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食物，除了食物本身的美味，還有它背後的故事。可堪回味的，還有弄食物的人、您與弄食物的人的關係、與您進食的人。尋常的食物、尋常的故事、成就不尋常的思念……

平凡的炒飯

99年夏天後，沒有吃過一碟炒飯可以媲美媽媽的，那是她逝世前一晚為我弄的「色香味愛心炒飯」：金黃圓潤的飯粒、翠綠活潑的蔥花粒、豔紅溫暖的叉燒粒、嫩黃溫柔的蛋絲、爸爸還加上蝦仁雞絲芒果粒……暖烘烘的，除了胃，還有心！

堅持與隨便

喜歡吃，亦有點堅持。事實上，吃得很隨便、隨心、隨意。

穿著上班的OL套裝也可自個兒在旺角鬧市後巷的士多「篤」勁辣魚蛋，手指與熱呼呼的椒鹽魷魚鬚糾纏，加一句：「老闆，唔該一罐啤酒。」

吃得口紅花了，額角冒汗，才夠淋漓盡致，不枉此生。「吃什麼」、「在哪裡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吃」。與不喜歡的人坐在高級食肆吃黃油蟹，絕對比不上和喜歡的人蹲在街邊吃東風螺！

「為食痣」

恐怕早被寵壞了，爸媽可說是把我推上「喜歡吃東西」這條不歸路。自幼在家常可吃到當點心師傅的爸爸弄的廣東小菜、西式的豬扒薯條、芒果布甸、甚至鮑魚雞絲翅、蛇羹。媽媽忙於實習爸爸傳授給她的廚藝，外婆和四個孩子是上佳的「試味員」。

那時，我和兩個妹妹在擠迫的廚房，吱吱喳喳看著爸媽弄這弄那，他嫌我們過於嘈吵，把我們趕出廚房。最「聽話」的通常是我，兩個妹妹仍「好學」地站在門外偷師。長大後，廚藝最差是我，她們卻可烹調可供十人八人食用的廣東小菜，最小的妹妹更自學煮意大利菜，最得益當然是她們的丈夫。

不得不迷信唇邊的「為食痣」，我的「食褔」確實比一般人多。結交過數男友皆精於廚藝，無論是他們願意為我下廚或一大夥朋友弄的大食會，不需動手，卻坐享其成。這顆小痣還給我帶來「豔褔」，不少朋友更戲稱它為「銷魂痣」。算命的勸我脫去這顆小痣討個好運，我也捨不得。

吃與人生

漫長人生路，遇上的人和事，不盡是由我們選擇。而「吃東西」這件可完全操控的人生大事，當然最好忠於自己。

有一次，與朋友在餐廳為吃東西的問題鬧意見，不歡而散後獨自在銅鑼灣蹓躂。空著肚子、含著眼淚、吃不到的東西、愛不到的人……在鬧市更感無奈孤寂。
那晚回到家中，渴望聽到媽媽說：「女，讓我炒碗飯給你吃。」

幸福滋味

98年秋，離婚數年的我失業（雙失中年！）。爸媽非常疼我，擔心我，極力游說我搬回家與他們同住。一向自由散漫的我雖享受獨居的樂趣，念及他們年事漸高（事實媽媽60歲不到，爸爸比她年長數年），明白「朝如青絲暮如雪，明鏡高堂悲白髮」的道理，只想與他們相聚多點，更可補償未婚前常不在家的日子。再加上社會大氣候和個人小氣候的經濟問題，帶著大包小包行李與兩頭「油瓶貓」回歸父母。

媽媽喜歡熱鬧愛笑愛吃，愛靜愛煮的爸爸由「少年廚神」幹到「退休廚神」，稱他為「師傅偉」的叔叔哥哥多不勝數。我戲稱他們為娛樂總裁（Entertainment Director）和宴會總裁（Banqueting Director），我當然是行政長官（CEO Chief Entertainment Officer）啦！我被寵得像獨生女般，回復多年前我是他們第一個孩子，集萬千寵愛在一身──他們每晚問我明天喜歡吃什麼，好去菜市場購買我的心頭好！

可以想像當妹妹弟弟帶同丈夫妻子回家吃飯的場面，既像電視劇《真情》的溫馨，又像電影《飲食男女》的熱鬧；媽媽還細心地為他們預備大小不一的保暖瓶保暖盒，好盛裝兩位總裁精心刨製的老火湯、咕嚕肉、蘿蔔炆牛腩、豉油王乳鴿──皆是可保存數日的食物。

色香味愛心炒飯

歡欣的日子維持了不久，家中發生了變化。媽媽在98年被驗出血壓偏高，剛開始服用降低血壓藥的她沒有怎樣改變飲食習慣；照樣叫爸爸弄南乳炆豬手、梅菜扣肉給她吃；照樣上茶樓吃叉燒飽、蝦餃、燒買；中秋節時更叮囑我買金華火腿月餅回家！我多次苦勸他們改用栗米油，他們卻堅持用純正花生油，力保小菜的色香味。一年後，我搬回家翌年，高血壓引致的中風，令我家從此熱鬧不再。

難忘那一夜，晚了回家，懶惰的我打算下一個即食麵，加點吃剩的菜。媽媽忽然說：「女，不要吃公仔麵，讓我炒碗飯給你吃，反正很久沒有弄炒飯。」求之不得的我趕忙洗澡，待會可要好好享用至愛的炒飯。

她敏捷地張羅耳熟能詳的材料：隔夜飯、叉燒、雞蛋、蔥。看著她略胖的背影，想起中學課本朱自清的「背影」，心溫柔地牽動，深感父母的寵愛可補償事業感情俱不如意的我！
慣於早睡的爸爸被落鑊聲、香味弄醒，步入廚房提醒媽媽冰箱還有蝦仁和雞絲，退休後仍患有「職業病」的他更以芒果切粒點綴在炒好的飯上。香噴噴、熱騰騰、包羅萬有、甜甜酸酸的炒飯、嗜辣的我再潻上數條紅辣椒絲，極有層次感的味覺──像極人生的甜酸苦辣！

世上只有媽媽好

翌晨，颱風後的早上，我上班去，爸爸有事外出，兩個妹妹約了媽媽下午往新機場開張的酒樓品茗。素來準時的她沒有在機場出現，妹妹擔憂地致電給我，該死的我還以為她正在塞車途中，著她再等待。妹妹打給爸爸著他回家看媽媽，他開門始料不及見她暈倒家中，趕忙送她往急症室！

四姊弟、兩妹夫、弟婦抱著數月大的侄兒慌忙趕到醫院會合憂心忡忡的爸爸，一家人等待醫生的診斷。不久，媽媽給送出來，她目光散漫，認不出我們；看到侄兒卻牢牢看著小小的孫兒，目光堅定倒像與小人兒有所溝通。我清楚這是她向我們永別的方式，卻強裝鎮定安慰眾人她很快痊癒，妹妹還哭訴我太樂觀。

難道我不明白「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我們像送她往一程沒有歸期的長途旅行。七天後，我們帶著破碎的心哭著回家，她沒有一聲道別，靜靜地離我們遠去……

材料：
隔夜飯、叉燒、雞蛋、蔥、蝦仁、雞絲、芒果切粒、紅辣椒絲。

調味品：
無條件不問回報的愛

(香港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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