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18日訊】(3)恐怖教材:紙盒匠
在“學習號”盤了幾天板兒,新來乍到又不敢太活躍,屁股上的板瘡瘋起來,只好不斷地往襠裏墊紙,睡前輕輕揭下,都板成一個整片,值班時就手扔廁所去。疤瘌五見了,就攛掇我跟來組說,要看醫生,來組冷漠地說:“下組看去吧,比你厲害的有的是,板瘡、大疥、抽風的,花樣多著呢。”
“操,看樣子你也是知識份子吧,一丁點同情心沒有呢,你他媽還是人嘛!”我咆哮著,在心裏。
於是盼著“下組”。
***
一周後下組的時候,疤瘌五我們沒分到一塊,他去了瓶子那組,306號,在我們對門。我在305,是個朝陽的房間。我們的組長姓李,官稱“李爺”。
下組後,我們就從欣弟那裏把煙取了出來,每天上下午各有半個小時可以吸煙,不過煙和火都在李爺手底下控制著,誰抽得去領,到時候誰好意思不讓他一棵?所以李爺不買煙。
號裏也有個小勞作,叫皮皮,盜竊進來的,再有幾個月就開放了。皮皮除了眼有些發賊外,人長得還順溜,皮膚也不錯,李爺喜歡,叫他“兒子”,皮皮答應得很歡。
從三樓的窗口望下去,看見看守所送犯人的車在下面排了好幾輛,防護柵裏面,溜邊蹲了兩行,都光著膀子,象我們初來時一樣。
可是我們不能總站在樓上看風景,再看,也入不了誰的夢。我們還得幹活。撿豆子,又是撿豆子!一個從分局來的說,他們那裏不撿豆子,疊紙盒,就是大家常吃的一種外國速食的包裝盒,他繪聲繪色地講:“我們把盒子片在鋪板上鋪開,那些長大疥的就一邊叠,一邊往上面抹黃水兒,操的,我接見時候得趕緊告我妹妹!那丫頭片子一禮拜不吃就轉磨磨,太恐怖啦!”
聽得大家暴笑,齊說痛快:“你們他媽竹林裏蓋別墅損(筍)到家啦”!
李爺吆喝大家趕緊幹活!
豆子分的不多,倆人一袋。我跟一個叫毛毛的一組,自由組合的,因爲毛毛是C縣老鄉,倒騰假幣進來的。我向他打聽原來那些人的下場,他顯得很懵懂,好象都沒有聽說過。我一想也是,我從“C看”轉到“市局”又呆了半年,那些“C看”的“號友”早該判刑下隊了,毛毛做壞事比較晚,當然沒趕上。
我和毛毛都在“C看”練過,小小豆子不在話下,一般頭吃晚飯就搞掂了,不象那個糊紙盒出身的,守著半麻包豆子,哭喪個臉,守靈一般,速度上不去,質量還不過關,頭一天就沒挨著鋪,陪著豆子在樓道裏過的初夜。那個跟他搭幫的,一看形勢不妙,立刻激流勇退。
第三天淩晨,我起夜,從廁所回來一看,紙盒匠正叉腿坐在門口,兩腿中間全是沒完工的雜豆,遠遠看弟兄不動手了,囁呆呆直眼望著豆子們,雕塑一般,
走近了一看,嚇一跳:那小子哭呢,眼淚嘩嘩地流。絕望啊,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紙盒匠判了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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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毛毛就臭美了不到一星期,二樓的加工活急著要貨,一統籌就把我們這層犯人給統籌進去了,不僅要完成豆子定量,還要“適當”補充點樓下的業務。二樓的犯人幹的是縫網片。
發給我們的工具和輔料是普通的縫紉針和專用尼龍線、縫合條,上來一犯人冒充技術員,給我們教練一番,就開幹了。
第一天毛毛我們縫到淩晨兩點半,算先進的了,當時紙盒匠的豆子還沒撿完呢,那小子一禮拜沒上鋪了,也不知怎麽熬過來的,跟豆子算混熟了,整天雙休同宿的,好恐怖。
前兩天,我看不過去,幫他撿了一盆,當時把哥們兒感動得直哆嗦。回頭毛毛就說我有病,李爺也告訴我少假慈悲:“是你改造還是他改造呢?回頭你改造過頭了,他還差一截沒好,怨誰?“
現在網子一上來,您想讓我發慈悲也拜拜啦。監獄的燈都瓦數小,一幫大老爺們,一人捏根縫衣針,瞪著眼珠子聯網片,小心再小心,還是不斷有人紮得手指頭冒血,叫駡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手巧的也有,毛毛就不賴,飛針走線象一大俠,有人就喊他“娘們坯子”。
按規定,把針交給皮皮保管後,就可以睡了。我一邊上鋪一邊說:“托了你的福啊,毛毛,要跟紙盒匠搭夥,哥們兒熟了。”
早晨被號筒裏一陣叫駡聲吵醒,是李爺的聲音。
“你他媽夠淤的,躺網子裏睡啦,瞧你那老坦操行,也配睡這上面?”
皮皮扒了一下頭,立刻從被窩裏鑽出來,從李爺鋪上抓了件衣服出去:“李爺你咋不穿點衣服?”真是好孩子。
“我剛想去撒泡尿,看見這倒楣玩意團網子裏著了,操,看看看看!網子都髒了!你他媽論斤賣了值幾個鋼崩兒,賠得起嘛!”
“哎呦!哎呦!”外面傳來紙盒匠連環的叫聲,肯定是挨踹了唄。
對門的瓶子組長剛好出來,順嘴鏟道:“破壞生産是嗎?李爺,這歪風可不能長。”然後聽他趿拉著鞋,奔廁所那邊下去了。
李爺還沒說話,他“兒子”先不幹了:“操你小妹子的,破壞生産?”然後聽到幾聲肉體碰撞聲,紙盒匠很配合地又“哎呦”起來。
李爺一邊離開一邊說:“甭理他,一根頭髮絲也甭粘他,這種人就熬著他,政府分配的活,幹不完就熬!”
“熬死你逼的!”皮皮又給紙盒匠來了一下,也返回屋,栽鋪上了,這小子也夠倒楣,每天不把我們的針全收回去,他睡不了覺。
早上發針前,皮皮無聊地數了一遍,不覺精神一震,趕緊又數一遍,“咦”了一聲:“哎,你們誰的針沒交上來?”
“交了,交了啊。”大夥亂七八糟一通答。
李爺說:“咋了?不夠數?”
“是不是你落哪啦?”毛毛提示他。
“找找,在你鋪周圍找找?”李爺急迫地催促皮皮,皮皮紅了眼似的在地上、鋪上搜索起來。這些針可是寶貝,絕不能流失到罪犯手裏,萬一出了事,就得有傻眼的,李爺第一個吃不了兜著走。
“……沒有。”皮皮終於絕望了,無助地望著他幹佬。
李爺沖我們喊到:“一塊找,都看熱鬧是吧?”我們趕緊蹲地上,眼珠子亂轉地尋,其實誰心裏也不當回事,混不了幾天就下隊了,還管你有沒有被子過不過冬?
我們正在地上蘑菇,李爺突然石破天驚地大叫一聲:“薄壯志!”薄壯志就是紙盒匠。
喊了兩聲,薄壯志才在樓道裏驚覺地大叫一聲:“到!”我們都笑起來,甭問,剛才這廝又睡著啦。
紙盒匠迷糊著眼進來,懵懂地問:“李爺?”
“你那針交了嗎?”
“我還沒縫完哪,正縫……”我們長“哦”一聲,原來如斯。
李爺氣急敗壞地給了紙盒匠一個嘴巴:“操你媽的,跟我玩陰的,知道我有心臟病是吧!”
皮皮更是出離憤怒的樣子,狂叫著飛起一腳,把紙盒匠從號門蹬了出去,一個大趔趄,栽進對門306!瓶子笑著把紙盒匠扶起來,一邊給他拍打身上的土,一邊道:“拜年也太早點了吧,兄弟,這麽客氣幹嘛?”那邊傳來一片笑。
李爺怒氣衝衝,三言兩語跟瓶子說了原委。瓶子勸道:“李爺你也忒愛生氣,值當的嗎?不就一根針麽?您老還有兩年走了,別把身子氣傷了,不值,本來說好是療養來了,最後搭著出去了,這不誠心給監獄摸黑麽您?”
李爺罵道:“瓶子你他媽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疤瘌五推著紙盒匠的肩膀,笑著把他送到門口,突然用膝蓋一頂他的屁股:“進去給李爺道個歉!”然後大笑著顛了回去。
李爺坐鋪上,伸腿踹了一腳搖擺未定的紙盒匠,又罵了一通,旁邊有人勸著,漸漸也消了氣,吆喝紙盒匠進來幹:“就在我眼皮底下幹,皮皮你也別淨睡覺了,給我看著他,他合一下眼,就紮他一針!不信你困的。”
紙盒匠一邊幹,李爺還在鋪上叨咕:“就你這樣的,三扁擔打不出一屁來,到勞改隊也是一死,熬六七天就走色了,到隊裏還有六七年熬頭哪,好日子都在後頭哪!”
旁邊一個,看來象多次犯的說:“李爺說的沒錯,這裏算舒坦的,真下了隊,睜眼閉眼就一個字:幹!出不了活,不用隊長管你,大雜役就把你治劈啦,我們隊那時侯縫皮球,一天仨球,一哥們兒腳都快用上了也完不了定量,一個多月沒見過枕頭啥樣,最後給神經分裂啦。”
在鋪板上撿豆子的一個接茬道:“縫皮球啊,我們那裏是床子活,一個黑龍江的,熬不住了,最後自己把胳膊塞床子裏廢了,就爲能歇著!”
皮皮拿根針在紙盒匠眼前晃著,奸笑著說:“聽見了嗎?在這裏還別不知足,下了隊,簡直一點出路都沒有啊,到時候,真是活著沒信心,死了沒決心啊,唉,唉……”
紙盒匠臉色蒼白,有些是困倦的原因,另有些肯定是出於畏懼。
剛才那個說縫球的笑道:“活路有一條,就是賣屁股。”監室裏馬上爆發出一片邪惡的笑來。李爺吆喝道:“幹活幹活!”
毛毛一邊扒拉豆子一邊探討:“麥麥,有那麽恐怖嗎?”
“沒去過,肯定沒有家裏舒坦是真的。”我說,心裏也有些發緊,想著那天藍隊長給我的暗示,覺得還是留這裏穩妥點。疤瘌五可不給我問了沒有,瓶子應該知道該怎麽跟隊長溝通吧。
工間抽煙的時候,我出門口喊了一聲“五哥”,疤瘌五叼著煙一扒頭:“啥事?”
我湊前一些,小聲說:“留這的事,你給我問了嗎?”
“呦,還真給忘了,回頭你聽信兒吧,該準備的準備,28號入監組接見,跟家裏說說,這個(做手勢)得備齊。”
我說:“那是,不過得有個數吧,給多了咱當冤大頭,給少了也不能打水漂不是?”
疤瘌五詭秘地一笑,說:“我這人最仗義,講究幫人幫到底,看你腦瓜也不象不夠用的,裏面的規矩多少也明白……沒有免費午餐啊。”
我說:“可不?一個比一個黑,咱不逼到這份上了嘛,要不誰撣他們?”
疤瘌五聽了,臉色有些陰沈,不冷不熱地說了句:“你自己看著辦吧。”扭頭進去了。我有些迷糊起來,不知道他什麽意思,說好好的,怎麽說陰天就陰天啦。
(4)交易
下午正心急火燎地撿豆子,我和毛毛商量好了,白天要鉚勁幹,爭取晚上能12點以前睡覺。忽聽樓道那頭“眼鏡來”喊:“李爺——李爺?麥麥是你們組的吧?”
“是——幹嘛?”
“有人找!”
我和李爺的目光一碰,李爺說:“去吧。”
一出門,放眼過去,見施展跟一大白胖子在學習號門口呆著,很意外。我快走幾步,趕到跟前,施展先引見我叫了那胖子一聲什麽哥,然後跟胖子說:“我們倆就樓道裏說會話,你在屋裏等我就行啦。”胖子說:“那行,你聊夠了喊我,我帶你回去,時間別太長啊。”
施展拉著我手在樓道沒人地方蹲下:“胖子是我們樓層的大組長。”大組長的權利很大,只要不出樓,幾個樓層可以亂躥,隊長們都得給他們面子,因爲他們的後臺都不是成天吃白菜疙瘩的爺,打狗是得長眼的。一個樓層就一個大組長,也叫大雜役,象眼鏡來和李爺、瓶子那樣的,叫小組長,是大組長的孫子。
施展說那個胖子以前跟他一個系統,開會時候一桌喝過酒,面子上還算照顧,不過也就落一面子活表皮兒亮,過不了心。
“前兩天我問他了,要把你留下來,讓他給辦辦,他說一個人起碼得8000,還得是他這樣跟隊長說得上話的,才能把錢送到位,正抓廉政呢,不是熟臉兒不敢接錢。後來我跟一個留在這的老鄉一打聽,說3000塊就夠了,胖子夠黑,還想騎驢,騎得也夠狠。”
突然就想起上午疤瘌五的話和臉色來,一下明白過味兒來,疤瘌五那是暗示我出血哪。
我冷笑一聲,跟施展說:“家裏錢也不是道上拾來的,不當那個冤孫,我下隊吧。”
“我打聽了,這堆錢到隊裏花,效果不見得比這裏差,再說,你有文化,下去也不會受苦,關鍵是下面監獄裏沒有這裏減刑快。”
“不扯那個臊了,就下隊,減刑能少減幾天,九十九拜都過得去,最後一哆嗦還含糊?”我充不含糊的。
“還有一句話沒機會說,我總覺得這事把你扯進來呆三年……”
我一擺手:“施展你打住吧,我誰也不埋怨。”
施展還是堅持解釋下去:“當初我進來時,聽那邊號裏有個叫麥麥的提訊,以爲你先進來了,也就不咬著了,什麽都說了。”
我笑道:“那你當初還以爲是我把你點進來的吧?”
“倒沒那麽想……”施展笑了:“不過我知道肯定是電話上出了問題,我給你打過手機,讓他們監控了吧。”
我說這就叫大意失荊州。
施展笑著連連說:“這叫在劫難逃、在劫難逃,天網恢恢嘛。”
聊了一會兒,施展拉著我手站起來:“我得回去了。”
施展到學習號門口探了下頭,胖子正跟“眼鏡來”下象棋,一看施展過來,馬上就站起來:“欣弟,接我這盤來,該跳馬了呀……我得走了,下午隊長給組長們開會,還得讓我發言呢,好歹準備準備。”
施展向我揮揮手,跟在胖子後面,穿過隔離柵左拐,下樓去了。
往回走,疤瘌五正從廁所門口系著褲子看這邊,到跟前,我笑著點下頭,疤瘌五問:“跟胖子認識啊。”
“一般。”我故意輕描淡寫,沒停步。
“留隊的事,你想好了沒?”疤瘌五並排跟上來。
我笑道:“懶得動那心思,讓胖子給辦著呢。”
“……哦,那我也省心了,剛剛我還跟瓶子念叨呢。”
“他說得多少錢啊?”我邊走邊說,很不在意的樣子。
“嗨,問也沒用了,胖子給辦,肯定比我們便宜唄。”疤瘌五大咧咧地說著,儘量掩飾著心底的醋意和失落。
到門口,我們分道揚鑣了。
毛毛正在懶洋洋扒拉著豆子,很不耐煩的樣子,看我進來,精神振了一下,手底下也麻利許多。我蹲下來不好意思地說:“讓你多幹活了。”
“說什麽哪你?笑話我?”毛毛不滿地撩我一眼。
我一笑,奮力撿起豆子,想把耽誤的時間補回來。我們倆搭夥,是有些虧毛毛了,好在我還能拿幾棵煙補償一下,毛毛是個煙鬼,帶來的煙早抽完了,就靠我接濟呢,兩邊找個平衡——我這話也就是說說,不能往歪處想,否則就糟踐我們老鄉的感情了。
毛毛隔一會笑著暗示我:“看紙盒臉。”
我一偏頭,紙盒匠的腮幫子上正滲著兩個血點,還有一拉溜擦抹的血痕貼在那裏。皮皮手裏捏著針,坐他他對面的小馬紮上抽著煙。
“瞌睡了?”我問。毛毛點頭一笑,有些幸災樂禍。
那邊一個“職務犯罪”的正給別人講他嫖娼的經歷,說有一次想從後面幹,看見小姐屁眼邊上有一韭菜葉,罵著一問,小姐靦腆地告訴他:“晚上吃的餡兒包子。”
聽見的都笑起來。紙盒匠也樂出了音兒,紙盒匠還沒樂完,後脖子上就挨了一針:“你他媽沾這個就來精神兒了是嗎?”皮皮晃著手裏的針,問。
看見紙盒匠痛苦的樣子,監室裏笑成一鍋粥。
我笑道:“紙盒你就塌實撿你豆子吧,還有閒心摻乎娛樂節目哪,皮皮手裏那指南針好受怎麽著?”
李爺嚷嚷著:“都別惹惹啦,又都想後半夜睡去咋的,有癮?”
皮皮說:“李爺,不是說這網子就三四天的活嘛,咋沒完啦?”
“你問監獄長去呀?”
說著話,瓶子從那邊喊:“李爺,30號接見,讓統計人呢,這次人太多,只限本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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