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千種,姿態千萬,但在我生活中難以忘懷的花只有一種,這就是蘭草。
我從小對花就沒有認真觀賞過,能夠識別的花也只有牡丹、菊花、玫瑰等少數幾種。我知道蘭草,是因為我父親特別喜愛蘭草。
蘭草是草本植物,不開花時就像韭菜。雖然它看上去不起眼,卻相當嬌氣,很難伺候。我都記不清我父親曾養過多少次蘭草了,次次失敗,從未開過花。我們兄弟姐妹經常當著父親的面嘲笑他,一致認為父親是「土老冒」:有那麼多艷麗名貴的品種不去養,偏偏把不開花的「韭菜」當寶貝。後來我母親也加入了批評父親的行列,說他與蘭草無緣卻癡心不改。父親過去總是誇蘭草,說它雖然難養,但如果聞到花開的那種獨特的香氣甚麼都值得。這些話我們早就都聽夠了,以至後來他一談蘭草,我們就撇著嘴離開他。父親後來不再向我們說蘭草了,但初衷不改,只要有機會,就托人從南方給他帶蘭草。但每次毫無例外都是養死了事。所以,他對我們關於蘭草的嘲笑和不屑,無從反駁,很傷腦筋。
父親晚年時最後一次旅遊的地方是雲南。同行的其他老人都帶回來各種當地的土特產,而父親只帶回來兩樣東西:蘭草,和培育它的土。
父親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蘭草精心栽種到盆裡,放到窗台上他認為最適合的位置,然後就坐在它的傍邊看著,連晚飯都不去吃。此後每天父親都要把花盆搬動好幾次,讓蘭草充分沐浴陽光。此時的父親已是老態龍鐘,臉上佈滿皺紋,走起路來顫巍巍的。而我們這些孩子已經成人,多少懂得體諒老人的執著心態,所以沒有再說甚麼怪話嘲笑父親。但我們心裏很清楚,等待父親的只不過是一次新的失敗。
這盆蘭草在父親的無微不至的關照下結出了小小的花蕾,但這並不意味著成功。以前也出現過這種情況,但花最終都沒開就枯萎了。
那一天的情形我記得非常清楚。早晨醒來我在我的屋裡隱約聞到一股清香,一股從來未聞到過的清香。我走出屋子,這種清香更宜人了。我姐姐這時也從她的屋裡出來了,迷迷糊糊地看著我,鼻子還在亂聞。我們不約而同順著香源來到父母的房間。
凌晨的陽光已經照射到屋裡。頭髮花白的父親坐在他心愛的蘭草傍邊,呆呆地凝視著那綻放了的白色蘭花,嘴唇還在微微地顫動。我清楚地看到了父親眼角邊的淚花。
我靠在門框邊,喉嚨裡像是堵著棉花,眼睛一下就濕了。姐姐感情豐富,淚水瞬間就湧了出來。她輕輕走過去,將坐著的父親擁在懷裡……
父親是對的。蘭草是嬌嫩的,不下好功夫它難得開放;蘭花香氣清新,一旦綻放,宜人的清香久久不散。
看著父親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想到了這樣的道理:人生的追求多有失敗,但一次成功足以禰補一切,足以使人無怨無悔,充滿自豪!
……
多少年過去了。每當有人談起花,我就會想到蘭花:那嬌柔的姿態,那宜人的清香,以及父親的執著追求!(//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