小的孩子，我的小寶貝。從此，孤寂、冷清的房間裏有了需要我、依戀我，和我相依為命的可愛的小生命了。它們能給予我從人身上得不到的快樂和溫情。水仙和小樹卻象兩個懂事的大孩子，它們一點也不騷亂，默默地、靜靜地守候在家中，以一種深沈的寧靜，化解我心裏的憂愁。

已經是第二年的元月份了，天氣異常寒冷。自由仍然距離我身陷囹圄的親人那麼遙遠，那麼渺茫，我在苦苦的期盼和等待中日益憔悴。

一天，在郊區八公里教書的女友塗然來看我，抱來一隻小黑狗，本打算送來陪伴我，然而小狗咬兔子惹我不喜歡，可它會親昵人，女友又有些捨不得，猶豫半天，還是沒把小狗送我。
第二天醒來，看見屋子異常明亮，起來推開院門一看，整個城市披了一層厚厚的雪。這種時刻，多麼想念親人和朋友啊。
一早，塗然又來了，我想她一定會來，因為下雪了，而她也是孤獨的。她把小黑狗抱來了，決定送給我，說她母親討厭狗，只寵愛家裏的那只老貓，抱怨她母親對那只老貓比對她這個女兒還有感情。我高興地接受了她送我的禮物，並且喜歡它了。為了避免狗咬兔子，我用根帶子把它拴了起來。小狗開始很不情願，抗議了幾下，明白我們對它沒有惡意以後就不鬧了。不過始終是個淘氣鬼，一看見兔兔好奇地靠近它，就做出一副要咬的惡相撲過去，嚇得兔兔狼狽逃竄。我生氣地拍它幾下，它就縮著脖子，退到一邊去，瞄我幾眼表示認錯，安靜不了，一會兒又舊病重犯。塗然給小黑狗取名叫“不呢”，她說是英語“黑色”一詞的中文譯音，可我更覺得象一個小小的淘氣的男孩神氣地、嬌滴滴地對要求他改正缺點的大人說：“不呢!”
不呢雖不算漂亮，然而在我看起來，它有一雙充滿感情的水汪汪的黑眼睛，可愛極了。它一點也不記仇，沒有多久，它就開始親昵我了。呵，可憐的小生命，從此以後它的命運就掌握在我手中了，它也要與我共“患難”呢。可愛的小不呢，你可不能挑嘴，我買不起肉給你吃，你也不能經常吃上油拌飯，因為我，你的主人也吃不起肉，也只能吃上可憐的一點油星星，因此，我的小不呢，你要原諒我，不過，我會好好待你的，我要在盡可能的條件下讓你吃好，讓你長大。讓我們相依為命吧，小不呢。你、小兔兔、小鳥鳥、還有水仙、小樹、還有我，我們大家組成了一個“家庭”，你們都是我的家庭成員，你們都是我可愛的小寶貝，我會把我心中好多好多柔情都給予你們，只要你們需要我、依戀我，就能使我得到快樂和安慰，我會更加疼愛你們。
小不呢，以後不准你欺負小兔兔，它們是多麼溫柔和膽小的生命呀，你看，它們這對溫順和睦的兔夫妻在慢慢試著親近你呢。我一定要讓你改正你這小霸王的缺點。你們這幾個小生命和睦相處，才不會讓我煩惱，這樣你才能去掉那根束縛你的繩子，不然，在家中你就必須永遠戴下去，你睜著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我，責怪我狠心，我也不會饒恕你的。
呵，你知不知道，可愛的小不呢，當你抬起頭，用你那充滿感情的黑眼睛久久望著我時，我是多麼憐憫你這小生命呀。以後，你會成為我忠實的朋友麼?因為你們幾個小寶貝中，你是最有靈性的生命呀。
我的小小的家庭成員啊——
我愛你們。

— 待續

Cozy House Publisher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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