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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連載﹕《四面牆正卷》(六十一)

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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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25日訊】(9)破釜沈舟

8點鍾一過,流水線上已經有過半的人開始休息了,林子過來抓了兩個壞典型,我們這邊是傻柱子,整型那邊是疤瘌五。

“小孩尿尿給我滲著?”

傻柱子先在林子的咆哮聲裏倒地,狗熊似的爬起來,趕緊抓起網子接著穿。

林子回去給了疤瘌五一老拳:“你他媽整個啥型啊,看著這道工序不用往回帶活兒是吧?上我眼皮底下玩心眼兒來啦!”

疤瘌五狡了一句什麽,林子大怒,一拳卯在腮幫子上,疤瘌五向檢驗台那邊歪去,老三立刻幫上一腳:“還狡辯是嗎?”

“我狡辯什麽啦?”疤瘌五委屈地申訴。

老三上去又踹:“還他媽狡辯?”

疤瘌五怕林子,對老三卻不含糊,警告道:“我今天心情可不好啊。”

老三嗤笑道:“操,你還跟我談心情是嗎?!”輪起手邊的一個網圈就打,疤瘌五橫勇地一把抓住了,下面起腳向老三大腿踢去,老三“哎呦”一聲靠在檢驗臺上,表情痛苦萬分,居然如此嬌嫩?

一旁早惹惱了一個人,小佬。

小佬猛虎撲食般竄起,一下就把疤瘌五沖倒在身後的操作臺上,林子一邊看兩個人奮鬥,一邊暴怒地叫道:“砸死逼的!他媽的要瘋!”

老三捂著大腿根,咧著嘴,喊:“打婊子養的,操他媽的,踹我傷腿!?”

原來老三還是殘疾啊,沒看出來。

亂了一會兒,郎隊才開門出來吼了一嗓子,小佬狠補了一拳,從案子上爬起,疤瘌五罵著,從案子另一面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牛喘著。

“下來!”郎隊咆哮著。

疤瘌五跳下去,告狀道:“王老三充大個的,動手打我!”

華子和國子都走上來數落疤瘌五,說他是個事兒婆婆。郎隊已經走近,疤瘌五還想跟他陳情,被郎隊寬大的手掌摑在臉上,嘹亮結實,立刻滅掉了餘威,只委屈地仰著頭,似乎在等下一個嘴巴。

郎隊沒有什麽思想工作可做,果斷地命令:“都幹活去!”

整個工區都沒了人聲,只聽到網子在手裏被穿、縫得呻吟,緊湊地連成一片。二中那邊的機杼聲也似乎突然規律起來,嘩啷嘩啷地給我們伴奏著。

已經完活的那些人,也都拿起完工的活計,裝模做樣地糾偏,個個弄得行家裏手一般。

“這麽幹,你他媽到明天早上也整不完啊!”林子在整型那邊立著,估計又在數落疤瘌五了。

我扭臉對柱子說:“利落點吧,一會兒林子過來又是事兒。”

我看一遍大家,說:“老三哥也得加緊啦,還有關之洲。”

門三太嬉笑道:“三太我要是沒有這身疥,時不時得伺候它們兩把,早高舉紅旗凱歌高唱啦。”

“關,關!”猴子在門三太面前擺老腔,門三太嘻嘻一笑。

那邊縫花線的胖子喊:“林哥,我暖氣邊上縫去啦?這頭太冷啦。”

林子揮了揮手,胖子拎著幾個網籠遛鳥似的晃悠過來,到我們身後,踢了病號二神經一腳:“邊上去!”

胖子一邊噌噌地縫,一邊跟門三太打岔:“老三哥,玩得轉嗎?”

“這棍兒啦管兒了眼兒了的,你三哥不是本行嘛。”門三太笑道。

門三太瘦骨嶙峋的,聲音也刀削似的尖利,刺得人耳膜發癢。

“我看你是英雄落魄啦,上次還弄小女,這次咋改老太婆了?”胖子責怪道。

“瘸驢配破磨,三哥不是老掉牙了嘛。”

“人家老牛還吃嫩草哪。”

門三太笑道:“那是牛,我不就是一驢嘛。”

胖子問:“聽說……你上次操自己親妹妹進來的?”

我們都看門三太,門三太局促起來,靦腆著臉道:“上次奸幼,這次誘姦,都不是啥光彩事。”

“是不是你親妹妹吧,說說,這有啥呀?做都做了。”胖子停下手裏活兒,站起來:“我先撒尿去,回來接著聊啊。”

胖子一走,門三太歎道:“現在的年輕人啊……”

一直不言語的邵林不忿地說:“別打擊一大片啊,操自己妹妹就操自己妹妹,還不讓人說咋的?要那臉早幹什麽去啦?”

“唉,不跟你們小孩子逗了,你們敢情全幹完了。誰跟我聊天得幫我幹活啊?”門三太訕訕地說著,低頭穿起網子來。

突然,胖子在廁所高喊起來:“疤瘌五下去啦,跳樓啦!”

連二中那邊帶我們這裏,都混亂起來,我們幾個離得近的不等吩咐,都蹦起來往廁所那邊跑。胖子迎出來喊:“下樓啊,上這裏管屁?”

我們掉頭時,林子等人已經沖下樓去,好多人擠到窗口,亂哄哄的。

郎隊從管教室出來,罵罵咧咧地跟下去。外面不知什麽時候飄起雪來,在工區燈光的映照下,亮閃閃地飛了滿眼。

林子他們已經把疤瘌五搭起,在雪中走過來,一邊招呼:“其他人都上樓,我們幾個跟郎隊去小醫院。”

二龍笑道:“咋沒摔死哪。”

郎隊沖樓上喊:“杭天龍,把人看好啦,先點一遍名,這裏有六個,連跳樓那傻逼六個!”

樓下陸續上來幾個人,胖子一出樓口就沖二龍笑:“龍哥,疤瘌五這傻逼,到廁所還不服氣呢,我一撇子上去,當時就順把了,一回頭工夫,逼的溜窗戶外頭去了。操!”

“不是你給扔出去的吧?”二龍笑道。

“我倒想哪!沒容我工夫啊。”

“大頭朝下?”

“沒有,手還扒著窗臺呢,我一過去,他才叫一聲,松了手,傻逼根本就是玩票。”

二龍笑笑,沒說話,轉而招呼我們集合:“麥麥點個名吧,趁亂再跑倆,郎大亂這官兒就甭當了,點點,走了六個。”二龍說著,往廁所那邊去了:“撒泡尿,別忘了數我啊。”

*
本來可以早些收工的,給“跳樓事件”一耽擱,又滲到11點多。

回了號筒,林子他們屋的組員都被趕了出來,蔣順治跑我這裏妥清閒,說雜役們開會呢。甭問,是爲疤瘌五的事唄。

沒多長時間,二龍就回來了,華子跟了進來。華子冷笑道:“老三也是嚇壞了,生怕連累他,還是林子猛:‘不行我一個人擔’!擔不擔的先不說,聽著叫人心裏舒坦。”

二龍笑道:“誰也不用擔,郎大亂全辦理了,不信你瞧著。”

“就是,要不以後誰給他們賣命?”華子接著說:“剛才在醫院,郎隊就給疤瘌五打了預防針了,問他明天獄政的問起來咋說?疤瘌五也識相,當時就說了:我不給隊裏找麻煩,我就說離了婚,大年根底下的,心窄。”

二龍說:“疤瘌五也是只有這一條出路啦——混,混不起來;門子,又沒有;票子也盯不動。這就對啦,先醫院裏躺倆月再說,出來看他咋玩了,能跟隊裏搞順了,混個俏點兒的活兒摸摸,也不錯。”

“那他就更不敢跟獄政的瞎說了。”華子學著一副可憐相道:“青天大老爺,他們打我啊,我受不了,不死也沒法活啦——操,將來怎麽再回隊混?”

二龍無所謂地說:“跳個小二樓,也叫個事?我們四監有過跳練鋼爐的,那是真逼急了,不想活了……睡覺吧。”

“睡。”華子抄起桌上一個橘子,出去了。

轉天朴主任一上班,就把林子他們叫去開會,好長時間才出來,都一臉輕鬆的樣子。

幾天下來,工區裏沒人再把“跳樓事件”當主題議論了,周法宏就事論事地黑了幾天嘴,說自己要玩就玩更大的,摔折個腿算什麽?後來自己也說膩了,放下不表。

林子還是照舊凶巴巴地叫,打人還是出手不思量,他說:“有本事你們都跳樓去,犯人有的是,這撥新收又來了好幾十!”

其實樓是跳不了了,疤瘌五住院的轉天,工區所有窗口外面就都封上了鐵欄杆,典型的亡羊補牢。

(10)瞞天過海

一個禮拜後,等手藝越練越精了,我們收工的時間大大提前了,基本上能保證晚上9點前後到號筒。甩幾個傻柱子一流的後進生,在號筒裏熬鷹。

然後就開始加量了,我們灰網組每人長了10套,對我來講,就是一個小時左右的活兒,挪傻柱子身上,則意味著又要犧牲兩個多小時的睡眠。

稍後,收工時間一提前,朴主任馬上又給我們加量,我們暗地裏一算,灰網組要達到每人每天150片的量,才能和整體規劃中的人均25套成品挂鈎,想想,恐怖。後來在一些老犯的諄諄教誨下,我們這些初次犯也摸清了規律,看清了“政府的嘴臉”,開始控制自己的進度,不露聲色地磨蹭,遊戲時間。

真是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過獵人的眼睛,這天主任隨口叫了縫合的孫福恒進管教室去了,林子有些疑惑地看著管教室的門關上,可能也鬧不懂朴主任又想起了什麽。

孫福恒回來,喊趙兵:“主任叫你。”

趙兵忐忑不安地問:“啥事啊?”

孫福恒跟林子彙報,也讓趙兵聽:“主任問問一小時能縫多少。“

趙兵似乎放心了,趕緊一溜煙地去了。林子眨巴一下眼,喊:“少管!”趙兵已經立在管教室門口了,回頭看林子,擡腳猶豫著。林子有些大勢已去的一擺手,趙兵喊“報告”進去了。

林子問孫福恒:“你說多少?”

“5個。”

“操你老媽的,你現在能幹幾個?”林子道。

孫福恒有些慌:“仨吧。”

“那你報5個!趙兵頂著勁兒才幹5個,顯你牛是吧!”

“主任問我最多能幹多少,我不敢少說啊。”孫福恒畏縮地偷看林子的臉色。

林子氣得揚了揚手,又放下了,惱怒地說:“好,回頭再說,讓你放衛星,老逼你文革那陣是造反派頭頭啊!”

趙兵回來又喊縫花線的胖子和另一個人進去。林子告訴胖子:“別吹牛逼啊,我知道你也有那毛病!”

胖子邊走邊笑道:“我就說我幹一個都嫌多!”

“幾個?”林子問趙兵。

趙兵恨恨地望著孫福恒:“我說5個,主任說我偷懶,還沒釋放出能量來,人家老頭都幹5個,你也5個?”

“你最後報幾個吧!”林子不聽他廢話。

“7個。”

“一群混蛋。”林子懊惱地罵道。

二龍溜達過來,摸一下趙兵腦袋,問林子:“咋了?”

“老朴摸底兒呢,一幫傻逼進去胡天兒,打高射炮。”

二龍問趙兵:“跟老樸吹牛逼啦?”

趙兵委屈地說:“他讓我說最大量。”

二龍淫笑道:“你告訴他最大也就撐一小孩腦袋。”

“要不說一幫傻逼呢,識操不識摸的主兒!”林子還在氣哼哼。

眼看著林子對我們一面捧殺,一面打壓的,當時真有些糊塗了。不過既然他反感我們對朴主任說大話表功,如果問到我,我就先以守爲進好了,這撲朔迷離的,真不好把握呢,尤其這樣整天忙得混頭亂腦的,好多事更來不及考慮,能見機行事已經不錯了。

胖子笑著從管教室出來了,一路喊:“整型、灰網、小線兒的組長,主任有請——”

看我們幾個站起來,林子慫恿:“往大處吹,都吹去啊!吹死你們逼的!”

進去。主任面前攤個豪華筆記本,先跟前面倆人溝通了一下,最後笑眯眯地對我說:“麥麥,你是一直表現不錯的,現在灰網這一塊,幹得越來越順手了吧?”

我說:“感覺還行。”

“現在一個小時穿10片很輕鬆啊?”

“10片,得不眨眼地幹。”

“早7點到晚7點,就是120片。”

我笑道:“主任,我得吃飯啊。”朴主任也恍然大悟地笑了。

“你們組你是最快了。”主任往我面前立竿呢,想誘導我往上爬,我看到林子的大拳頭在竿頂上晃著。我冷靜地說:“狀態好的時候能保持上游。”

“怎麽叫狀態好啊?”朴主任望著我,又笑眯眯了。

“休息得好,狀態就好。”

“哦。”朴主任看我一眼,沒說話。

我有些緊張地看著朴主任在本子上記著什麽,準備應付他新的問題,朴主任一擡頭:“你們去吧,幹活去吧。”我們如釋重負地走出去。

那天收工時已近子夜,回去後林子不辭辛勞,馬上把我們幾個被主任摸過底的人都召過去,問我們都怎麽說的,日本兒秘書似的拿個本子記錄著。

林子對我和胖子算基本滿意,一看孫福恒,氣馬上就來了,先一拳打個趔趄:“老逼就你拽是吧?跟官兒冒泡兒,給你多減倆月怎麽著?”

“關鍵是:你幹得完嗎?”宮景在一旁扇風兒。

林子問:“今天的活兒帶回來了嗎?”

孫福恒說:“帶了,剩了25個。”

宮景訕笑起來:“8個小時的活兒啊。”

林子給了孫福恒一個嘴巴道:“你一小時不是能縫合5個嗎?以後啊,老六跟趙兵都記著點,收工就給他算帳,核不上一小時5個就算他偷懶,幹了幾個小時,就按幾個小時給他補數兒,你不能耐嗎?”

孫福恒都快哭了,可憐巴巴看一眼林子,沒敢說話。

林子讓孫福恒和另幾個人滾蛋,只留我們幾個小組長。林子點了棵煙:“今天跟你們透個底,要不非掉坑裏不可。”

我們坐下來,看林子。

“時間不早了,簡單說幾點,靠大家領悟了。”林子徐徐吐了口煙,繼續說:“第一,隊部點頭了,這個網子黃不了了,黃了也沒咱什麽好處,這點大夥心裏要明白;第二,就是這個活怎麽幹,幹到什麽程度的問題……”

林子看了我們一小會兒才說:“姓藍的那小逼說一天25個成品,純粹拿咱找樂兒,現在主任也知道了,那是他們一個老工人的歷史最高記錄。”

我們七嘴八舌地罵藍小姐不是東西。

林子道:“不過老樸那意思,勞改隊就是要衝刺最高峰,向25個的記錄挑戰,那樣弟兄們就慘了,中間能起杠杆作用的就是我們幾個雜役了。我們幾個核計了,幹少了肯定交不了差,幹多了將來又下不了套兒,一直頂著勁,大家都不好受。量就卡在人均20個成品這個杠子上,對主任,對大家,都可以交代得過去。那樣,全攤上,一天是1200個網子,灰網組一人攤135個,得幹出點存貨,防備傻柱子那樣的拉後腿,就都頂到140,縫合那邊一人70,其他組自己算去。這個量頂到頭了,主任想長也長不上去,生產線上,林子說了算,前提是你們得先給我做出樣子來。”

大家算了一下,都咧嘴,胖子說:“今天沒幾個完活的,以後總這麽熬可受不了,不定哪天我就跳樓了。”

林子一瞪眼:“輪到你起哄了?林子是什麽人你不知道?能叫你跳樓嗎?”

“放心吧林哥,要折騰我也等你走了再折騰。”

林子不理他,轉向大夥說:“這個數,我看了,只要甩開了幹,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可以10點以前完,以後再熟練些,大部分人還是可以承受的。你們幾個給我控制好了,連續一禮拜,不准11點以前收工,以後怎麽幹,再聽我話兒。”

我們都會意地答應,讚揚林哥爲弟兄們著想,林子罵道:“少來!你們他媽背後罵我我不知道?其實我圖什麽,減刑!舒坦!——這誰也甭瞞誰。不沖這兩樣,你要我給政府賣命,大夥出去操我媽都行!我在這個位置上,就得這麽幹,得讓帽花看到成績,成績從哪看,從活兒上看,我不擠你們擠誰,讓我自己下線兒玩命去?”林子頓一下說:“不過,我還得體恤弟兄們不是?我不圖你們說好,勞改隊裏落不著好兒,我就憑良心幹,只要大夥不擋我的道兒,咱能糊弄得政府一愣一愣的,招兒多了!”

我們笑著說:“我們都捧著林哥幹。”

林子一針見血地說:“不幹也不行啊!”

話到尾聲,我補了一句:“林哥,這個內部還得調整一下吧?”

“調整什麽?”

“像我們灰網那個傻柱子吧,140個網子,讓他吃喝拉撒全免了,24小時也忙活不完,這下道流水不就壓住了嗎?”

“我們組有個小髒孩也不出活,比傻柱子強不了哪去。”趙兵反映。

林子笑道:“這你們就甭操心了,沒有幾個熬驚了的,還叫勞改隊?都頭中午完工了,你以爲能叫你們歇著?”

(11)分級管理

林子的計劃推行得很順利,半個月下來,整個五大隊,從帽花到犯人,都知道“五大一”天天熬得人困馬乏,我們的改造專案開始被叫做“神經網”。

“五大神經網,三大神經豆兒,一大搗錘鬼見愁。”有人這樣概括。

朴主任沒有再鼓舞我們“挖潛力”,聽林子他們閒聊,知道朴主任對現在的産量初步認可了。林子招呼我們幾個生産組長,說可以慢慢把檔次拉開一些了,願意快幹多休息的人可以自己“調節”一下速度。說是這樣說,其實要哪個人晚上10點以前完成定量都不是簡單事,我們這組,傻柱子已經快神經了,他手底下已經快壓了一個星期的活兒了。林子每天跟他這樣的幾個犯人又吼又打的,給主任做樣子,主任看那幾個人半死不活的德行,眉頭皺成個疙瘩,心事重重般把林子叫走了。

柱子跟我愁眉苦臉地說:“老師啊,網子真不黃了?”

“監獄黃了網子也黃不了。”我心不在焉地告訴他。

目光迷離的柱子絕望地嘟囔道:“我恐怕活著見不著我媽了。”

猴子笑道:“叫我一聲爹,我幫你幹10個。”

“爹,爹!”柱子居然開口就喊:“操你媽先給20!”柱子說著,把兩捆10片一紮的網子扔進猴子懷裏,我們都笑起來,紛紛支援柱子,告訴猴子不許翻悔。

猴子眼一立,把網子拽柱子臉上來:“我還沒答應哪!叫好聽點?”

柱子好不容易找到個轍,見他賴帳,不禁激動地站起來,和猴子理論起來。

見林子不在,我們都跟著起哄,柱子理直氣壯地把兩紮網子扔到猴子的料堆上,猴子狠狠地又拽回他臉上:“再逞能我打你丫的啦?”

“打,你打啊!林哥打得,你也打得,你比林哥還橫是吧?把我打死算了,還省得穿網子了哪!”傻柱子隔著操作臺望前探腦瓜兒。

二龍從旁邊的管教專用廁所裏抖著下面的物件出來,笑道:“柱子那麽激動幹嘛,想給二爺叼叼?”

我們笑著,你半句我半句地說了原委,二龍開導猴子說:“這就是你不對了,君子一言,落地砸坑兒,柱子開了口,你怎麽也得給傻兒子點見面禮啊,不就20片嘛,幹吧。”說著,嘴裏哼哼著什麽小調,往那面走去。

路過庫房,偏一下頭,喊道:“鬼子,水插上啊。”

“中午吧,龍哥。”宮景探出半拉腦袋,爲難地說:“等官兒走了吧。”

“你讓我等官兒走了再渴?”二龍橫他一句,一直往前去。

宮景在後面輕喊道:“龍哥你甭管了,我這就燒。”二龍連頭也沒回,斜刺裏沖趙兵喊:“杯子刷了嘛,看看主任那裏有什麽好茶葉給我抓兩把來!”我們都笑起來,知道二龍有點找樂兒。

這裏傻柱子還跟猴子沒完沒了呢,猴子被纏得急了,隔著操作臺給了柱子一拳,柱子大喊道:“龍哥,龍哥,瘦猴兒打我!”

“爹打兒子,活該!”二龍在遠處叫道。猴子趾高氣揚地看著柱子道:“有本事告訴主任去呀?”

“就告訴主任!我幹不了活了,被打壞了!”柱子起身就走,我叫他一聲他也不應,猴子有些茫然,勉強做出不在乎柱子真去告狀,旁邊幾個傢夥都看西洋鏡似的笑起來。

大家目送著柱子進了管教室,也就5秒鐘工夫,柱子就悲鳴一聲從管教室裏蹦了出來,林子也跟出來:“下回這小問題別往這兒鑽啊,直接找監獄長去!”

林子押解著柱子回到我們這邊,問了我兩句,我笑著說了經過,林子立刻給了猴子一腳:“喜歡充大個兒的是吧?柱子,叫他爹,我給你數著,叫一聲給他10個灰網!”

“叫啊!”林子砍了柱子脖子一下。柱子勇敢地沖猴子喊:“爹!”我們哄笑。

“答應,好聽點兒。”林子命令猴子。

我們都看著猴子樂,猴子比吃屎還費勁地吭哧了一聲:“唉。”

“歎氣呢?養個傻兒子彆扭?先發10片!”林子一晃頭,柱子立刻笑著跑過去,抓了一紮灰網扔給猴子。猴子眨巴眨巴眼,沒詞兒。

“接著叫。”林子說。

“爹,爹!”傻柱子歡呼道。

“再20!”林子命令,傻柱子當即照辦,喜氣洋洋的,如中了頭彩。

“叫!”

“爹!爹!”

猴子嘴咧成了爛柿子,哀求林子:“林哥,還是我喊他爹吧!”

林子順手一個嘴巴扇過去:“當爹好玩是嗎?你老子還在外面給你當爹呢,那罪好受嗎?!”沒想到林子一下子把問題提上去一個檔次,剛才笑的,好多人都默然了。

“今天把這堆活兒加出來,讓你也嘗嘗當爹的滋味兒!”

猴子蔫下去,一副倒楣冒煙兒的晦氣相。

林子回頭踹了美得牙根疼的柱子一腳:“滾回去幹活!”柱子立馬跑回座位,多日來的倦意似乎掃淡了許多。

林子說:“柱子,高興不?”

“高興,謝謝林哥。”

“謝你爹吧。”林子說,我們忍不住又笑了。

“想更高興點不?”林子這樣一問,柱子不安了,局促地笑道:“嘿嘿,不,不想了,不敢想。”

“操,沒出息樣兒!聽好了,從今天開始,一天少發你30個網子,一百一,匪警,再你媽完不成咋辦?”

柱子瞪起眼道:“真的?”

“完不成咋辦吧!”林子追問。

柱子激動地說:“林哥你剝了我皮做坎肩!”

林子轉頭接著宣佈:“縫合的孫福恒,一天減15個活兒……”下面又說了兩個減活兒的。然後強調減活兒就別想減刑。

孫福恒感激涕零地哭起來:“謝謝林哥呀,謝謝呀——”孫福恒這些天給熬壞了,眼窩凹得跟炮坑似的,假牙可能有半拉月沒工夫刷了。

估計這都是朴主任主動讓步的結果,林子剛才只是去參與了一下意見罷了,出來買一個整個好兒,不提主任的茬兒。不過大夥混到現在的地步,好也罷賴也罷,林子都功不可沒。

這時宮景從庫房裏一探頭,壓著嗓子喊:“少管,水開了,給龍哥和林哥拿過去吧。”

林子轉頭道:“官兒都在呢,長點眼啊。”

宮景小聲說:“龍哥讓燒,不燒不行啊。”

“行啦。”林子一揮手,把那個腦袋揮進庫房裏去。

一直在線兒上埋頭幹活,這些天比傻柱子強點有限的“棍兒”突然可憐兮兮地說話了:“林哥,是不是給我也少減幾個?”

“少減半年還是仨月?”林子明知故問地打岔。

“減點活兒吧,林哥,我也不奔票兒了。”

看著憔悴不堪的“棍兒”,林子嘲笑道:“棍兒哥啊,沖你是老犯,按說什麽事都該照顧是吧?”

“棍兒”有氣無力地說:“那不敢求啊林哥,我實在幹不完,你也看見了,這些天我是怎麽熬的,問問老師,我連句閒話都沒有,淨幹了。”

我默默點了下頭,這些天“棍兒”給我的感覺特別好,人老實,幹活塌實,不多說不少道的,什麽閒事也沒有,要不是每天登記料單,我幾乎意識不到這個老犯的存在呢。

沒想到林子罵起來:“你別給我裝逼啦!你以爲我們雜役整天幹什麽的,就知道坐那裏喝水聊天?還是那句話,沖你是老犯,我最後給你留點面子,不點破你,看你表現,別自己給自己找沒臉。”

“棍兒”紅了臉,埋頭幹起活兒來。我心裏有些同情他,周法宏在旁邊輕輕嗤笑了一下。

霍來清試探著請示:“林哥,我也不想減刑了,少來點網子行不?”幾個犯人笑起來,大概都覺得這小孩幼稚得蠻好玩。

林子笑道:“不減刑好辦,本來那名額也沒安排你。”

“減點活兒吧林哥,我手太慢。”霍來清討好地耍著無賴。

“寶貝兒,叫你小孩崽子你還不愛聽,懂什麽叫勞改嗎?入監組那個白話蛋沒給你們講是嗎?勞改就是他媽‘強制改造’,什麽叫強制還用我給你講?”

霍來清在一片稀稀落落的笑聲裏失望地長歎一聲,手裏的小綠梭子又飛了起來,這霍師傅看著手底下很忙活,實際上是瞎亂騰,不出活兒,淨剩下自己跟自己著急了。人家手真快的,是摸著規律了,找准那股勁兒了,人梭合一,如入無形,眼瞅著一根縫合線從網目中出沒盤行,一拉溜綴合下去,象在表演。

林子不時會站在流水線旁觀察大家的手法,偶爾罵兩句誰誰笨蛋,然後叫他看別人怎樣幹。在技術問題上,大家似乎都很保守,好不容易修來的道行,誰捨得拱手他人?競爭多激烈不提,怕別人快起來,最後比自己舒服倒是真的。

我這人覺悟還是挺高的,在技術上跟傻柱子就沒有什麽保留,看他握灰網的手法彆扭,就犧牲寶貴的時間幫他糾正,柱子還沒有耐心,練了幾下,又跑回自己的錯誤路線上去了,我橫了他一句,他還有些氣呼呼的樣子,周法宏說:“理他那個短命腦袋幹啥,死狗扶不上牆,別拴個死雞,再把你個活雁拉下來吧。”

我笑道:“我不是爲自己組員負責嘛。”

其實我們這幾個組長,除了登記領料,分工到戶後,就沒事了,大家各自爲戰,互不相干,沒有權利也沒有責任,就是給日本兒拉纖、給大夥跑堂的幾個勞作,好像某些單位裏虛設的工會主席的角色。

林子不放我們權,自然有他的想法。不過,我也正樂得有組長之名,不擔組長之責。日子這樣過著,對我而言,緊張壓抑倒也沒什麽大磕碰,日復一日,網兮網兮。

*

逐漸地,晚上收工控制在9點稍後了,一半多的人都能夠完活,剩下一批落後分子,就在號筒裏開闢了第二戰場,每天起夜的時候,都能看見以柱子爲代表的幾個弟兄還在跟網子叫勁,看看值班室門口挂的石英鐘,一般都指向淩晨一兩點鍾的光景。

這些天,棍兒的速度也上來了,一般後半夜在號筒裏就看不到他的蹤影了,我說棍兒兄的潛力開發出來啦?周法宏就嘲笑道:“他那是裝逼呢,誠心磨自己,後來一看耗不下定量去,讓林子給識破了,也就不得不現原形啦。”

我想周法宏這話也不全是編排棍兒的,棍兒自己也邊幹邊歎氣呢:“媽的我在這幹3年了,一張票也沒我的,還不給我松松套,既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快些跑,也忒黑啦。幹活能嚇死我?你多少也讓我見點亮兒啊。”

(待續)(//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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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舒和厚厚的一摞信,壓得我心重。

    我再沒心思跟他討論他的案子,版本太多了,不知道哪是貓膩,事實已經不可能還原,比如陳兆一的原籍,比如老周究竟借了陳兆一多少錢,比如高利貸的事情等細節,他以前都跟我們說過,和他的信好像都有些出入,追究已經沒有意義,我寧願相信這最後的一個版本。

  • 回了號兒,大家剛要午休,看我進來,又都支起了身子。仿佛凱旋的英雄,先跟大夥一塊興奮了一下,小不點開始抱著一摞飯盆兒,給弟兄們分菜。我把家裏送進來的兩隻燒雞(已經讓管教檢查過)放金魚眼他們前面一隻,另一隻舒和我們那邊留著受用。金魚眼假惺惺推辭一下,就讓豐富收拾起來了。
  • 天色漸漸有些拉晚兒,晚飯時間早過了,號筒裏什麽動靜也沒有,其他號兒的押犯肯定也知道發生了大事,都沒有起哄要飯,怕在風頭上惹了哪位帽花爺爺的盛怒。
  • 開完了會,我把《感想》給了金魚眼,金魚眼先學習了一遍,然後把臉一耷拉,開始向舒和發難:“舒和——你甭紮旮旯裝土豆,怎麽回事吧!”
  • 9月12日的W市,天清氣朗,而我居然可以短暫地享受一下。
    這樣的機會已經久違。

    現在是西曆2001年。當日,我無從知曉,當拉登那個老頭弄幾架飛機紮進美國世貿大樓時,在這世界上還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故事在發生著,一切與此有關無關的生命的苦樂悲歡的糾葛,距離我都如此遙遠——依賴手臂、目光以及想象都無法企及的遙遠——因爲此時,我不在你們中間。

  • 在“學習號”盤了幾天板兒,新來乍到又不敢太活躍,屁股上的板瘡瘋起來,只好不斷地往襠裏墊紙,睡前輕輕揭下,都板成一個整片,值班時就手扔廁所去。疤瘌五見了,就攛掇我跟來組說,要看醫生,來組冷漠地說:“下組看去吧,比你厲害的有的是,板瘡、大疥、抽風的,花樣多著呢。”
  • 那一年的國慶日,正好是中秋。所以9月30日的接見就有了更多的意義。幾個不能見到親人的外地犯人,尤其是家裏根本不來接見的“遺棄犯”,就顯得心情沈鬱,玩笑也開得少了。
  • 滿載囚犯的大客車直接開進“二監”的大門,穿過一片平房工區,拐個小彎,停在一棟三層樓前,二樓的探頭陽臺上,立著三個一米見方的金屬字:“監教樓”,樓口還挂著一個黑字白地的長木牌:“W市第二育新學校”。
  • 馬力趁火打劫,不待主任發話,輪起鎬把就打,“啪”!“啪”!大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架勢,疤瘌五趴在麻包上,雙手鐵鈎子似的抓著麻袋,臉上形容變態,額頭一側的疤瘌條本來不明顯,這一下也憋脹得通紅,嗓子眼裏拉屎一般“恩恩”地使勁,汗珠子也下來啦,眼看怕要撐不住了。

  • 我沒有留在教育科,薄壯志也沒去得了“汽修”。當初白臭美了,內定留在教育科的那個不是我,是另一個經濟犯,什麽背景不清楚,已經和我沒有瓜葛,打聽到耳朵裏也是膩歪。我當時很懊惱,覺得自己真的很廢物,到這裏面簡直連小學生都不如了,好多節骨眼上的細節,都是事後才咂摸過味兒來——白主任已經提示我“考慮考慮”,這不和疤瘌五在一監要我“該準備的準備”是一個道理嗎?這份“考慮考慮”的卷子,我又“考”了個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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