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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翁失馬談家父

楊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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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3日訊】我最喜歡的一個成語就是「塞翁失馬」。我常常用這個成語來解釋一些事物。父親節快到了﹐我把家父比作「塞翁」﹐我就是他失去的一匹「馬」。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這匹失落的馬數十年後又拐了一匹牝馬(太太)﹐並生了一些小馬(子孫)回到了家父身邊。人生際遇孰能逆料乎﹖

我的父親楊文煥雖然是一介平民﹐但在我心中卻是一位平凡中不平凡的人物。他在我們村子裡創下了好幾項記錄。第一﹐他歷經三朝–清朝﹑民國﹑和人民共和國。第二﹐他集農﹑教﹑兵﹑工於一身。第三﹐他是本村最早出國的人—1980年到過香港。第四﹐他是本村最長壽的人﹐活到100歲。他於清光緒28年黃曆六月二十六日(7/30/1902)﹐出生於江蘇省碭山縣(現屬安徽)小楊樓村﹐肖虎。於2001年9月2日(黃曆7月15日) 歿於同村﹐享年100歲。

我父親16歲和我母親結婚﹐生我三兄弟﹐每人年齡相差約9歲﹐我居中。1942年我母親患病﹐不但得不到適當的醫療﹐還要拖著病體躲日軍。所以她在中年時就去世了。那年我後母來到我家﹐並帶來一個妹妹。以後她又生了二男一女。因為時代巨變﹐家人四散﹐各居一方。家父晚年﹐只有向陽弟一家陪他住在碭山老家。

我父親自幼聰穎好學﹐可是﹐那時家鄉土匪猖獗﹐15歲以前都在幫忙農務。直到15歲後才開始正式上學。讀了5年的四書五經﹐成績斐然。由於學識不凡﹐名揚鄉裡﹐地方人士請他設館教學。於是他21歲時在鄰村橋集拿起教鞭﹐設館授徒﹐從事他第一個「作育英才」的職業。可惜﹐1923年一場豪雨使家鄉變成水鄉澤國﹐他的學館也被淹沒﹐學生作鳥獸散﹐我父親便失業了。家無恆產﹐為了養家餬口﹐他只好投筆從戎。

我父親第一次所從的「戎」是孫傳芳的軍閥部隊。那部隊的下級軍官多半是鴉片鬼。後來他的鴉片鬼連長公報私仇﹐硬說我父親犯上﹐結果「一打二革」﹐被打得皮開肉綻﹐屈辱的退伍還鄉﹐結束了第一次的軍旅生涯。回到老家暫時當一名農夫。1928年第二次棄耕從戎。此次所從的「戎」是革命軍。後來為了孩子的教育問題﹐1933年﹐他又請長假回到了老家。回家後又拾起教鞭﹐在橋集大戶楊善人家設館教學。1939年我父親37歲﹐日軍下鄉掃蕩﹐連燒了18個村莊﹐我父親的學館也被燒個精光。他又失業了。1940年﹐他第三次從戎。這次所從的「戎」是抗日游擊隊。司令是蔣嘉賓﹐頭銜不小是蘇魯豫皖邊區總司令。我父親被任命為糧秣處主任。直到1947年邱清泉新五軍繳械解散為止﹐他又回到老家幹起了老本行—農夫。

1947年國共內戰激烈﹐家鄉大亂﹐民不聊生﹐我在家待不下去了﹐所以離開了老家﹐離開了我父親。從此﹐父子30年音訊斷絕。在此期間﹐他進入了另一個朝代—中華人民共和國。不幸被劃為黑五類—地主﹐這使他吃足了苦頭。他說﹐「1950 年冬我被綁去勞改營反省40天。在反省期間幾乎餓死。以後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尤其在大躍進﹑大搬家﹑人民公社吃大鍋飯時最難過。有一年冬天﹐天寒地凍﹐積雪盈尺﹐為了吃一碗稀飯﹐得在雪地裡走上一個多小時到一里外的蓋壩頭村公社去排隊﹐因為咱村裡沒有開伙。有時候好不容易挨到公社﹐稀飯早已被別人搶光。敢怒而不敢言﹐只好餓著肚子又走回家來。」

像這樣的日子挨了13年之後﹐再也熬不下去了。家父向親友借了45塊錢隻身到新疆去找我大哥。那時我大哥在新疆烏蘇縣政府當公務員。一路上他所遭遇的艱險困苦真是罄竹難書。他到蘭州時幾乎餓死。他的傳略上有這麼一段﹕「此時錢糧俱絕﹐舉目無親﹐正如王勃所言﹕『關山難越﹐誰悲失落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可是﹐我父親似乎是一位福星。在每次瀕臨死亡邊緣之時﹐總有貴人相救。正是「天無絕人路﹐否極而泰來」。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我大哥。以後他在烏蘇某公社找到了一份挑水的工作﹐每月45元。工餘之暇撿破爛貼補家用。在新疆過了四年的平安日子。事情又有了變化。父親說﹐「1967年我65歲﹐臘月裡來了一個『四清』。我在新疆待不下去了。回到了碭山老家。貧無立錐之地﹐借住友人的牛棚。那時天天挨鬥。孫子輩楊XX端坐上面﹐叫我跪在地下『交代』。」幾個月後四清雖然結束了﹐可是苦日子並未過去。在結冰的臘月﹐上級號召挖運河。吃不飽﹐穿不暖﹐不但不能發牢騷﹐還要歌功頌德﹐否則就要挨鬥。有詩為證﹐「上級號召挖運河﹐人人有責我攤著﹐鼓足幹勁爭上游﹐立志要把紅旗奪。」就這樣一邊挨鬥﹐一邊吹捧﹐苟延殘喘又過了九年。

1977年兩岸關係鬆動。我透過香港友人試寄一封信給我父親。能不能寄到﹐當時並未抱太大的希望。值得高興的是這封信他收到了﹐並且很快的給我一封回信。他寫道﹐「1977年我75歲﹐四月底一日上午﹐我隨隊割麥。大江 從黃樓來向我說﹕『俺百敏叔(指我)來信啦﹗』我說﹐『你別哄我了。』他說﹐『是真的﹐信在黃樓公社裡。『果真﹐不一會兒信就送來了。問功升(我堂兄)說『這總不是夢吧﹖』」烽火三十年﹐家書豈止抵萬金。自此﹐我父親的日子如倒吃甘蔗就越來越甜了。

1980年和1983年我們在香港兩度會面﹐並且在香港玩得十分開心。尤其第二次是和我內人及岳父一同去的。我父親和我岳父兩位老人家互贈禮物﹐並互贈詩篇。我岳父送給我父親的禮物是一個木彫壽星和一個姜太公釣魚木彫。他的詩是﹕「萬裡遙遠聚港都﹐老親新會心愉篤﹐開懷暢敘天倫樂﹐我祝高堂降五福。」我父親也回了一首﹕「親家老兄餽壽星﹐心實感激蒙盛情﹐小弟鄉村無珍贈﹐酥梨花生獻丹誠。」家父又作了二首感懷父子在港相聚的詩。其一﹕「探子不畏路艱難﹐萬水千山只等閑﹐香港相聚僅五日﹐勝於過去三十年。」其二﹕「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光陰迅速逝﹐恨此夜不長。明日山嶽舊﹐世事兩茫茫。」那時家父的生活已步入坦途。

1987年起每兩年我和老伴都回鄉探親一次。每次探親都邀新疆的家人及其他的親友到我老家共同為我老爸祝壽。1989年我們第二次探親時曾陪他到新疆烏蘇去看我的兄弟和妹妹。我父親舊地重遊﹐見到闊別數十年的親人及他熟悉的景物﹐內心的興奮和感慨真是難以形容。1993年我們第五次回鄉探親時﹐他曾在傳略上寫著﹕「你二哥二嫂(指我和內人)及新疆的孩子們都來為我祝壽。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肆讌設席﹐勝友如雲﹐高朋滿座﹐高談闊論。月旦古今﹐舉家團聚﹐共話家常﹐信可樂也。我玄孫海雁夫婦(豫劇伶人)抱女參加﹐吾家已五代同堂矣﹗」

2000年他99歲時﹐想叫我回去一趟。可是我沒有答應﹐因為據說老人家一旦做壽﹐「翹」的比較快。我希望他能拖到一百歲﹐湊個整數。果然﹐到了2001年六月我們第九次按時回鄉探親時﹐他已經屆滿100歲。當天大擺宴席﹐並請了豫劇團為他表演祝壽﹐好不熱鬧。他說﹐「我活到一百歲啦﹗」他的語氣充滿了滿足與快樂。我們五天後便依依不捨的拜別了老父﹐回家後兩個多月﹐向陽弟打電話來說老爸已經去了。家父生於懮患﹐死於安樂﹐也算是一位有福的人了﹐應該含笑九泉的。

家父的「生平傳略」是以書信體寫給我新疆愛華弟的。愛華太忙﹐就把原稿寄給我。我把這些稿子打字謄清﹐又加上一些父親的生活彩照﹐然後精印成冊。每位親朋好友都分到一份作為紀念。我父親的座右銘是﹕「知足常樂﹐能忍自安。」他歷經無數劫難﹐尚能存活且享高壽﹐得力於他的個性是知足勤儉﹐能屈能伸。我父親因為長期以粗茶淡飯裹腹﹐所以身體瘦弱﹐是他長壽的一個原因。他長期勞動﹐鍛煉出一副強健的肌骨﹐也是他能享有高壽原因之一。他的苦難表面上是一種不幸﹐但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實際上﹐幸福就在其苦難中慢慢的滋長累積。淮南子曰﹐「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所以﹐我們不必把得失看得太重﹐多向塞翁學習﹐庶幾可享高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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