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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一○七)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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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9月23日訊】(3)塵埃落定

傻狗把自己折騰翻個兒了,一下子從二龍的“專寵”推廣成了群衆演員,二龍也似乎覺得他無趣了,很少再安排他的娛樂節目。傻狗一下子仿佛成了舊社會裏一輩子沒唱紅的老戲子,色衰後孤零零被抛棄在大街上。李雙喜這樣的人更是不再給他好臉色,逮機會就敲打他一頓,大泄私怨。崔明達也絕口不提調傻狗過他屋裏去的話了。

不過傻狗不演節目後,生産上確實看出進步了,主任來瞭解情況後,滿意地說:“你他媽就是賤骨頭,不打不嚇唬就磨洋工、扯後腿,給你點陽光還憋著燦爛。怎麽樣,釘子也吃了,産量也上去了,你是幹不了嗎?——裝王八蛋!”

主任自然不會瞭解,這一切都是托二龍的福。傻狗心裏明白,嘴上不敢說,只有悶頭吃罵。

不過,除了李雙喜,傻狗似乎毫不記恨二龍他們幾個,依舊上了發條似的沖他們可勁兒地搖尾巴。偶爾被二龍順馬由繮耍弄一次,也比以前更加殷勤地配合,可惜二龍從他身上好像再也找不到充足的樂趣了,傻狗自作主張跟老李挑戰那一把,叫二龍吃了死耗子似的噁心。

老三說:“二龍也看出來了,傻狗這樣的只能玩玩,不能寵,給陽光多了,他不分左右,見了窟窿就敢往外跑光,不壓住了,早晚是個禍害。”

我說:“何永呢,不也一個德行?”

提到“何永”倆字,老三氣就撲撲往外冒:“那怪逼將來更沒個好兒!”

我笑道:“不過傻狗跟何永也算兩員虎將了,夠生猛,二龍大概也不會太難爲他們,畢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用上呢。”

“哼,疤瘌五當初不比他們猛?猛管屁用,沒腦!沒腦的‘猛’,就是一個‘禍’字。想在勞改隊裏立威,得看准時候,上邊需要你出頭的時候,就會給你折騰的空間,要不給你這個空間,你一擡頭兒准撞鐵籠子上不可!”

我笑著感歎道:“歸根結底,政府掌握著全局啊。”

老三無奈地笑笑,痛定思痛地說道:“想想看,這半年多,林子喀嚓一拍,就拍走了好幾個月刑期,二龍跟廣瀾前後腳進了獨居,連丟了一個局級一個積極,都是自作自受,屁眼小傑也給倒騰走了,疤瘌五、胖子到傻狗,一個折騰得比一個歡,最後也是一個比一個慘。這裏面,一人一根攪屎棍,攪來攪去攪自己,讓別人不舒服的,自己也沒一個滋潤得起來。又到年底了,該爭的也爭完了,估計得塌實一陣兒啦。再有那不知死的冒泡泡,也肯定是讓上邊速戰速決給了結了,翻不起大浪來啦。”

的確,這一年又要終結了,能折騰的都折騰過了,該倒楣的也倒了黴,該打壓的也打壓了,該敷衍安撫的也敷衍安撫了,象趙兵那樣撒泡尿澆出塊金磚來的,也躲邊兒上偷著樂去了。主任似乎有些疲憊的滿足,二龍也自覺索然無味似的,估計他回想起這一年來,也是鬱悶多於愜意。

而新的一年,對二龍也未必樂觀,光是身邊戳一個高則崇,整天在庫房裏當電燈泡,就夠他煩了。

不過我想,老高最終要落個好結局,幾乎也是奢念。他似乎不懂得一個道理,不知道要先遵守規則,才有機會在遵守的基礎上“創新和改良”,他的目的只是昭然若揭的“顛覆”,異想天開地想做掘墓人。他興衝衝挖坑時,周圍的人也拿著鐵鍁圍過來,他們等著他挖好了坑,就把他踹進去埋上。

我把我的想法跟老三說了,老三馬上責怪我把老高看得太高了:“就他還掘墓人?他頂多是根新的攪屎棍,他還不是爲了自己的利益,否則他找什麽門子?就算他當了雜役,過不了幾天,他就得變得比二龍還黑,要不就得乖乖下臺——老高那套活,在外面行不通,到裏面就更是狗屁不如啦,簡直一跳梁小丑!”

我說:“只要政府跟雜役配合好了,都秉公辦事,這勞改隊也不過就跟國家工廠似的,也就是工人沒有自由罷了。”

老三笑道:“我看你快走了,這腦子又開始理想化起來,要這樣,這兩年牢不白坐了?”

我慚愧地笑了。我知道我應該慚愧。

我還知道在觸手可及的將來,這一切都將與我無關。

(4)空穴來風

我一直以爲,減刑的場面會讓我異常激動,然而沒有。

12月下旬的那天下午,當我和龔小可一起走到主席臺前排隊時,心情很平靜,僅有一種假想中的興奮讓自己的臉不能刻板,一切該做的鋪墊都已完成,需要的只是履行一下大家喜聞樂見的儀式,仿佛一場奉子成親的婚禮。

我被減刑8個月,和預料的一樣。

龔小可減刑11個月,兩天後就回家了。臨行前還在信誓旦旦,要回來看我,我說真的不必,他很聽勸,果然一直沒有來,這是後話了。

減了刑,按規定,我下月中旬就應該離開,然後在“出監隊”打理最後一個月的殘刑。

聽說出監隊很舒服,簡直就是大牆裏的桃源仙境。那裏沒有爭鬥,沒有陰謀,所有人都有著美好的心情,象曆盡紛爭後,在將死時面對天堂時的感受。

我一顆紅心不在崗的時候,犯人裏突然流傳開一個小道消息,說年後監獄要成立一個新的嚴管隊,把各監區裏的反改造分子和吊郎當分子、討人閑分子都集中過去,由得力警員24小時輪流職守管教,監督勞動。

這個嚴管隊和已經被廢除的老嚴管隊不同,原來的嚴管隊,也叫“集訓隊”,才真的厲害,有資格進去的,都是各隊折騰得出格的犯人,提起名字來一個個也算如雷貫耳,一旦進了那個集訓隊,如果沒有關係托著,再硬的好漢子也先打出屎來,那裏的隊長和雜役才是真的魔鬼哪。

而這次的所謂嚴管,只是一次集中的勞動教育,並且嚴管後的犯人不再歸隊,就留在新成立的監區裏了。不論從人員成分還是管理模式上,聽說好像都跟傳統的“集訓隊”不同,要正規和“輕鬆”得多,似乎是一次有針對性的集中整紀,誰出毛病整誰,而不像以前那樣“一戶多生,全村結紮”。這個方法,如果可以實踐的話,雖然監獄方面有難度,但對大多數積極追求改造卻經常要代人受過的犯人來講,倒是再公平不過。

這些當然跟我沒有任何瓜葛了,但老三卻急得寢食不寧。二龍告訴他,這批人的內定名單已經下來了,還鼓勵讓他不論遇到啥情況,都得挺住,不能砸了“爺們兒”的牌子。

老三追問是不是有他,二龍就不說了,只一個勁曖昧地笑,弄得老三心如兔撞。

老三跟我說:“估計有我,操他媽的老朴,夠黑呀,他是嫌我占著位置榨不出油水,又拉不下臉來硬下我,逮這麽個機會把我踢出去啊!”

我笑道:“可能性不大,二龍拿你找樂呢,你還不知道他?”

“哼,弄好了還是他跟老樸一起想的轍哪,好給他自己嫡系挪窩啊。操,我算徹底心涼啦,什麽江湖義氣,全是狗屁,你讓他占了便宜,他就說你夠意思,不然你就是王八蛋。”老三憤慨一通,決絕地說:“我找主任去!把我當爛膠泥捏著玩兒?他看走眼了!”

我勸了幾句,說:“現在沒憑沒據的,你去了不白挨撅?”

老三說:“等名單真的敲定了,就晚啦,他來個一退六二五,就說是大隊的決定,我怎麽辦?就得早出招兒,人怕交心啊,就是名單裏沒有我,跟他多交流交流也沒虧吃。”

我想到了我沒有被撩上去的一個月刑期,不能再勸阻他了。

老三抽冷子跑去了辦公樓,很快就回來了,鬱悶地說:“媽的,老樸一句話就把我噎回來了,他說哪聽來的謠言?我都不知道呢你楞門兒清?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操!鬧不好,還真是謠言呢,二龍這丫的,又攪乎呢。”

我笑道:“這事兒最早是誰說的?”

“誰知道怎麽就傳開了,媽的我也是缺項電,怎麽這麽容易就上套兒了。”

“那是因爲你太在意。”我笑道。

老三算放心了,不過還是告訴我:“二龍這是給我探話呢,告訴我如果真有這機會,就可能把我踢出去,小子這一手夠陰啊。我得小心點兒了。”

事情一過,我發現老三並不急於揭穿這個謊言,而是跟大家一起繼續興風作浪,弄得不少人紛紛自危,棍兒和猴子不用說,甚至李雙喜和胖子也開始鬧心起來,主動找二龍去談心,希望到時候能在主任面前多言好事。老三只是偷著樂。

轉眼就到了陽歷年,照舊放假一天,包餃子,包小人,也被人包。

何永今年掌大竈,帶著小包工頭皮蛋,在那裏歡騰亂叫著指揮,老三罵道:“這種怪逼,永遠不能讓他得勢,給他根毛他都當指揮刀。”

雖沒太在意,不過傻狗好像很慘,沒有人跟他搭夥包餃子,自己又不會幹,據說最後把面和餡全倒廁所裏了,泡了兩袋速食麵正吃得啼裏吐嚕響,被喝得醉醺醺的二龍過去踹翻了飯盆兒:“有肉倒了也不給別人,你他媽夠毒啊!”

“娛樂室”裏老高牌電視的室內天線被掰走了,氣得高則崇弄了根鐵絲支棱在那裏湊合,估計這個電視在新春佳節看聯歡晚會之前得瘋掉了。

提工以後,場面依舊是緊張混亂,有權利叫的還是歡歡地叫,有資格鬧的還是瘋瘋地鬧,而被沈澱下去的大多數人,也並沒有在沈默中爆發或者死亡,他們在沈默裏繼續沈默著,如我先前知道的一樣。

兩千零二年的第一個接見日,也是我在五大隊的最後一個接見日裏,我已經開始和家裏商量出去以後的打算了,最後的計劃是:先好好地休息兩個月再說。

我知道家裏除了心疼我,也在懷疑我迅速和社會“接軌”的能力。

接見回來,聽說又有兩個家庭被勤勞可惡的日本兒走訪了,可惜他不僅沒有收穫一分錢,還被已經接到警報信的一家野蠻地修理了一頓後,扭到派出所去了。何永興奮地說:“媽的,弄好了能接鬼子新收啦!”

沒關係,跟我都沒關係了。我在這裏,沒有留戀,也用不著假惺惺地思索,我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裏。一個星期內,估計我就要離開親愛的“五大一”了。

跟一些相干不相干的人,老三也好,周法宏、蔣順治也罷,該說的道別話都提前說淨了,給我的感覺是,這些人在以後都是我的鐵朋友,不論有什麽事情,只要求到他們頭上,他們都願意爲我赴湯蹈火。如果相信這些的話,我肯定是腦子進水了。

不過,我總覺得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利落。于情於理,我都該單獨去跟二龍打個招呼,告訴他一個連腳後跟都已經知道的消息:我要走了。我似乎意識到,二龍應該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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