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9月6日訊】(5)金榜提名
5月中旬,一個陽光煦暖的日子,二龍喊了幾個身強力壯的犯人,跟他跑七大工區那邊轉了一遭,回來時一人扛了一根長木棍,還拖來了一架折疊梯子,一盤8號鋼絲,在我們窗外吆喝著忙起來。七大的一個犯人——估計是雜役也跟過來看熱鬧。
林子和幾個雜役、組長都跑出去湊趣,表情都挺活躍。
我趴在窗邊問老三:“弄什麽啊。”
“龍哥搞三産啦,種幾架葫蘆。”
廣瀾笑道:“給你們搭個涼棚。”
“到時候再來個花前月下。”我笑著說完,馬上覺得失語了——小傑正在旁邊,看我一眼,臉色不很舒服。我猶豫一下,就來了氣:媽的,本來活得就夠壓抑了,隨便說句話,還得照顧你情緒是嗎?
二龍在旁邊指揮著幾個人拿鐵鍁翻地,把土裏面的碎磚塊精細地挑出去,一邊愜意地憧憬:“小日子得越過越滋潤才成,充滿陽光啊,老三,對不對?”說著,狠狠地戳了一下老三的腰眼兒:“對不對?”
“對對對。”老三一邊笑著跳開,一邊附和:“充滿陽光,好日子還在後頭哪。”
日本兒景仰地說:“龍哥簡直就是創造神啊,五大的改造環境一下就變了。”
小傑小心地問:“主任要看見了,行嗎?”
二龍一皺眉:“去去去。主任是你爹啊?”
廣瀾笑道:“龍哥!拿鐵絲在架子上編個萬字,葫蘆長起來以後,讓它盤成一納粹黨徽!”
林子大笑起來:“還是盤成一屁眼吧,到時候,讓小傑天天鑽!”外面的人都暴笑起來,小傑又不敢惱,尷尬地說了句:“你淨拿我改著玩。”灰溜溜轉回工區來了。
我忍著笑,看小傑拐回工區來,突然覺得他又沒勁又可憐,估計他喜歡後庭之花的秘密,早就被五大一的“高層”進行了“內部掌握”。
以前只是聽他們胡說,對勞改隊裏這個“性”的問題不很在意的,只知道大家都很壓抑,也都在不斷地釋放,政府的思想管制和體力消耗戰術,只能萎靡犯人的一部分能量,荷爾蒙的積聚是不能完全有效地遏止的,我們便通過自慰、通過交流黃笑話、性經驗來釋放,通過捕捉可遇不可求的藍小姐一類的“泥鰍”來釋放。
至於兔八哥的傳說,我曾經似信非信,這麽多人整天形影不離地紮在一起,想搞點業餘生活簡直不可能吧?後來經歷了喝酒、文身、VCD甚至手機,我的懷疑才開始鬆動——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啊。看了麽?二龍同學又開始展望未來了。
二龍雙手叉腰,望著勞動現場勾畫著藍圖:“過些天讓一大給出幾個管子,鑄個龍頭——要不讓藍破鞋從外面帶進來也行,咱在工區東牆外面打眼井,焊個水箱吊起來,夏天來個淋浴!操,好日子不得自己創造嘛!”
廣瀾笑道:“龍哥你又要開始折騰啦。”日本兒和老三都在旁邊給足了笑臉,兩副佩服佩服的表情。
二龍笑道:“小河溝,翻不起大浪。”我想二龍不是謙虛自己吧,估計他想表達的意思是:這裏是小河溝,困了他這麽條大魚,想興風作浪都沒有足夠的空間,還鬱悶哪。
二龍擡頭看見我,笑道:“老師,今年積極啊,還不出來幹活?”
我笑道:“啥積極啊?”
二龍說:“出來不出來吧,不出來我讓老樸把你票兒撤啦?”
我笑著說:“出來了。”轉身穿過流水線,走出去,我知道二龍開我玩笑,可這玩笑還不能不拾。
二龍看我出來了,笑著揮手讓我回去:“去吧去吧,我不跟麥麥逗。”
廣瀾笑道:“嘿,稀罕啦?你還有個不逗的人?”
“龍哥這是尊重知識份子,看出是真流氓啦。”林子笑起來。
我也笑道:“龍哥,可不是我偷懶啊,你不給我勞動機會的。”
二龍說:“麥麥是重點保護,誰嫉妒了誰就變成他那樣的我看看?”
日本兒一邊跟二龍說:“不叫老師出來,我還給忘了,材料還沒弄完哪。老師?”
日本兒追上我:“跟我上庫房,幫忙整幾個材料。”
“什麽材料啊,你那堆爛帳我可不摻乎啊?”我一邊跟他走一邊說。
日本兒說:“好事兒。別老說六哥那是爛帳啊?規矩著哪……”
進了屋,龔小可正一本正經地寫著什麽,面前放一堆表格。我一眼搭上,是個什麽“證明材料”。
日本兒拉把椅子先讓我坐下,笑眯眯道:“上半年的減刑票,你是個積極。”
我心裏一陣歡喜,雖然不出意料,還是歡喜啊。
“票兒呢?票兒什麽樣啊?”
“主任手裏哪,就一張紙片兒,甭惦記,看它幹什麽?先幫我弄這堆材料吧,7月份減刑的,老師你來侉子跟火頭五的吧。”日本兒給了我幾張罪犯改造事迹證明材料的空表格,又遞過幾份寫在白紙上的事迹簡介,教給我說:“按順序抄,遵守監規的,生産勞動的,政治思想的,底下證明人一攔寫一個你的簽名,其他寫別人的名字,字迹最好別寫一樣。”
我說:“怎麽?這一年裏減幾次刑啊?好像總放人似的。”
“四次,一季度報一次減刑,有時候錯前有時候錯後,日子沒準兒,左右是四次。”日本兒羅裏囉嗦地說著,一邊翻騰桌上一摞資料。
我看了看侉子的先進事迹,遵守監規那一條寫的是他不僅嚴格要求自己,而且勇於和違犯監規監記的犯人做鬥爭,說一次看見某人在用熱得快燒水,立刻制止了他,並及時報告了政府隊長,最後那個傢夥遭到批評,侉子遭到表揚——那個犯人的名字我不熟悉,一問,是個已經開放回家的。
我笑道:“真有這事兒嗎?”
日本兒也笑道:“你也太實在了吧?”
我說:“那我減刑的時候,給我編什麽事迹啊?別阻止他人越獄吧?”
“那你就甭操心了,大同小異,按說你們知識份子弄這一套更厲害啊。”
我說:“我不行,我當老師那陣兒,就忙著跟孩子們傳播真理了,弄虛作假這一套還沒來得及練呢。”
“這不叫弄虛作假,這叫形象工程——你說你家裏搞裝修是不是弄虛作假?不是,肯定不是,可這一裝修啊,原來牆面上那泥點子都藏起來了,沒人說你假,誇你還擔心找不准合適詞兒哪。”日本兒窮侃著。
“是是。”我一邊笑一邊抄著侉子的先進事迹。日本兒還不住嘴:“這上面的官兒就是主家,咱就是那搞裝修的,主家給定了方向,咱就可勁拿材料造吧。”
我問:“這次咱一共幾個積極?”
“積極8個,表揚不少。”
我在心裏算了一下,說:“光上面漂著這些,連趙兵都給了,不夠分吧?”
日本給我算:“林子和胖子肯定沒了吧?廣瀾來的時候就剛從獨居出來,這半年也不能給票兒,有個值班的和組長該走了,正常開放,要票浪費,又省兩張,還有那手裏票足夠減了的,就等下撥一報就回家,也不能再給他‘積極’,弄個‘飄揚’票飄著就行了……這積極票得給用得著票的人頭和門子一分,再拿線上表現真到位的勞動犯補充一下,裝點一下門面,就齊活啦,下面幹活的,就拿表揚票打付他們。門子和人頭也不是都給‘積極’,主任那裏得算計啊,誰能什麽時候減刑,幾張票最合算,得全局統籌,給少了給多了都不行——這是他們當官兒的要操心的,咱不管那個,讓給誰整材料就整唄。”
我笑道:“要讓我算這個帳還真算不過來。”
“這都是經驗,來幾次或者多呆些日子就明白了。”日本兒說。
我和龔小可都笑了,不思進取地推辭道:“這經驗還是不要好。”
我邊寫邊隨意地問:“小傑咋樣?肯定積極了吧。聽說是監獄長或者大黃的門子呢,怎麽不給他安排個局級?”
“哎呦老師——”日本兒不屑地拉著長音兒:“就那個現眼玩意,誰願意給他賣力氣?”
“他誰門子呀?沒聽念叨過呢,也沒看找過誰。”
日本兒神秘地說:“大黃的正根兒,託付給老耿了,老耿不敢怠慢啊,往下面扒拉吧,先是三中,呆不下去了,又踢咱這裏來了,怎樣?混得人不人鬼不鬼!——這事兒啊,我也是聽龍哥他們嘴上拉拉的幾句,主任好像不讓往外講,說誰都嫌他丟臉。”
我笑道:“這幹不好工作又什麽丟臉的?新鮮!”
日本兒咯咯一笑:“你問小可吧,他們是老三中一堆過來的。”
龔小可詭秘地一笑:“可能是嫌他案情不好吧。”
“傷害,報復傷害有什麽丟人的?更離奇啦。”我心裏笑得不行,嘴上裝糊塗。
“誰說他傷害進來的?操小姐不給錢,讓人家告了個強姦啊,這你都不知道?”
我一聳眉:“哦,是這樣啊,那也不至於多丟人啊,在外面丟人,在咱這裏還丟人?小兒科嘛。”其實我早聽老三說過,前些天小傑告訴我是“傷害”的時候,我就有些懷疑,經龔小可再一證實,就更覺得小傑是個一屁倆謊的東西了。
同著另一個人的面兒,日本兒和龔小可都留著半拉心眼,誰也不對我講“兔子”的底細,一個老謀深算,一個小鬼精靈,不知道他們在庫房裏,會成爲黃金搭檔還是生死冤家。
聊著,我已經把手底下的幾份材料搞定,日本兒拿過去審了一遍,辦公室主任似的。
我笑著說:“六哥,你開放前,可得把我小可弟弟帶出師啊?”
日本兒愛惜地看著龔小可:“小可行,挺聰明的,庫房這點活,一學就會。”
我想起他以前一直對我唱的“不是一般腦袋幹的了庫管”的論調,不覺又笑起來:“你可別把小可帶不出師,在帶出事來。”
“師傅領進門,修行看個人,我是毫無保留,不象老三。”日本兒笑道。
龔小可不屑地說:“老三那人老怕我奪他飯碗呢。”
日本兒說:“檢驗那點活,傻柱子都能幹,老三還當是高科技哪!老三這個人,除了溜鬚拍馬,拉攏人心,沒別的本事。”
我笑道:“這叫各走一精,林子說的好啊,只要不擋別人道兒,誰愛咋走咋走,不都是混刑期嗎?”我是懶得在這裏跟他們討論老三,他們的話我不會跟老三去傳,我的話呢?也許會讓誰拿槍使喚著,去對付老三呢,那時候,我也裏外不是人了。
臨走的時候,日本兒囑咐我千萬不能把“票兒”的消息透露出去,說是關乎人心大局。
其實宮景是故弄玄虛了,沒幾天時間,獎勵票的分配方案就讓犯人們瞭解了一個大概,沒有什麽波瀾,有些人罵幾句閑街也很正常,不滿分子總是要存在的。大多數人的態度是接受現實。而且表揚票的分配也基本合理,幹活多的得票,幹活少的拉倒,沒有太大爭議。至於“積極分子”票,一般“群衆犯”本來也沒有熱心覬覦嘛,呆得時間長了,大家都已經能夠順從這裏的慣性,知道什麽是自己不可以去追求的。
特權,特權在很多時候是堅不可摧的。努力教導自己去承認一些現實的東西,是非常必要和明智的,反抗是悲劇的根源。
——關於這一點,犯人們的看法很野蠻,並且很通俗很自嘲:有轍你想去!不服你就跳出來!
沒有人跳出來,也沒有人有轍。敢跳出來的不是住院呢就是已經混起來了,真有轍的也不至於到兩手空空再想。剩下的只有忍耐,忍耐多了,就感覺不出壓抑,象物種的自然進化一樣,面對種種的“不公平”,人們是會逐漸適應逐漸麻木的,麻木的結果就是感覺目前的一切很正常,正常得可以熟視無睹。
(6)糊塗官判斷葫蘆案
工區窗前的葫蘆架古怪地堅挺著,朴主任來了,一言不發,直接找二龍“談判”去了,他“沒有膽量”斷然命令把這個架子拆掉。說的委婉些,是他懂得領導的藝術,知道給下屬一個臉面。說得直些,他是擔心二龍反過來栽他,不給他面子!不給主任面子的結果當然肯定還是要拆葫蘆架,但二龍這個架子就拆得威風,簡直就是在拆他朴主任的“架子”。不僅朴主任,連我們也相信二龍一發“神經”,做出這樣的事毫不爲過。
這是有先例的。
前幾天,郎大亂來工區溜達,臉紅撲撲的,估計又剛喝了幾口,在前面跟幾個雜役窮搭和、吹牛逼,仿佛自己就是一代梟雄。二龍強拉硬拽著精神煩躁的黑貓殺出來,見了郎大亂就來一句:“喝,稀客啊。”
郎大亂看一眼他手裏牽著的活物,皺眉玩笑道:“俗話說啦,好女不養狗,好男不養貓,杭天龍你這愛好有問題啊。”
二龍一提繩子,把黑貓提到懷裏,象提一個沒知覺的暖水袋,黑貓憤懣地叫了一聲,被二龍在頭上一敲,不出音兒了。二龍看著郎隊說:“這是我第二次聽這話了,在四監的時候,一個隊長就說這個男男女女貓貓狗狗的話,逗弄兩下,就把我剛抱來的小女貓給逗弄死了。”
郎隊哈哈笑道:“你那貓也太嬌貴了吧!怎麽那麽不禁逗?”
“操,他使電棒逗啊!回頭我也關獨居了。”
郎隊又笑了幾聲,笑那電棒,接著問:“四監沒那麽嚴吧,養個貓就關?”
二龍輕蔑地一笑:“我把那死貓拽他逼臉上了,操,隊長就跟我犯棱?我告訴他要是在外邊,他還不如我那貓尿值錢哪!”
周圍人笑起來。郎隊臉一繃,嚴厲地說:“要是我,也照關你不誤!你也太倡狂啦!有你這麽改造的嗎?”
“改造個啥呀,你們當官兒的比誰不明白——多次犯哪個不是讓你們改造回來的?要都改造好了,你們失業了吃誰去?”二龍不文不火地笑道。
郎隊聽這似謔似真的玩笑,揮手斬了幾下,大聲說:“關,關!你這樣的絕對要關!目無法紀我不管,目無領導受不了——不要說勞改隊,你這樣在哪也混不出來啊!”
“也就你們自己把自己當回事,還領導哪,領導我這個冒兒!”二龍話一出口,林子他們立刻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
郎隊怒氣衝衝地罵道:“整個一勞改綜合症,送錯地方了。”
“我看你還職業病哪。”二龍把貓一下扔到地上。
要是一般犯人,郎隊早上去大嘴巴伺候了——一般犯人也不敢跟他這樣啊。即使是二龍,郎隊也不示弱,大手一揮道:“我現在就關你!”說著往外就走,估計去獄政科申請禁閉票去了。
林子笑道:“得,龍哥今年也要白玩,獎勵票泡湯了——你跟他值當的嗎?”
二龍不屑地說:“他算個蛋啊,一假流氓,披身皮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減不了刑更舒服,我更得折騰了,不用局著勁兒啦——操,幾十年我都坐過來了,還在乎這一年半載減不減?——趙兵,呆會兒跟我回去抱鋪蓋,獨居!”
正說著,朴主任和郎隊一起進來了,朴主任眉峰緊鎖,沖二龍嚷嚷:“你又撒神經了不是?怎麽逮誰跟誰來啊?!”
二龍不說話。
“郎隊平時還總跟我說你不錯不錯哪,你倒好,眼裏還有領導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啦,管教就跟家長一樣,怎麽說你們也不能頂撞啊,不都是爲你們好嗎?”朴主任氣咻咻地批評著,音調降低了好多,象在開導自己到處惹禍的孩子。
郎隊氣哼哼又不失威嚴地站在一旁,皺著眉不搭言。
二龍被廣瀾捅了一下,不覺笑道:“行,郎隊,我錯了,我們是犯人,您看怎麽解氣就怎麽折騰我吧,我沒詞兒。”
朴主任又急又惱:“嘁,好話你也不會好說是咋的?郎隊說你勞改綜合症還真沒錯!現在你不是一般犯人,你是大雜役,那麽多人都看著你哪,你這樣作風的,大夥能服氣你?回去你給我好好檢討檢討!先寫檢查——一份交給我,一份交郎隊,什麽時候郎隊點頭了,什麽時候算完!”
郎隊點著二龍鼻子,自嘲地笑道:“杭天龍,我不跟你計較,我不那麽沒水平。我還告訴你啊,今天我要不是喝了兩口,我肯定直接奔獄政了,我他媽是擔心關了你不要緊,黃科長一看我這小臉紅光挂色的,再順手連我一堆關啦!”
大夥全笑了起來,朴主任拍拍郎隊的胳膊:“你回去歇著吧,我抽屜裏有好茶,我還得好好給杭天龍上上課,不能這麽便宜他。”
郎隊晃著膀子走到門口,回頭一揚手:“檢查啊!必須深刻!”
朴主任做了個踹他的動作,笑惱道:“你咋這不省事?給我辦公室去!”
二龍跟主任向工區裏的臨時管教室走,突然左右一看,叫道:“貓哪,我那貓哪去啦!”
日本兒在庫房門口笑道:“屋裏哪,看來是養熟了,自己回來啦。”
“主任,下月給我抱一‘蘇聯紅’來行不?”二龍追幾步問老樸。
老樸氣憤地說:“我給你抱一坦克來!”
何永無比景仰地望著二龍的背影讚歎道:“偶像啊——這才叫流氓。”
“朗大亂、郎大亂也忒孫子啦?”周法宏笑道。
我說:“那看跟誰,你跟他來那一套試試?”
“——不把你去年吃那倆棗核打出來算新鮮!”猴子鄙夷地笑著說。
“瞧你那操行,歪戴帽一隻眼,連把鬍子大長臉。”周法宏說完,何永就笑翻了,對著猴子左看右看,哈哈笑道:“你還別說,越瞅越象!”
周法宏突然探身子劃拉了一把猴子的臉,何永怪笑著大喊:“別擼啦,要出啦!”
猴子大罵:“我怎麽挨你們倆怪逼邊上了!——老師,我要求換地方,簡直他媽精神摧殘哪!”
我示意幾位收聲:“老樸在呢。”
過了一會兒,主任和二龍出來了,主任往工區外走著,二龍說了句“慢走”,然後沖這邊大喊:“麥麥,晚上檢查一份,主任的!”一回頭又沖庫房叫:“老六,大亂的!都深刻點啊——”
工區裏一片沸騰的笑。朴主任也笑起來,嘴裏罵著:“這個神經東西!”
這針兒,面對“這個神經東西”搭的葫蘆架,朴主任又嘬起牙刷子來。可惜吃人嘴短,嘬來嘬去也沒嘬出個屁來,二龍的理由很簡單:“我進點葫蘆籽容易嘛。”林子也笑著打圓場,說是咱這改造環境也該綠化綠化了,七大這個工區太荒涼了,跟墳場似的,就孤零零一棵野桃樹,看著心裏孤單單的,大家情緒都悶罐子一樣哪。
朴主任說:“你們就花活多,嘴上能耐,這種事事先也不跟我溝通一下,要是隊部先看見了,我連句話都說不上啊,淨讓我被動!頭腦簡單!種的肯定是葫蘆嗎?你們要是給我種一片罌粟出來,我可一跟頭栽死啦!”
二龍笑道:“我要想吸兩口兒,還那麽費勁,您老又不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想弄把槍都進得來。”
“得得得,別暈乎了,葫蘆就葫蘆吧,以後別給我惹禍就行了,林子剛出來,你再進去,我培養這倆人都砸鍋了,我臉上好看?我緊著維護你們,你們也給我增點光行不?你們都塌實的不出事兒,我才塌實啊。”
就這樣,經過一番你推我就的交涉,葫蘆架最後保留下來,不過前面立了塊公有制的牌子,老三做的,很精致,用油漆寫了兩行字:
“綠化區域
嚴禁踐踏”
老三問主任下面是不是寫上“五大宣”的落款,朴主任說算了吧。
過了幾天,葫蘆苗多情地鑽了出來,每個犯人都歡喜地去看過,都說好苗不愁長,今年一準是葫蘆大豐收,連對植物學沒有興趣的棍兒,也翹著屁股去轉了一圈,假惺惺笑過,才回來繼續幹活。
因爲那是二龍的葫蘆苗。更何況那些苗子確實欣欣向榮,比哪個犯人都水靈。
二龍一下有了新寄託,就冷落了那只黑貓,讓它少受許多蹂躪。每天,都要耗費很多時間侍弄那幾十株葫蘆苗,拿個小木片當鏟子,把整個“綠化區域”的土坷拉都撚成了細沫,澆水的時候也不厭其煩地一株株單個飲,絕不搞大田灌溉,還不要別人幫忙。
好幾天沒被二龍戲弄的老三也爽心許多,偷偷地跟我說:“二龍跟一瘋狗似的,就得找東西拴上他,可別讓他膩得沒著落了,到時候又亂咬人啦。”
我說:“剛來那陣兒,也沒覺得他這麽瘋啊。”
“那叫冬眠,沒開春呢,先忍著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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