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泳 秋 的 秋 瀟 雨 蘭

天空陰沈，下著細雨，一個懶覺起來，已是上午十點過。打開門，站在陽臺走廊上，我與秋瀟雨蘭同時發現往日枯竭的秋天的河水漲了，漲得滿滿蕩蕩，同岸一樣平。我與秋瀟雨蘭都歡呼起來，多麼寬闊飽滿、清澈的河水呀，一看就對你產生誘惑，不管天氣多麼冷，你都想跳進寬闊的河水裏去，撲騰、翻卷、暢遊。

我知道今天河水這麼滿，是因為上游水庫放水，這是秋天裏多麼難得的游泳機會，這時候的河水不像夏天山洪暴發時那麼渾濁，而是滿河青綠、透明的翡翠。這麼滿的河水，祗要想到這一點就夠了，多麼美！多麼富於誘惑！讓人有一種全身心舒暢的奇妙的感覺！你不由得又想起早年熟讀的唐詩“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的美妙的詩句，想起童年時代就曾令你那麼嚮往的“滿滿的河水在流，豐盛的草原在響”的生活情景。已經有兩天沒有下水了，我與秋瀟雨蘭都同時決定今天下水，飽嘗平靜遼闊的水域風味。

走在半路上的時候，我發現我多少有些猶豫，因為天氣畢竟已進入深秋，而且還下著陰沈的小雨。但當我與秋瀟雨蘭一旦佇立在河邊，看著碧綠、澄澈如游泳池一般的水量豐富、充滿浮力的水面，所有的猶豫就蕩然無存、煙消雲散了。我脫光了衣服，第一個噗通一聲跳下水去。因為水滿浮力大，水流又急，今天遊得特別輕鬆、暢快，當我水淋淋地從水裏鑽出來，站到岸邊的時候，我覺得今天地面上天氣雖冷，水裏反而比以往溫暖。有兩個姑娘從鐵柵門裏走了進來，其中一個用不無愛慕和讚美的眼光瞟了一眼我的水光淋漓的光滑的裸體，我忽然感覺自己還年輕，生活和青春仿佛都遠遠沒有開始。衰老和死亡在一種堅定而頑強的奇特罕見的生命力的抵抗下，退縮得無影無蹤。

游泳回來，我與秋瀟雨蘭站在陽臺上遠眺我們剛剛離開的雨霧迷蒙的河面，她一邊用乾毛巾給我擦乾頭髮，一邊對我說：“我要使你永遠年青！”接著又補充說：“你要同我一起泅渡秋天，堅持冬泳，你的身體就一定永遠年青、永遠健壯！在京都那些四合院和書齋裏的老朽文人，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做！”

二

次日清晨，秋瀟雨蘭醒來要起床。我對她說：“看看水滿不滿？”

她知道我指的是河水，笑了起來：“這個人一醒來就想到游泳？”

我又閉上眼睛，感覺她在枕頭上望我。睜開眼睛，看見她睡足了的臉上很光澤，她微笑著用一種甜蜜的聲音說著話，好像象自言自語：

“這個人是誰？他怎麼會同我睡在一起？他比我大十歲、二十歲、二十四歲！嘻嘻！”

她起來拉開窗簾。

“外面在下雨。”

“下雨不要緊，水滿不滿嘛？”

“滿。”

秋光如水浩蕩。

我躺在床上撫摸著頭髮，感覺經常被水滋潤的頭髮很鬆軟。

打開門。屋外下著雨，但天很亮。

太陽。秋天的太陽在雨霧後面。

到處水濛濛的，中午放學的鄉村孩子們走過河上的平橋。

三

細風細雨止息。天氣由陰轉晴。

蔚藍的秋空中一片銀光閃耀。秋瀟雨蘭一聲歡叫，從未看見過的一大群白鶴從頭頂上飛過。真是從未見過的奇觀，我們遷入夢巢幾年來第一次見到這麼眾多的鶴群飛入夢巢。也許在這個晴和的秋天，它們也選擇夢巢安居了。大群白鶴飛過後，回頭又發現一隻孤零零的白鶴落在後面，朝鶴群飛去。這隻銀白的孤鶴仿佛黑髮透出淡淡秋陽微光的秋瀟雨蘭，在大地上，在塵世外，在夢巢中。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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