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月27日訊】我在續筆“我的生涯”中,寫到關于舅舅的片段,他餓死的那年三十六歲,我正在讀小學三年級。如果同胞的現齡已經超過五十者,絕大多數會懂得飢餓的滋味。為此,我想來點大煞風景的話。
飢餓是門藝術,韓愈嚼出“潮打空城寂寞回”的名句,估計是來自他的胃酸撞擊過胃壁。韋應物描繪“邑有流亡愧俸錢”的畫境,算是刻骨銘心的內疚之語。聶夷中在顯微中放大“粒粒皆辛苦”的碟盤容量,可見他的餐具是: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而杜甫的小儿的餓死,他卻大開飢腹猛裝牛肉而脹死,想不到詩圣与子卻是殊途同歸。
飢餓是劇魔術,變化無常,千奇百怪,飢腸餓胃之時,變得龐大虛空,象無數的鑽机在里面轟響飛旋,似大慶油田工人和大地交配:咕咕的空響,將整個腹腔鑽得大而無底;又象山谷里在響切旋回的暴風,半崖上吊著無數的空桶搖曳發聲。這樣的記憶里,只有一個詞匯:動口!──君子哉!
飢餓是番形態,先從舌頭翻轉,而后喉頭伸縮,當喉結滾動,食道自然推延,引起腸胃蠕伸,普及到四肢心肺和腦海,此時此刻的五官九孔,有的痙攣,有的昏聵,有的顫觫,气不勻,力匱乏,腮邊凹成深谷,皮膚松弛枯萎,筋絡外露清,由細胞的死亡引起肌肉消失之后,人形就只有X光机照出的骨骼那么樣移動。這樣,眼睛凸大,眼眶色深,鼻梁陡尖,嘴唇凸出,但与接吻無關,恐怕就是見到二奶与小蜜,也會想其躺上菜板案桌,飢餓又令人愛物及胃(味),人獸也然。如此說來,飢餓之后的身體會象石膏樣的僵硬,棉花般的柔軟,表情詭异,眼光滴溜,有如机警餓狂的野狼,眼睛中熄熄明滅凶光,想吃、說吃、念吃,万般皆下品,為有吃更妙,草根也好,樹皮也罷,牙齒胜于石磨,心有余而力不足。
飢餓是种體會,象虫子在體內爬行,一口口咬嗜,一點點咀嚼,一刀刀割剮,隱隱作痛,時時發慌,但不想打滾,不想止痛片,一會減輕,一會加劇,如毛刺的繩索鞭抽腹腔,口齒間沒有了唾沫,泛味而覺津淡。象沒有一絲春風的沙漠,如果能有海市蜃樓出現,那也只會是一城池的瓜菜。又象無底的枯井,霉黑無光,仰望玉盤可餐。飢餓漸漸而來,如微風貼地,呼嘯而起,似海濤咆哮,內臟如岩漿狂奔,舌下有黃泉激涌,一股股苦水,是吐是咽,不由你不牽動喉頭,自作主張。
象永不消失的電波點擊五臟六腑,顫抖手足指頭;象救護車呼嘯在無形的高速公路,急救中需要輸液,象面臨巨大的狂轟亂炸的戰役,浩浩蕩蕩的敵軍沖殺過來,平常輕而易舉對付的家伙,此時此刻感覺對手瘋狂無阻,气勢洶洶,而自己的每個毛孔都是暗堡,都在絕望的叫聲:子彈,炮彈,快、快、快……!唯有兩手空空,那看不見的戰爭,要命的時刻,就是飢餓。 反正,那滋味只有現在的獨生子吃了假奶粉才知道(注)。反之,不乏山珍海味名特小吃的西裝革履者者,水果茶點之余,讓其來触景生情我的文字,怕是有點牽強附會。
當然,飢餓又會給腦海安排出天然的佳宴,夢境里的美好,讓你比啞巴見到媽,瞎子望出太陽還要興奮。任何無影無蹤的飯菜,任何電影里演過國宴的鏡頭,任何時候吃過的任何食物,任何味道留下的任何浮想聯翩,都會如磁石般在內心強烈的誘惑,渴望那記憶猶新的食物,鮮艷奪目,色彩誘人,香气噴噴,一個個熱气騰騰的大饅頭,一碗碗白生生的冒尖米飯,筷子在五彩繽紛的桌上飛舞,菜肴在盤碟之間鶯歌燕舞般往來,撞擊聲,咀嚼聲,飽嗝聲,回憶中的美好別是一番滋味,說珍惜嘛,已經過去,奢望著今生今世,再有此机會,不妄活。奄奄一息的想餐食,那是罕有的享受,比音樂家的听到貝多芬樂章還要興奮。人生不可能沒有飢餓的時候,至于在娘肚子里怎么當變色龍,當別論,無法回憶的鏡頭。
物極必反,飢餓能讓人發胖,黃黃的胖,發炎的胖,人體彈性消失的胖,輕輕的一掐就是坑,久久不能复原,沒有血色。人體功能多么完善,到胖得無法支持的時候,就倒在床上,沒有呻吟,沒有表情,一絲絲的气息在鼻孔邊慢慢的游走,所有的力量都离開身軀,無聲的冷卻,每個頻臨飢餓的絕境者,無不怀著這樣的念頭將靈魂脫出肢體。
因為飢餓,那時候多少人吃人,吃了自己──或与別人交換的──,孩子,至今還沒人偵破,早沒興趣了,絲毫不值。在那樣的歲月,城市人一天僅有六倆米,農村人什么都沒有。倒是給毛澤東笑嘻嘻的說准: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最近讀到一篇報告文學,描述了那年代里的一幕:幼小的姐姐到處找弟弟,最后見到人骨在廚房,惊恐万狀,見到父親就狂叫:“爸爸,你不要吃我呀,……我求求你……啦!”不知是否幸存的她,是當時唯一可選的食品。杰克.倫敦描寫的淘金者,他的飢餓算啥?還有狼來獻血,最終有丰富的面包讓他藏在床上墊下。而我們一代的中國人有過上千個日子,每個時辰都是“熱愛生命”的佳作。
我當知青的時候,矮矮的生產隊長津津樂道的回憶說:“1960年,我才十八歲,是大隊糧食倉庫的保管員,哎!我們隊餓死了一半,可我保管的備戰糧,滿倉滿載的,一點不少……。”當他夸耀自己廉洁奉公的同時,那陣子村里的田坎屋邊,已經躺著密密麻麻的尸體。我默默听著,我知道他保管的糧食少了要判死刑,誰敢來搶的,會被立即扼殺無論。所以,在我記憶的飢餓年代,治安比現在好,那倒是,有拳舞不起,有刀揮不動,路碑標語寫著社會主義好,人定胜天!──那是我熟悉的歷史。
從公元一九五九年末開始糧食定量,由此而漸入飢饉的時候,到一九六零年,六以年到達高峰,再由一九六二年中葉之后結束,在中國大陸,除百分之一的人吃飽喝足而外,其余99%的人都在捱餓。大陸作家老鬼寫他在軍隊當干部的父親分配到的佳肴,而他只有流口水的份,父子之情若此,可以管窺。章詒和寫在“往事并不如煙”里,大右派們在那年頭還有特供大吃大喝,我讀到此文触目惊心:試問,不是右派的高干吃啥呢?………
其實,這飢餓的原因來得也簡單,僅僅因為毛澤東去參觀蘇聯鋼鐵厂,就動了赶超英美的念頭,要滿山遍野毀林煉鐵煉鋼,要舉國紅旗招展和鑼鼓喧天自壯雄膽。僅僅一年之后,便是神州昏天黑地,九州無處逃亡,坐以待斃。后來怪老天爺和蘇聯,而那時叫囂的人定胜天,其結果當然是天定胜人!
那几年人為的大飢餓,摧殘了我們一代靈魂和體型,從此揭竿而起,以假亂真而輕易進入文革,算是千万根導火線里一根火苗,象螢火虫的夜色,將永遠閃爍在中國歷史黑暗的長河。 我的舅舅從摧殘到摧毀很短的時間,但對他的死亡記憶將伴隨我終生,想著他,我咀嚼著杜甫的詩: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也!
注:不久前得悉國內報道,市場上假奶粉充斥,嬰儿由此而餓死。為此,我們從芬蘭買奶粉托人帶回國,怕的是讓數月的孫孫又回到毛時代。
2005-2-27 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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