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瀟雨蘭同我居住夢巢中。這兒有我們稱之為「家」的地方，有我們的書房和臥室。但她並不甘心就此永遠呆在這個遠離城市和繁華的窮鄉僻壤，她並不甘心終生閒居，就做一個煮飯炒菜、刷碗洗鍋的家庭主婦，在虛無縹緲的夢境中虛擲青春和生命的光陰。她人在夢中，心裏卻充滿了衝動。她追求事業、成就和成功，希望結交一批高層次、高境界的文人學士、時代精英。她讀書、寫作、苦讀英語，無論如何她也不肯放棄出國深造和創業的機會。她對我從美國返回中國而沒有決心留在那個自由競爭的國度感到失望，有時候她抱怨我對鄉土的執著愛戀說：「就像老蛆離不開糞坑，明明呆在一個又臭又擠的地方，卻偏偏要成堆地擠在這裏！」她為輔佐和協助我的事業耗盡心血，但她希望取得更大的成就，並且永遠希望有新的成就。她對夢巢和鄉土也同樣愛戀；但她不願意被束縛在這裏，安然不動。這兒應該是我們永久的夢巢，但還應該長住北京，在國外呆上一些年，纔不至於被世界拋棄和遺忘。

有這麼一段時間，她總按捺不住一種莫明的衝動，仿佛要衝出絕境。

這種時候往往是她莫名的煩燥的時候；或是我們之間為什麼事爭執吵鬧之後。

「你在年青的時候不也有過騷動不安嗎？現在你騷動過了？心安了？」

是不是這樣呢？難道我不自覺中已經衰老了？

這時候她望著我，仿佛不認識我似的。我從她眼睛中發現一種極為陌生的神色：躁動和絕望。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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