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推上十年,也收到過她的一封信。再之前,我們通訊比較緊密,四五天一次,指時可待。她常常說,你的改造是有時間的,專案組告訴過她,三個月,六個月,最長不會超過一年。而她要在農村落戶一生一世。她說,這也好,以後一個在上海,一個在郊區陳橋也不妨。陳橋姓陳的特別多,可能同出一家,他們對我都很好。當我發現所謂期限是騙人的玩藝。是有意誤導家屬,引發矛盾吧了;他人可以欺騙我和她,我不能欺騙她。大約三年以後,大家苦得不能再苦了,簡直到了度日如年的地步,這樣下去都會拖死。如果我死,難受只有我一人,而她拖了三個孩子及她的一家人。為了救她的病,及老小一家八個人的命,告訴她,我要和她斷絕關係,請她和我劃清界線。從此我不再和她通訊聯絡,她的來信我也不再回復,讓她忘了我。這就引出使她寫了[其人將死,其言也悲]的尋人信。生怕到不了我的手裏,怕我再不理睬她,再不回信,她把信直接寄給農場總場場長,請場長找人轉信。分場詹場長的太太戴是我們的管理員,去總場開會,把信取來了,很快送給了我!傳來的是她患了嚴重的憂鬱狂躁精神病,她馬上要死了的資訊。但我自顧不暇,毫無辦法,為她,為孩子,我流盡了眼淚。我沒法回信,也不能回信,不願回信,雖然詹師母催促我多次;不久,又收到她的[其人將死,其言也哀]的更痛苦的第二封信。這時傳開了她是才女,她的痛苦引起同命難友的悲憤,都勸我快快回去看她。拖了一些日子,她又來了信,我不得不回去一趟。我們無言地默默相對,眼淚對著眼淚。只能寄希望於[甄別]了。她告訴我:[單位幾天前通知我,你在甄別的範圍內,即可回到原單位。]於是她就寫了要我回來的信。可是甄別還未兌現,毛喊出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新政策,又玩了新花樣。不幾天,農場派人來催促我立即回去。匆匆返回的時候,忍不住把農場是集中營,死了很多人的真情實況,老實不客氣地秘密告訴了她。我最後傷心地說:我只是個無能的活著的死人,是行屍走肉,為了孩子及家人活下去,千萬忘了我!
這次抽空去了老家余姚。它原是全國最富庶的浙東三北一一鄞北,慈北,姚北地區,是上海聞人虞洽卿和中國銀行董事長宋漢章的家鄉,現在貧困得不得了,草根樹皮都吃光了,還沒回過神來。且談右色變。姑夫,姊夫,堂兄,弟弟,表弟,表妹等等全是右派;當年和我一起流浪去後方的四人,除了我在農場洗腦,一個已經死去,一個是右派,另一個成了穿街走巷的補鞋匠,中共把人淩辱到如此程度。特別最使我心酸失聲的,要算馬變衡了。
在高中求學時,他的數學已出人頭地,文章寫得也不錯,開始發表了小小說,又會唱當年延安流行的歌曲。大學讀的是水利工程,作為高材生,畢業以後,分配在一個大型水電站。這時己是中共當權了。唯一的缺點,他不善講話。他的學識、人品和聰明,受到左鄰右舍的稱讚,可是在一次運動中,被清洗出來了。無職無業的一個純樸的大學水利專才,只好在大路上遊逛。我回家經過大路,我們撞見了。和當年在後方一樣,是偶然撞見的。一個風度奇佳的青年帥哥,幾年不見,變了比我更不如的丐兄丐弟。我在農場種田,多少有點口糧,多勞多得,有時可以撈到一些零用錢;他一無所有。天上沒掉下飯團,路上拾不到小錢。但大家看重他,尊敬他。從流傳著的一個故事中,鄉親對他多么愛護,只是愛莫能助,因為家家都沒飯吃。小孩所唱的歌是:共產黨好,共產黨好,只是稀飯沒吃了!
不過,我不相信有關小衡的這個傳說是真實的,但大家把他和當官的及蘇聯專家分得如此之清,我被深深吸引並牢牢記住了,不想今次竟派到用處!
水電站要建造一條高壓電線路,請來了許多著名的水電專家,也請來了大鼻子蘇聯專家。山高既陡,又曲折,搞了幾年沒有搞出圖紙。作為初踏入社會的大學畢業生,小衡喜愛他的專業,就利用早夜的空檔及節假日,在高山峭坡來回奔波,實地勘察探查。幾年過去了,在辦公室爭爭吵吵的土洋專家一直沒能畫成圖紙,而小衡,用了他的雙腿,他的聰明智慧,和勤奮努力,修改再修改後,把一大摞圖紙交到工程處。負責人連看都沒看,發起脾氣來。嘿!老大哥都計算不出來,繪不成圖,你是老幾?不過暴露了好名好利,嚴重的資產階級思想而己!二話沒說,把小衡的幾年心血,好一大卷圖紙,隨手擲掉了。公務員打掃清潔時,看到丟掉的這許許多多潔白圖紙,覺得太可惜太可惜,他收恰起來,隨手放在櫥子裏。
以後,大鼻子專家撤走了,他們沒能畫出圖紙,耽誤了工程,頭頭急得要死,差點跳了錢塘江。急病亂投醫,要國產專家們連夜趕工,非繪出草圖不可,否則白白浪費了幾年,交不了差。但是圖紙那有這么容易創造的?怎么逼也沒用。於是頭頭想到了當年給他丟掉的那摞圖紙,要人把大學生找來,追查是否留有底圖。要他馬上再繪出一幅。
以後的故事是,圖紙給公務員早撿起來了,因為他覺這么好的許多紙丟掉實在太浪費了,他捨不得。經專家審查,設計居然十分合理,是個天才的製作,讚不絕口。高壓線路連夜趕工,不久建造成功了,運用頗為順利。小衡發現這原是他設計的線路,老實巴巴的他,還沒在小組會上怎么說,頭頭手中的資產階級名利思想的大棒又打下來了,於是小衡被清洗了。幾年來,成了一個比我更慘的丐兄丐弟。
我不相信這故事是真實的,他的主要之點在於:有黨票的、當官的欺侮平民百姓,這不和山北山民和農民對我說的同出一轍。世上農民的愛憎多么相似。當官的是笨蛋狗熊,受罪的是才子能人。
一九四二年小衡救了我,二十年以後,他需要我相助時,我無能為力,我白眼向天,只有唏噓!
那天,我要回農場了,她送我到船埠,將要道別時,我把早已想說而不忍說、藏在肚角的話說了出來。環境如此,又重病在身,我對她要求不高。雖然我無意要她往日似的鶴立雞群,也不願她隨波逐流,迷失方向,沆瀣一氣。哀莫大於心死,不說振作,和人相處至少有所距離,相處有間。使我訝異不解且很不高興的,我來了不過幾天,發現和她通信的,合影的,找上門來交頭接耳的,都是她過去告訴我的一些[狗屁]之流,她是在家養病的人,現在竟為他們修改文章和寫詩評等等,忙得忘了早夜。他們想盡方法來接近她,她也樂為他們效勞。這些人都是她過去作品中惡劣的不正之風者和腐敗份子,也是一直打擊她,對她進行報復的社會渣滓。既污蔑她的作品是大毒草,又是什么文章是她丈夫所寫等的謠言泡制者。如今她竟和這些人走得如此之近。貓哭老鼠,黃鼠狼拜年,他們那有好心
我氣炸了。我埋怨她:[他們是乘妳之危,心懷鬼胎。他們的心腸並沒有改變!為什不去找唐先生和魏先生?為什不和正直的一些人交往?找一個老實可靠的人!如此作為,我不理解]!
她嗚咽,[你怎能理解?你怎能暸解我惡劣的周圍和環境]?
我直率地,[妳這種作風,我怎能不理解!我是白癡!]
她說,[你比白癡還白癡!還是幾年前嗎?你知道都是誰在當家]?
[難道只能同流合污]?
她充滿血絲的雙眼望著我:[我幾次徘徊在耿庸愛人王皓跳下去的那個井邊,求得解脫。孩子怎么辦?母親和奶奶又怎么辦?你怎么又不回來?你不想想你去了多少日子?把全家甩到腦後?你還要這個家嗎!你為什不想想自已的責任?還好意思怪我!]
她的話把我悶倒了,我一時語塞。心也軟下來了,能怪我嗎?能怨她么?不過還是重復著:[和這些妳自巳認是狗屁的人接近,有什么好處?不想想後果?不要自已也成了狗屁]![狗屁]是她過去憤怒時詛咒那幾個惡人的口頭禪。我除了常說[笑話三千]外,沒有口頭禪,情急和氣極之下,就隨口而出了!
她哭泣著?[你暸解情況嗎?我能拗過他們?你想想,說真的,你並沒碰過他們的皮,碰過他們的毛!全家落到如此下埸!現在又是什么年代,我又是什么身份?]
我忽地想到,我曾說過的:社會這么烏糟,好人是沒法生存的,這是畸形社會的大悲劇,太艱難了。怪不得一心一意向前的積極份子,要讓叫生不逢辰。雪峰先生要呼喊:青年沒有出路。並把寫就的長篇小說,付之一炬。我滿肚的怒火無法宣泄,只能默不一語,她也緊閉雙唇。同她一起來送行的還小的女兒,看看父母如此緊張,她只能目瞪口呆了。我要上船了,把早抄就的唐詩陳陶的:[隴西行],塞到她手裏。
她瞪著眼問:[什么意思]?
我向她低誦著:[可憐春閨夢裏人]。上船而去。我坐在右邊船舷的窗口,回過頭去,只見伶仃的母女還默默地傻站在那裏;想叫她們回去,我的聲音傳不過去。他倆也見不到我。老站著幹嘛?驀地想到這是生離死別。她病如此之重,壓力四面八方飛來,而我的情況又如此之糟,肯定後會無期。我們不是依依別情,而是風嘯嘯兮易水寒,今日一別,再無相會的時日,分明是永訣!我辛酸極了,忍不住回頭再去看她,她拉著女兒還是佝僂著。不忍見到這種悲哀的埸景,心裏焦急的只是嚷叫著:[走吧,回去吧]!不僅船中人聲嘈雜,船埠分明也有我們同樣情況的送別者,我低沈唦啞的嚷叫,早被他們分離的嘈離悲聲壓倒了,她怎么聽得見?此情此景,忽地想到我是不應批評她的。把回家後的溫馨愉快的場面,全給我弄糟了,變成如此尷尬,我似乎太不近人情了。我譴責自已。一時又明白過來,我沒有錯,她過去不屈不撓、鍥而不捨的精神那裏去了?又懷疑她現在在巨大壓力下,是否有虛情假意虛偽的一面!不管如何,應該提醒她,讓她回過神來,不能再隨波逐流!怎么能不挺住?再一失錯,不滑入無底深淵?孩子怎么辦?怎么不應提醒她!我之向她嚴正指出,分明是包容她,憐憫她,愛護她。聽之任之,很快就有滅頂之災,永世不復了。那些狗屁正陰險地候著啊!
環境如此,她見怪不怪,香臭無法分辨,能不給她敲敲警鐘!不過,我對她的嚴重影響,她對重病的惶恐,及如此惡劣的處境,她如何承受得了?作為全面被壓迫、封殺的末等公民,她又如何振作?我心痛極了,不過,我想無論如何,指出沒有錯,是應該如此的,她是滿天烏雲漆黑夜色中的踽踽獨行者,我能不給以指點!雖然這是無助的幫助,力量比一個螢火蟲更細小, 面對的是比泰山還強大的重壓!凶多吉少,幾人能逃出厄運?我的頭再也抬不起來。開船時間快到了,擁來了大批旅客和送行者,不得了,人們捨不得分離,傳來一波又一波的哭泣哀號。場面驚人地可悲!
輪船汽笛再次長鳴,慢慢地掉過船頭。我還能見到母女倆的身影。船終於呼嘯著昂首而去,拋下了岸上大批送行者和悲泣聲。慢慢一個送別者也見不到了,才感到雙腿麻木,側立著的上身僵化了,我滿面淚痕地倒在坐位上。
思想差距太大了,無疑我們相處於兩個對立的世界,沒有一致的見解,沒有共同語言,話不投機半句多。從此我硬硬心腸再次不給她寫信,慢慢她的來信日見減少,直到沒有任何資訊。我想這樣做比較好,至少,她少了我這方面的壓力和負擔,前景如何,只有讓她自已去訣擇!是好是壞,是禍是福,看她的造化了。想起父親來滬時,她寫了[老爺爺];她和母親相處了一段日子後,寫出了[好婆媳];當第三個孩子降生後,作品翻譯成日文時,得獎時,[中國婦女]雜誌要反映我們的家庭生活時,她滿足於眼前的生活,寫出了[一對好夫妻],且以此為書名,出版了隨筆集;正在為未來歌唱,泰山從頭頂壓下來了。
終於她接受了劃清界限和離婚的條件。內弟給我來了信,把情況詳細的告訴了我。自然她成了天鵝肉、才女和革命幹部,這也就被牽住了鼻子。不僅癩蛤蟆想吞吃她這只天鵝肉,那些瘋狼惡犬更想吞噬她這只受傷墜地的天鵝。於是她開始了強??和悲泣交岔的無奈生活。她終於禁不住種種可怕的折騰,新病舊病侵入了他的軀體,病入膏盲。過了一段日子以後,自知不起,她要死了,我才收到要求見我一面的[其人將死,其言也善],交還兒女的信。
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我和小張、老劉、老方各各秘密商量著。小張說:[這又不是她的錯?我們又錯在那裏?人要死了你再不讓她閉了口眼回去,于心何忍!即使要殺頭坐牢也要去;你不去,我代表你去,我不想重拿團票、黨票當官做老爺。受罪我去頂!這是最後的安慰,我們的家屬受苦太多了。]
老劉說:[去呀,為什么不去,你怎么想不明白,誰在壓迫我們?殺頭帶耳朵,她們是我們的耳朵,是人質,為什不去看她最後一眼,滿足她的要求,讓她明白,錯的不是她,是殺人的野蠻時代,逼得人沒法活下去!應該讓她得到最後的安慰。我們欠她們的太多太多了]。
老方沒有小張和老劉那么激動,他慢悠悠地:[去,沒有理由不去,應該去。是否去見她,看上海的情況再說,不要感情用事。去見她一面也無不可,她已死了,如何歸罪於她!還有我們自已是毫無問題的,己到了這地步,天塌下來也沒什么好怕的;不過,不要給別人惹出點什么?這倒要深思熟慮。我不過姑妄言之,你且姑妄聽之!]老方是個小心怕事的人。他又說,[有顧慮,不去見她也行,通過什么渠道,暗 暗告訴她,巳回來了,就可以了。她覺得對你不起,讓你丟臉,實在是我們對她們不起,讓她們出乖露醜,大丟其臉。怪不得前人要嚷叫:願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亂世的人難做極了,我們都是一面鏡子。想當年,你我翩翩年少,無人不贊,今日成了花子兄弟,受盡災難。啊啊真是沒法說。早日投了黃浦江多好!]
第二天出早工時,小張偷偷塞來二元,給我充作川資,說是支援千難萬難的家屬。在他們的熱心支援下,勇敢的請了假,我到了上海,住在妹妹家裏。但是我沒有去見她,當然不是為了垂死者,而是為了三個可憐的兒女的平靜生活。劃清界限巳近十年,代價太大了,我不能干擾了他們。這時,家屬相鬥司空見慣,六親不認的階級鬥爭時刻在進行。幾天之後,妹妹告訴我,她己經痛苦地死了。於是我也就返回農埸,離開了動槍動炮,血肉橫飛正在揪鬥文藝情人,大??情人和破鞋的血腥的上海。看看多么辛酸。這些所謂[情人] 、[破鞋],當年都是部長、處長的青年秘書,俗稱長辮子;人才出??,機敏靈活;部長、處長倒下去了,殃及池魚,今日成了人人可以拳打腳踢、加以百般侮辱的可憐蟲;很顯然,毛為了要打倒劉少奇取而代之重返政壇,才創造了文化大革命。醜化、打擊這些原來就是受害、受侮辱的??多婦女,只不過為了打擊他的政敵,做做替罪羊而已。過去,經過土地改革和五反,知道確有共??這一回事,現在,見到被揪鬥的破鞋的普遍存在,認識到共妻不是虛妄的,有事實的依據。受苦的人實在太多了,大??對持有黨票的大小頭目的作為,已經忍無可忍,怒不可遏,於是張了毛的所謂文化大革命的旗號,東揪西鬥,鬧翻了天。共??、共妻等等一一現了原形,再也塗抹不去,無法掩藏,社會演變到如此地步,真是太醜惡了!
誰來的信?我好疑慮!急急趕到隊部,一信到手,激動得差不多要窒息。是巴金先生寫來的!我趕緊大口大口的進行深呼吸,用來緩解我的血壓升高。這樣做是從美國小說中看來的,否則我真要倒下去了。這封信傳達的是我生死攸關的大事呀!巴金先生密密麻麻的寫了二大張,談了些情況外,告訴我:來信已給交給了經辦人員。這正是我的要求和希望,以先生的威望,即使最官僚的工作人員,也不得不考慮辦理的吧,果然,不幾天就收到拍來的電報,要我立即回去。好運來了想推也推不開,我想起了她高興時所說的話。好運是富和先帶給我的,最最不能忘記的,自然是巴金先生了。
那時刻,差不多每個星期天,可以說經常和她在一起,玩得不亦樂乎。參觀了博物館、動物園、老城隍廟、外白渡橋,又跑了青浦、去了金山、松江;黃浦江邊看了外洋巨輪、釣了多次魚,次次滿載而歸,每每興奮得不得了。
那兩晚去了黃浦江邊,人潮如蟻群,蜂群,多得無法計數,稍一不慎,兩人便失散。她找不到我,我見不到她,急得她 [老師,老師]不絕。嘻嘻哈哈中又聚集一起;眼一眨,又失散了,還不免 [老師,老師]的繼續喊叫尋找,害無數雙眼睛向她掃去。叫慣了、聽熟了,本來毫無芥蒂,可是一見他人亮晶晶的眼睛齊刷刷地掃射而來,她有點不自在,我也覺得尷尬,不說明兩人的關係受到??人的注目?一次,她好容易找到了我,跨上一步,不僅用雙目王顧左右暗示我,還低聲地: [他人都攙著手,這辦法好極了,萬無一失,不會再失散;不會因我的叫嚷,再受別人的注目驚奇和嘲弄]。她不僅爽直的告訴了我,還仿而效之,緊緊挽住了我的左手。開始不免一驚,在大??面前,過敏地一縮;一見左右前後的男女雙雙對對都如此這般,也就處之泰然,入境隨俗吧!這樣不僅好玩,更覺心情舒暢,全身輕鬆;右手也就一直握住了她無比柔軟白凈的左手,她毫不忸妮,小兔般溫順依偎著。
不一回,她仰著頭問,[幾時到我家裏去啊]?
[合適嗎?]我有口無心地逗她。
[她們見不到你,快發瘋了]!
[這樣嚴重嗎?]我俏皮地: 怎么不是妳發瘋呢]!
她雙眼緊緊盯住我。看我將要說些什么吧,可見她內心的緊張。
還能不聽妳嗎?不是妳說了算?只是不要用掃帚把我趕出來啊!
[那就說定了。趕不趕你,要看你的造化,你是否聰明和她們是否有緣和接納你而定!總之,她們非常歡迎你,幾個月前,已要我帶你去玩了。用不到怕什么掃帚的,紅地毯歡迎倒說不定!那天我來接你]!
我似乎吃了顆定心丸。實在說,這個問題己商談了好多日子,都沒有取得肯定的日期而告吹。或者她有事,或者我沒空。有一陣陰雨連綿,天一直陰陽怪氣,無法知道那日晴朗。雨中上門作客,不太急巴巴了,非給大姊、小妹挖苦不可。曾經由她決定的日子,也只好一一取消了。
她說: [她們的嘴好厲害,什么話都能創造出來,受得了嗎?肯定面紅耳赤,招架不住,坐立為難,非大吃敗仗得個零分不可]。
天氣一直陰沈沈的,有時還有大雨小雨,實在不是作客的理想日子,何況第一次上門。不選王道吉日,至少挑個金光普照的亮麗日子,就一直沒法商定;上門去遙遙無期,害奶奶媽媽心神不定,急得不得了;以為不誠心,不可靠。甚至限制她出門;不上門去看她們,就不許她出門來看我。天曉得,不是我存心如比,天氣影響而己。要是怪我,那是太冤枉了!好在她心中雪亮!
接觸好久好久了,往往只有兩個人在一起,談談說說異常愉快,她知道我的心,知道我的為人,所以今天要把日期敲定,以釋奶奶和媽媽的疑竇,並決定升學和綴學的大事。升學最好,否則要去找羅菡子。我同意她的想法,至於拜訪了老人家以後又怎樣,我一無所知。我所猜想的,她們不過想親眼看看我這位 [老師],最感興趣的是否真正是 [老鄉]?是否真正老實可靠?小囡會不會吃虧?以後是否有所依靠?或者是否有能力做得了一家之主,等等,等等,諸如此類。我忽地沒來由地冒出一句, [皇帝不急,太監急死了]。
突然她笑嘻嘻地: [我不來看你,為何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多么可憐;我來了之後,又那一天讓我順順當當回去,非盡興到天色黃昏才放我回家;她們是過來人,誰看不出來,誰不知道,居然不懂老人遷就和愛護的苦心。還皇帝太監呢!真是不識好人心]。似乎被抓住了辮子什么的,我一時無話可說,只能嗨嗨地開心笑著,作為默認和抱歉了。
那天去動物園玩,天色仍然不好。動物不多,大型動物、盡有的一隻老虎懶懶地躺在假山的石洞內,沒有出場,害觀??非常掃興。為了一睹百獸之王的威嚴,我倆沒有立即打道而回,在園內躑躅,非見到山大王不可。牠要肚餓口渴吧,也有睡夠了的時候,想活動活動,那就非鑽出假山洞,讓我們見個痛快。我們想聽聽虎吼,看看虎跳,近距離觀察牠的活動,並喂以帶來的一小袋豬骨和羊骨,我們的計劃不錯,可牠就是和我們作對,不領情,睡在假山洞裏毫無動靜。天氣不好影響了牠的情緒吧。可見好的想法,也受環境的制約,不一定能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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