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9月5日訊第五章:攪局
(1)含沙射影
我自然不信林子會下組幹活,沒想到轉天一出工,林子還真的讓霍來清給搬個小凳子,擠我們跟前來了。
林子回頭看滿處亂轉的胖子:“胖子,狗拉巴巴哪?找地兒幹活去吧,沒看我都坐這了麽?”
胖子轉動兩下脖子,大咧咧問:“小傑呢,小傑死哪去啦?給我安排個地兒。”
“哦,還花線吧,你還縫花線吧。”小傑敷衍道。
“喝,法宏兩天沒見更紅了啊,小臉蛋跟我這龜頭似的。”林子先開玩笑,好像是老朋友了,並且根本沒有發生過什麽事兒。
周法宏在我們的笑聲裏,慚愧地說:“呵,可能嘛!你倒楣了,我能越活越美?林哥真小看我了。”
林子笑道:“甭你媽騙我啦,背後罵皇上,你是第一個。”
周法宏正笑著辯解,二龍轉過來喊:“林子,你有病啊,這呆著幹嘛,走走,庫房。”
林子笑道:“我跟法宏溝通溝通,我老懷疑是他諜的我。”
“哎呦,我有那素質嗎?”周法宏笑著往後一縮身子。
二龍笑著說:“要是那樣,等不到你出來,他的狗頭早斜著眼在工區門口挂著啦。”
林子站起來,一腳踢翻凳子,在工區裏大喊:“別讓我逮著你影子!黑我?!”
二龍笑一下,先走了,林子也向庫房去,順路拍了一下柱子的腦袋,笑著說:“就傻柱子跟我好!”
胖子回頭看一眼林子的背影,幹張一下嘴,回過頭來,慢慢縫起了花線。霍來清喊:“胖哥,你還真幹?”
胖子苦笑道:“坐下了,還能再起來?”
“先摸兩天,林哥一句話,你又搖了。”霍來清得意洋洋地說,一邊不忿地拿眼撩了小傑一下。小傑裝沒看見,只在嘴角挂了抹冷笑。
何永笑道:“嚇我一跳,我以爲林哥真下線兒幹活來了。”
棍兒說:“你懂個屁呀。”
一會兒朴主任來了,把林子叫進了管教室,一直談到打飯。
看著主任繃著臉出去的背影,老三小聲跟我說:“林子玩意高啊,往灰網那裏一坐,心裏明白著哪,就看二龍和主任咋辦。”
“其實他也擔心胖子鬧騰,攪得他被動,這麽一坐,就把胖子也謊下生產線了,然後他借二龍的嘴再離開,胖子只能焊在那裏焊著了,他不敢也不能咬林子的邊兒啊。”我笑著說。
“其實二龍昨天就肯定跟他亮明瞭,絕不讓他幹活,既擺了個義氣,又省得林子給他添亂。”老三嘀咕道。
小佬說:“真折騰起來,二龍跟林子還不定誰占上風頭上哪。”
老三白他一眼:“大腦簡單,倆人能明著折騰嗎?這叫政治。你以爲是在外頭打山頭搶地盤哪?當不當大雜役對他們誰都無所謂,只要混得舒坦就行。再說誰不明白二虎相爭必有一傷,鬧大發了,政府再一摻乎,兩敗俱傷啊。”
我說:“看意思主任也不想動林子。”
“動個屁,咱主任才是個窩囊官兒,跟上邊不敢放屁,跟底下這些硬磕的雜役,也沒大鬧兒,他呀,也就圖個安穩得了,對林子,現在最大的動作就是趕緊安撫,心裏不定多怕他折騰哪。”
“要是老耿問起來呢?”小佬問。
“老耿是大隊長,跟咱五大總統似的,能管那麽細?那他也太不會當官了。”老三差點又詆毀小佬“頭腦簡單”。
林子和二龍他們一起吃過飯,溜達出來,先喊了一聲:“國子!”
國子正自己在離我們不遠的案子旁坐著,趕緊應一聲,站了起來。我突然才想起,好像很多天沒注意國子了,在意識裏似乎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似的。自從林子報了減刑,他就不怎麽言語了,每天在工區也是蔫不答的,溜邊上一坐,不象以前那樣偶爾跟著雜役咋呼幾聲了。
林子問:“怎麽不去吃飯?”
國子尷尬地笑笑:“吃了,好歹吃了口,食欲不大。”
“操,爲兄弟這事煩呢?”林子笑著坐在國子邊上。
國子嘟囔道:“打你一進去,我就沒跟龍哥一塊吃,全是他們的人,就甩我一單撥兒,沒意思。”
林子莫名其妙地一搖晃腦袋:“操!你心思太重點兒了吧?晚上過去啊,別等喊。”
“算了林哥,我就自己吃吧。”
林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站起來,有些寬容地惆悵道:“隨你大便。”
老三看林子往這裏看,就笑著招呼他過來坐會兒,林子笑眯眯過來,聊了幾句淡話,又進生產線跟大夥亂打了一通哈哈,有些意氣風發的樣子。我估計林子是想調整自己的位置和形象了。
老三看著國子的後腦勺,低聲笑著對我說:“看了嗎?快走了,不想摻乎事兒了,褪套兒一個。”
我笑笑,沒說話。國子月底就開放了,不想再惹什麽不相干的麻煩也是正常的。當一根救命稻草突然變成鐵蒺藜的時候,抛開它自己掙扎也是明智的選擇,更何況國子發現自己的腳已經踩到河床,岸邊就在不遠了。
其實我倒覺得自己很理解國子的處境,一個標榜講流氓義氣的“生意人”,爲了自己混得舒服些,跟林子屁股後頭卑微地媚笑著,慷慨地奉獻著,已經在精神上經濟上都感覺疲憊了吧。
林子和國子心裏都有杆稱,都明白他國子這個小弟和胖子不可同日而語。
國子也不會不知道,他跟老三、日本兒也不能比,而老三或者日本兒也不能跟他國子比。
一個個利益集團糾纏在一起,獨立並且瓜葛著。一榮俱榮的時候,誰也不願意被甩下,一損俱損的時候,誰也不甘心被扯上。我想這樣的道理,他們誰都不比我短視。
林子晃了一會兒,站在小傑邊上不動了,小傑討好地沖林子一笑,林子也做出笑來:“嘿嘿,嘿嘿!”笑得小傑局促不安。
林子說:“緊張什麽?臉怎麽紅了?”
何永替答:“容光煥發。”
林子和我們一起笑,接著問:“怎麽又黃了?”
何永當然不甘怠慢,立刻回答:“防冷塗的蠟!”我們嘻嘻哈哈起來,小傑也笑道:“怪逼啊。”
林子笑道:“何永那是不求一帥,只求一怪,好路子!林哥喜歡,哪天我高興了再砸他一番,何永——時刻準備著啊!”
何永回頭道:“林哥你才不捨得砸我,無怪不成才,林哥愛才如命。”
“你那張嘴,橫豎使喚,以後少偷老六點兒網子就行了,老六哭得眼球兒都掉啦。”我們一起笑起來,何永也笑,辯解說沒有那事兒。
林子笑道:“操,你們誰拉什麽色的屎我沒注意,可你們心裏那小九九,我明白個底兒掉!我就是懶得搭理你們得了,擱我剛來那陣兒的脾氣,打折那小肋條就能碼半拉工區啦!你們還跟我玩花屁股?哈哈。”
各色人等亂亂笑著,跟林子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不少。小傑也笑起來,捧著林子:“林哥那是把你們當人看哪,誰要不往人道上走,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林子笑道:“小傑啊,現在你是工區的大拿了,林子倒楣了,落魄了,我那些弟兄靠你照顧了?”
“那還用你交代?”小傑一臉江湖地責怪道。
“不過這該打該罵的,你也甭客氣。”
小傑直了一下腰說:“有你這話我就更放心了。”
“不過這該怎麽打該怎麽罵,該誰打該誰罵,你也有著點分寸。”——林子還是滿面春風地說著:“大家都是來改造的,都是混刑期的,個找個的舒服沒錯,鳥奔高枝落嘛,關鍵是誰也別擋了誰的道兒,這條條大道通羅馬,不用非踩著別人的腦袋往上鑽楞不可。”
小傑的笑開始尷尬,嘴裏說著:“沒錯,沒錯。”
霍來清在腦子邊上把網圈鼓搗得亂響,示威似的。廣瀾和崔明達坐在後面的案子上抿著嘴樂起來。
(2)玩兒懸
幾天後,龔小可突然被調離檢驗,去了庫房當學徒。對絕大多數犯人來說,這些變化當然是無關痛癢,象林子說的:大家都在混刑期,個找個的舒服,龔小可有門子,在檢驗幹的不爽了,想挪個坑兒,礙別人什麽事?
老三和日本兒兩個人的心思肯定就不一樣了。
龔小可一離開檢驗,和老三的緊張關係立刻鬆動了,而且好像在庫房呆得也很舒心,臉上的笑容也慢慢舒展開了,沒有了原先的鬱悶氣。
老三開始友好地喊他“二庫”,言來語往中也沒有了原來的排斥。龔小可偶爾就會來我們屋裏坐坐,主要還是找我聊天。
老三問他:“日本兒跟你咋樣?挺照顧的吧?”
龔小可欣慰地說:“要說六哥這人真不錯,我剛來時候,聽大夥說他黑心爛腸子,我跟他一共事,才發現這老頭特熱心腸。”
“那好啊,跟六哥好好混,有前途。”老三笑起來,李雙喜在旁邊也笑道:“小可你到了庫房就好了,徹底脫離勞動階級了,有好處別忘了大夥啊。”
三中的大軍一推門進來了:“老三,走吧——我那邊。”
“啥事兒呀?就這裏呆會吧。”老三拍了一下自己的鋪。龔小可在我旁邊招呼道:“喝,軍哥!”
大軍笑道:“傻弟弟牛逼啊,跑一中這邊妥輕來了,咱三中現在可又水深火熱啦,裝開恐龍了。”
“啥?”
“給一個做小孩食品的廠子搞加工,往小塑膠袋裏塞小恐龍。最後他們回去再裝食品袋裏——現在糊弄孩子不都興送小玩意的嘛。”大軍簡單地解釋。
“那也沒你事兒啊,你不一直是逍遙大將麽。”小可笑道。
“不行,現在老哥學好了——隊長找我談了,說下撥肯定給我減,‘可你怎麽也得摸點活兒吧?要不這反映太大,讓我們不好說話啊。’我說:‘行,那就給你們個面子,這撥要減不了,可別說我給你們好看。’這不,每天回來也發我一洗臉盆恐龍嘛——我讓幾個傻子給裝哪,呵呵。”
老三笑道:“你們隊長那是急著送瘟神哪。我看你跟那幾個傻子關係還都不賴哦,你們三中也有意思,淨出傻子呢怎麽?”
大軍看著小可笑道:“我們三中不僅盛産傻子,還盛産屁眼哪,不信問小可?”
小可笑道:“軍哥你別給人家胡說去呀,又沒抓過誰現案。”
老三感興趣地問:“誰呀?你們三中誰是屁眼?是前面的還是後面的?”
大軍小起來:“三哥是不是也好這塊?打聽這麽細幹嗎?”
“你別噁心我啦!”老三說。
“走,走走!到我那邊。”大軍拉老三。
老三一邊穿鞋一邊問:“有局兒咋的?我帶倆菜?”
“走吧——出去再跟你說,忘了你前兩天跟我說啥了?”
老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利落地收拾了一下,跟大軍去了。
李雙喜趕緊追到門口,請示道:“老三一會兒我燒點水喝呀?”
“燒吧,注意點官兒。”老三急著走了。
現在李雙喜在這個屋裏混得也很上層了,主要是把老三哄得高興,因爲年齡和閱曆的關係,說起社會上的事兒,跟老三也有不少共同語言,除了一些所謂的梯己話,老三跟他也是熱聊排檔。“福利”方面自然照顧,屋裏的衛生一類勞作也不用他抄手,讓其他人輪流做,李雙喜回了屋,基本上算活的很舒服了。
可大夥背後都有幾分輕視他,不過,當別人靠宵小手段混得比自己強時,輕視和嫉妒往往就成了孿生。
李雙喜跟邵林要了熱得快,灌了壺冷水插上,又扒頭沖外面跟誰囑咐了一句:“盯著點帽花兒。”這邊我和龔小可把屁股挪到鋪裏,靠著牆抽煙聊天,聲音越來越小,因爲聊到了一些私密。
龔小可先表示他知道我跟老三不錯,也知道我不會告他這個老鄉的狀,然後才嘟囔起老三的許多不是——在檢驗幹的時候,老三擠兌他當然算一條,然後就說老三現在跟我搭夥,純粹是看上我帳上的錢了,要事我沒有錢,他才不理我。
“老三就是個勢利小人,你現在也用不著他怎樣,他也不能把你怎樣,不如跟他拆夥,自己吃多自在?我也聽小傑說了,林子這一下來,老三這狗奴才肯定混不長,將來弄好了你就去檢驗呢,操,他擠兌走我,他也落不下什麽好。”龔小可跟小傑一個屋。
我當然不能跟他細分析我爲什麽不能跟老三拆夥,這裏面好多微妙的東西不是三言兩語說的透的,也是我不願意想得太細緻苛刻的,那樣我會鄙視老三也鄙視自己,權且糊塗更好。至於小傑的話,我倒是動了下心:“小傑憑什麽那樣說?”
“必是他們幾個雜役背後議論過這事兒唄。”
“提我了?”我擔憂地問,我怕他們真拿我去頂老三,那樣可就不好玩了。
“沒有,是我猜測的。”
我緩了口起,慶倖地說:“我才不稀罕那個檢驗位子,我覺得我現在這樣就挺好,至少不用擔什麽責任,哪里出了事兒也輪不上我頂雷吧?”
龔小可想想,笑起來,點頭說:“還真是,不過真有事兒,還有耿大罩你呢。”
我笑笑,問他:“你們一塊三中來的,小傑的門子是誰呀?”
龔小可搖頭說:“還真不知道,在三中時候就光看他亂搖了,就是跟誰也不說自己是誰的人,不過那些官肯定知道,要不不會那麽關照他。”
我笑道:“你這不廢話嗎?”
龔小可神秘地笑著,悄悄說:“小傑這個人啊……”欲言又止。
“怎麽了?”
“咳,跟咱沒關係,不說了,說出來沒好處。”龔小可堅決地晃了晃腦袋。
突然,在號筒裏幹活的門三太急敲了兩下玻璃,坐了個敬禮的動作,李雙喜已經燒開了一壺水,正一邊洗著腳,一邊插著又一壺,看門三太報警,立刻濕著腳趿拉上鞋,躥過去把熱得快拔了,蓋上壺蓋,跑窗戶邊上,把熱得快放樓外窗臺上了。
“起立!”日本兒在號筒裏怪叫了一聲,我看見門窗外面幹活的幾個犯人冒了起來,站得筆管條直。
我們都笑起來,邵林罵道:“整個一狗腿子。”邊罵著,邊貼玻璃往外探了一下,告訴我們:“耿大隊,過來了。”
我們都直起身,搭拉腿坐在鋪邊上擺樣子。
耿大隊走過來,歪頭往裏看了看,跟我的眼睛一對上,就推門進來了,我們都站了起來,耿大隊說:“坐吧,坐吧,現在是自由活動時間。”
他看了我一下,隨意地問:“睡哪個鋪?”
我指了一下身後,笑答:“這裏。”
耿大隊看著被龔小可我們倆偎坐得一團亂的鋪位,笑著說了句:“內務太差啊。”
耿大隊一出去,李雙喜就笑著說:“老師,耿大夠給你盯的啊,睡哪個鋪都關心,一看你睡組長邊上,他就心裏有數了。要是你睡門三太那個旮旯上鋪,他這一問,當組長的知道了就得心裏撲騰幾下,抓緊得把你換下來。”
我笑道:“哪那麽多講究?是咱們犯人瞎給自己找彆扭得了。”
“耿大隊這叫深沈,能直接說得把我的門子怎樣怎樣麽?越是大領導越深沈,要是監獄長的門子,隨便往哪個隊裏一扔,不得當爺爺供起來?還用監獄長開口說話?哪個官兒那麽沒眼?”
門三太敲了下窗戶:“出號筒,去對面三中啦。”李雙喜收了口,沖到窗邊拎回熱得快重新插上,龔小可揉了下眼:“睡覺去了。”
龔小可剛走,老三就嬉笑著沖了回來,進門就跟我說:“差點兒叫耿大給堵屋裏,嚇我一腦袋白毛汗。手術刀擦屁股——懸啊。”
“三六地幹活?”我笑問。
“沒有。”老三裹了一下肩,有些神秘地說:“搞了點小動作,等完事了再告訴你。”
“老三,水我給你燒上了,呆會洗腳吧。”李雙喜招呼。
“老師先洗吧,我先歇歇,這會兒心裏還撲騰哪。”老三脫鞋上了鋪,盤著腿點上棵煙吸起來,嘬了一口才說:“三中那邊抓了一酒局兒,老耿急啦,當場叫搬鋪蓋,一堆兒關了四個……林子多災也多福啊,剛從那屋裏出去,上廁所的工夫耿大就到了,要不准關個二來來。”
李雙喜罵道:“那插旗兒的死啦?”
“咳,淨顧忙自己的小恐龍啦……老師,給,接見時候給孩子。”老三從懷裏抓出幾個顔色神態各異的塑膠小恐龍,散放在桌子上,我們幾個都湊過去看,喜歡得不得了,仿佛自己成了小孩子。
老三笑道:“三中那幫瘋了,一裝就是後半宿見了。都幹直眼了,要不耿大進來了,好多人都沒反應哪。”
李雙喜笑道:“看來還真得有一個日本兒這樣的馬屁精啊。”然後跟老三說了日本兒喊“起立”的事兒,老三笑駡道:“溜鬚拍馬的買賣都讓他搶了,簡直不給別人活路啊,這不他媽欺行霸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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