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7月26日訊】”這麽多的債哪天才能還得清呢?”一個婦女,坐在保山縣醫院門前的大意洋樹下說,臘 黃的臉上一層厚厚沈沈的愁雲,手中抱個七、八歲的男孩,那男孩團頭俊臉,周圍身邊有很多 人,或站住,或倚著,或坐著。緊挨著那婦女的一個男子,核桃臉,戴副眼鏡,那眼鏡有只腿 是用白線代替的,說:”阿寶總算九死一生,也算他命好,醫生說,得他這種病,大多沒有治 好的希望,欠的債慢慢想辦法還吧。”那婦女:”慢慢還怎麽行呢?借錢給我們的人,不是等 錢替姑娘出嫁,就是等著錢準備蓋房子或娶媳婦。”伸手在一個塑膠袋裏摸出個麵包,瓣成兩 塊,遞了半塊給孩子,遞半塊給那戴眼鏡的男子。那男孩接過麵包香嘖嘖地吃起來,那男子接 過麵包,拿在手裏,一動不動,陷入沈思,像是個古代的哲學家思考時廢寢忘食的樣子。
“這位老哥,什麽事,愁成這個樣子?”一直倚在意洋樹幹上的一個中年人發話了,並 過來蹲到阿寶父母的身邊。那人高個人,四方臉,濃眉毛,看上去一臉的誠實厚道。阿寶的父 親說:”孩子得了重病,花了二千八百九十元,都是東挪西借的,現在我們夫妻倆爲這還債犯 愁哩。”高個子說:”老哥,哪里人?”阿寶爸說:”離這兒八九十裏的無名壩人。”高個子 說:”是山區嘍。”阿寶爸說:”一點也不摻假的山區。”高個子說:”每年能有多少收入? “阿寶爸說:”談收入,真羞死人嘍,我家五口人,幾畝薄田,非澇即旱,玉米、小麥、水稻 、紅薯、土豆加起,一年也收不不了一千斤,幸好我在山村小學,每月還有二、三十元,貼補 貼補,不遇上大災大病,每天兩頓的日子還能糊得過去。”高個子說:”那大嫂是在家種田嘍 ?”阿寶爸說:”山村裏的婦女,不種田就是拉扯孩子,喂豬喂羊,養雞養鴨,還有什麽其他 的事?”高個子說:”那你們雲南的山村就窮,跟我們江蘇是不能比嘍。”阿寶爸問高個子, 說:”大哥是江蘇人?”高個子說:”嗯。”阿寶爸說:”江蘇哪里呢?”高個子說:”南京 。”阿寶爸說:”我在書上看到過,南京是個風景極美的勝地,書上那幅莫愁湖的照片,讓人 看了,不由得想住到裏面,記得那莫愁湖裏還有副對聯,叫做什麽來著?對了。叫做–煙雨湖 山六朝夢,英雄兒女一盤棋。寫那對聯的人叫範士儀,就是我們雲南保山人,他還做過江蘇如 臯的縣令哩。”高個子:”說到這些文化的事,我跑生意的就不懂了。”阿寶媽說:”江蘇? 前幾天我在醫院的電視上看到的,人家的日子過得真像天堂一樣,那些農村的樓房比這醫院的 樓房還要好看。活在那樣的地方是人家的命好。”這時旁邊有幾個姑娘也紛紛插話--”聽說 那裏人每月能拿好幾百元工資。””可不是麽,一個月的收入比我們這窮山區人一年的收入還 多。””聽說那邊鄉鎮企業多,外地去的打工人很多很多。”
高個子眼睛開始發亮了,站起來說:”這位大嫂總說命,我們不信命,像這幾位姐姐說 的那些打工人,都是外地人,一到我們江蘇打工就富了,這哪里是什麽命不命的?”有幾個姑 娘說:”我們也想去江蘇打工,可是我們路不熟,那裏又沒有熟人,連路費也沒有。”高個子 說:”一回生,二回熟,比如剛才我與大家還是生人,互不相識,現在不就是熟人了麽?如果 幾位姐姐真想去江蘇打工,我正好這趟生意也完了,要回江蘇,可以帶你們一道走。還可以幫 你們出點路費。”幾具姑娘半信半疑,或擡頭直呆呆看那高個子,或睜大眼睛,欲言又止。高 個子說:”到時幫你們介紹幾家鄉鎮企業,你們打工賺了錢,路費可以還我麽?再說打工長了 ,在當地熟人多了,想辦法找個婆家過好日子,多福氣,娘家人還能沾點光哩。你們一直在這 窮山區打轉,到頭來嫁個女婿還是窮餿餿的,想跟娘家父母買幾斤餅乾、冰糖也買不起,更不 用說想幫兄弟姐妹在衆人前掙個大臉面了。”衆姑娘頓時活躍起來,一齊圍到高個子周圍說: “這位大哥要是這樣行善積德的話,我們真是遇上菩薩了。”高個子說:”這算得了什麽?上 次我做完生意,順便帶個路,有幾個姑娘到了江蘇,找了工作,每月幾百元,後來都與當地的 的青年人成親了,生了好幾個胖娃娃。”幾位姑娘說:”大哥幾時回江蘇呢?帶我們一到走, 行麽?”高個子:”我下午就走,你們要是真想去的話,就一道走吧。”衆姑娘樂得滿笑容。 阿寶媽對阿寶爸說:”他爸,我也跟去打工不好麽?照他說的那樣,一年就能把債還清 了。”阿寶爸:”是啊,我也想去哩,可是我這條腿天生的不爭氣,否則真要甩掉那個民辦教 師的窮飯碗,跟這位大哥去江蘇打工。你一個婦道人家,人地兩生,幾千里之隔,我也難放得 下心。”阿寶媽說:”是的,我一個婦道人家當然在家帶孩子,你外出賺錢才好,可是你的腿 不好,又沒幹過活,不能負重,只有我去了。”向阿寶爸使了個眼色,朝高個子努努嘴,意思 是要阿寶爸跟高個子協商一下。於是阿寶爸對高個子說:”大哥,能不能帶我妻子一道去江蘇 ,讓她有個工打呢?”高個子正在同幾個姑娘說笑,聞聲轉過頭來,說:”大哥,你家大嫂到 外地打工,家務誰做呢?我替你們擔心呢?”阿寶媽:”不要緊,我的兩個丫頭十三、四歲了 ,會幫他爸爸做好家務的。”阿寶說:”媽媽,我也能幫爸爸做事,我會割草喂羊,我還會喂 雞喂鴨。”擡起黑乎乎的小手,伸進腰裏,使勁地抓癢。阿寶爸說:”家裏我們總有辦法應付 ,只要人過去有工打,還債就有指望了。”高個子說:”那就說定了,等會跟我們一道去先趕 去昆明的車。”接著高個子催衆人一道去先去,趕開往昆明的汽車。
阿寶媽最初眼睛發亮,繼而又憂心忡忡,將阿寶摟著緊緊的,說:”阿寶,媽要到外地 打工去了,在家要聽爸爸的話,不要玩水、不要玩火、不要一個人到山林裏。幫二個姐姐將豬 羊雞鴨喂好。”眼淚已經爬到了腮邊。阿寶點點頭,乖乖地偎在其母之懷抱,說:”媽,江蘇 在哪里,離我們無名壩遠不遠,晚上你能回家吃晚飯麽?”阿寶媽:”乖孩子,江蘇在外地, 離這裏好千里哩,到那裏一、二年後才能回家吃晚飯。”阿寶連忙說:”那我不要媽離開,等 會媽跟我和爸一道回村。”阿寶爸說:”阿寶,讓媽去吧,年把就回來了,媽不去打工,這幾 千元藥費的債爸實在沒辦法償還。”將阿寶自其母懷中攙起。高個子說:”走,咱們一道去汽 車站。”衆姑娘、阿寶一家跟著高個子前往汽車站,阿寶爸走路一拐一的瘸,很吃力,阿寶媽 不時用袖子擦眼淚,阿寶緊緊拉住爸爸媽媽的手,小臉也綁得緊緊的。臨分手時,阿寶爸把塑 料袋塞到阿寶媽手裏說:”帶著,幾個麵包總能充兩天的乾糧。”阿寶媽又將裝有麵包的塑膠 袋塞到阿寶爸手裏說:”你早晨到現在飯還沒吃,留著與孩子當午飯。”抱著阿寶狠命地親, 眼淚鼻涕混到一處,滿面橫流,又說:”別忘了晚關好豬羊廄的門,雞鴨廄的門,養大了賣, 總還能賣幾個錢,買買油鹽。”阿寶爸說:”望你早點回來,如果打工沒奔頭,來個信,我就 想法借個路費彙去,讓你回來。”眼淚也嘩嘩地流,阿寶則拽著母親的手不放說:”媽媽將面 包帶上,路上吃,媽媽到現在還沒吃過麵包哩。”三口人嗚嗚咽咽。衆姑娘說:”這位大哥, 沒事的,我們小姐妹會照看她的。”高個子說:”大哥,阿寶,你們別操心了,保管她們路上 有吃有喝。你們快回吧。”兩隻大手一伸,將姑娘及阿寶媽擁上一輛發動待行的麵包車,跟著 自己也貓著腰,鑽了進去。那車重重地呼了口氣,一下子溜走了。阿寶媽將手伸出窗外,丟下 句話:”還有那麥種要常曬曬,不要讓蟲蛀了。”
車子走得望不見影了,阿寶爸攙著阿寶還站在原地,像是倆株營養不良發育不全的樹木 。熱烘烘的陽光烤得他們父子倆滿臉汗漬。
回到了無名壩,阿寶的爸爸每天照常要到小學去教課。大丫頭忙裏忙外,象個小大人, 幫全家燒飯、縫補。二丫頭整天忙將豬羊趕到山坡上放養,阿寶一放學就去山坡上幫二姐放豬 羊,下雨了,就忙著幫二丫頭將豬羊趕回來,晚上,幾個孩子幫助爸爸認真地關好豬羊廄門和 雞鴨廄門,生怕夜裏給黃鼠狼及其它小獾子留下可乘之機,將家裏燈油鹽火的依靠叨走。
阿寶經常念叨:”媽媽怎麽還不寄錢回來呢?”大丫頭二丫頭也常說:”媽去了個把月 了,怎麽不寄信回來呢?”每逢這時,阿寶爸就說:”你們媽媽會來信的。”私下,他碰到鄉 裏的郵遞員,總要套套近乎,反復問有無家信,郵遞員每次的回答都頓時給他臉上蒙上一層憂 愁,然後默默回家,田間小道上總留下一腳深一腳淺的足迹。
要債的上門了,是個能言快語的婦女,齊耳短髮,門牙微外翹,說:”大哥,今天我是 來討債的。本來並不想來催你,知道阿寶生病化了好幾千,可是我家的房子破的實在不能住了 ,隨時都會倒下來,要不早拆了重新蓋,說不准哪天塌下來,將我們全家葬到一起。”阿寶爸 核桃臉雛得只有拳頭大了,良久,才說:”我真是急白了頭,嬸子,明天我到鄉裏去借借看。 “那婦女說:”聽說大嫂到江蘇打工去,都快三個月了,沒有寄錢回來麽?”大丫頭在一旁嘟 囔:”連信也沒有寄來,媽在哪里還不知哩。”那婦女說:”這樣好吧,大哥,要是大嫂錢寄 回來,你要先還掉我家的這筆,不能眼看我們哪一天突然被塌房子壓到墳裏。”擡腳走了。阿 寶爸瘸著腿,送到門外,連說了幾遍:”我明天到鄉裏文教助理那裏看能不能借點,借到的話 一定先還你家。”話音剛落,另一個老漢踏進阿寶的家門,說:”大表哥,我這是無事不登三 寶殿,你表侄好不容易找了物件,家裏都快花幹,臨過門了,女方突然非要個金戒指,這是成 心要我的命,我的命也不值個金戒指的價。現在只好來找你了,上次阿寶生病你們借的錢…… ?”眼睛充滿了期待。阿寶父長歎一聲:”老表,實在對不起你,現在手頭一點也沒有,這幾 個月一共發了九十多元工資,都還了張家了,我明天去鄉裏找人借借看,就是借不到,還有廄 裏的一頭豬、二隻羊,總還能賣幾個錢。”那老漢問:”大家傳說他表嬸到江蘇打工了,幾個 月難道沒有寄錢回來?聽說江蘇可是遍地都是錢。”阿寶爸說:”寄錢?連信還沒有寄回來? 會不會有什麽不測?我整天心裏不是滋味啊!”老漢說:”老表,那我走了,反正你要多替表 侄想想,三十幾了,眼前這頭親事再不成,就要打光棍了。”
晚上,阿寶姊妹幾個圍在油燈下,大丫頭補一件舊衣裳,二丫頭在削山芋皮,偶爾啃二 口削好的山芋,小阿寶伏在桌上寫作業,一隻手也拿只削好的山芋。阿寶的父親則坐在一邊抽 悶煙。大丫頭問:”爸,媽怎麽還不來信?還能是被人販子拐走了麽?聽人家講有這樣的事。 “見到二丫頭與阿寶不時吃生山芋,又說:”你們少吃兩個,吃光了,明天早飯吃什麽?”阿 寶爸沒有說話,又卷了一支喇叭,湊近燈點著,猛抽起來,二丫頭嘟著嘴,說:”說鬼話,我 媽不會碰上拐子。”小阿寶:”我媽會寄信回來,會寄錢回來,臨走時媽講的好好的,大姐、 二姐,將來媽寄錢回來,我要買個新書包。”二丫頭:”我只要買一把新的木梳就行了,那把 舊木梳齒快斷光了,難用死了。”大丫頭:”你們都買這買那,家裏欠幾千塊錢債不知道麽?” 此時外面的老鵝呱呱亂叫,雞子也咯咯吵鬧起來,大丫頭說:”二丫頭,去看看,是不 是有黃鼠狼拖雞來了?”二丫頭說:”黑古隆東的,我一人怕,我不去。”阿寶說:”我跟你 一道去。”話聲剛落,一個同村的人進屋說:”大哥,你家的電報。”阿寶爸站起來接過電報 說:”坐!坐!”那人說:”家裏有事,不坐了。”轉身就走了。阿寶二丫說:”一定是媽寄 信寄錢回來了。”一齊圍到父親身邊,大丫頭也站起,伸頭直朝她爸手是電報看。阿寶爸就近 油燈展開電報,臉色頓時涮白,好象又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將電報更加湊近油燈,那電報 明明白白地寫著--”保山市××鄉××村小學秦長誠。你妻被人拐賣到內蒙五原縣××鄉, 望來帶人返回原籍。五原縣公安局。”阿寶爸直呆呆看著電報,有幾根頭髮碰到了油燈火頭, 燒得滿堂怪味。幾個孩子把父親拉離油燈:問:”媽媽講的什麽?媽媽現在在哪里工?寄多少 錢回來?”阿寶父突然失聲痛哭,說:”你們媽媽被人拐賣了。”幾個孩子先是一怔,接著便 一齊哀號起來,門外的老鵝似乎也曉得了主人家的不幸,叫聲變得更加淒慘了。
幾個孩子,一直哭到睡著爲止,阿寶爸將二丫頭、阿寶抱到床上,抱大丫頭抱不動,只 得推醒她說:”大丫頭,你上床睡吧,爹慢慢想辦法。”大丫頭揉著紅紅的腫起的眼睛,說: “爹,你要快點去把媽帶回來,聽人家講,被拐賣的人挨打受罵,人販子還不給飯吃,不給水 喝。”阿寶爸:”我明天一早去鄉裏借錢,去帶你媽媽回來。”大丫和衣倒在床上睡了,阿寶 爹將三個孩子一一蓋好,吹滅油燈,一個人在桌邊靜靜地坐到天亮。
次日,阿寶爸到鄉政府大院時,許多人還沒起床。敲開文教助理的宿舍,阿寶爹淒淒戚 戚地將事情敍述了一遍,然後吞吞吐吐地說:”助理,能不能將明年的工資預先支給我,孩子在 家哭成一團,等我去將他們媽媽帶回來。”那助理一邊洗臉涮牙一邊說:”老哥,你家阿寶有 病時,我們能盡的力都盡了,這窮鄉僻壤的文教部門,你還不知道麽?鄉財政都是幾個月才給 我們撥一點錢,到哪里去預支一年的工資?”阿寶爹本來擡起的,望著助理等待回答的頭,緩 緩垂下,像是秋霜裏低垂的蘆花穗一樣。助理又說:”老哥,你去鄉政府找鄉長看看,或許他 那裏還能有點希望。”
阿寶爹只得走向鄉政府的裏院,院中幾株果樹青綠肥碩,微風一蕩,那些枝葉便自在搖 擺;兩排草屋,靜立陽光之下,土灰色的屋頂上有幾隻麻雀在玩耍。
阿寶爹在一個門口畏畏縮縮猶豫了一會,才說話:”江鄉長。”良久,裏面才傳來句話 :”你是哪個村的?什麽事?”阿寶爹:”我是無名壩小學的教師,妻子被人拐賣在內蒙五原 ,昨天接到五原公安局的電報,叫我去領人,可是我家阿寶大病一場,已欠了幾千元,去五原 再加倆個人回來,路費少說也得要三、四百元。我想來鄉政府借點路費。”江鄉長說:”哦, 是秦老師,進來坐,站在門外幹什麽呢?”阿寶爹微貓著腰,一拐一拐地進了屋。江鄉長說: “秦老師,我們鄉一向是窮鄉,哪來的錢借出呢?你還是自己好好想想辦法吧。”此時有一個 中年人進屋,呵呵大笑,說:”老江,今天我們講好,下午四點開始,小春霞酒館搓一頓。” 江鄉長說:”現在三令五申禁止公款吃喝,又鋪張浪費了,這樣怎麽行?”那人說:”是我私 人請客,不用建築站掏錢。”湊近江鄉長,又說:”弄了四五隻甲魚,昆明的那個朱經理也來 。”江鄉長說:”不是說好下個月來的麽?現在來,車帶來沒有?”那人說:”朱經理在電話 裏跟我講,下午就是送車子過來的,他說替我們鄉政府買的,這車是紅色的桑塔那,還有那… …。”江鄉長打斷了那人說話,示意那人坐下,然後對阿寶爹說:”秦老師,你先不要急,回 家再想想辦法,親戚朋友那裏多走幾家。”一個十多歲的女孩站到門口,說:”爸,吃飯了, 媽給你煮的桂園銀耳湯,叫我喊你。”見江鄉長沒有動靜,朝著阿寶爸說:”你們這些鄉下人 ,整天纏得我爸,飯都吃不安。”阿寶爹站起說:”江鄉長,麻煩你了,我走了。”一串眼淚 流出眼角。江鄉長:”你們知識份子遇事就是容易動感情,我建議你回家再冷靜冷靜,然後再 想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嘛。”阿寶爹一拐一瘸地離開了鄉政府大院。
行至街頭,阿定爸碰到了王助理,王助理迎上來問:”老秦,借到沒有?”阿寶爹搖搖 頭。王助理歎口氣道:”老秦,不是我不幫你,文教口子實在一分錢也拿不出的。”阿寶爹: “王助理,我怎麽會怪怨你呢?你這裏真要是有的話,我還用求其他人麽?”王助理:”先別 急,我們再想想辦法,有了辦法,我就通知你。”擡腿欲走,又停了下來,若有所思,說:” 老秦,我想起條路子,不知你看行不行?”阿寶爹:”這陣子只要能借到路費,把孩子母親帶 回來,我就是賣掉五臟六腑也是巴不得的事情,還有什麽行不行的說法呢?”王助理:”不是 借,是賺。昨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一家醫院招清潔工,還有其他幾家企業招臨時工,是不是可 以去那裏試試看,找個臨時工做做。走,到我宿舍拿報紙看。”阿寶爹聽這話,神情稍輕鬆了 些。眼睛也稍稍有些亮光了,跟著王助理拿了報紙,然後一拐一瘸地了。
天黑了,阿寶與二個姐姐不時伸長脖子向村頭張望,望見他們爹的身影,便一齊跑過去 ,二丫頭、阿寶拉拉他們爹的手,大丫頭問:”爸,借到沒有?”阿寶爸:”借是沒有借到, 再想別的辦法。”二丫頭、阿寶哭哭涕涕的,說:”爸,早點把媽媽接回來呀。”
到了家裏,阿寶爸:”爸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報紙上說保山那裏能找到工打,爹準備去 打工,爹在路上就盤算了,爹去打工,帶著阿寶,大丫二丫在家。”大丫頭問:”爸什麽時候 動身?”阿寶爸:”爸明天就動身。”大丫頭:”爸腿不好,也不能幹重活。”阿寶爸:”找 輕活,再說我可以只要一半工資。”二丫頭說:”爹,我也跟去。”大丫頭說:”你跟去幹什 麽?爹帶弟弟就夠煩得了。”二丫頭說:”我也要去打工。”阿寶爸將二丫頭拉到膝前,說: “你和大姐在家,放好豬羊,養好雞鴨,不要玩火,放豬羊時不要走得太遠,知道麽?”二丫 頭說:”我跟姐姐晚上害怕。”阿寶爸:”不要怕,晚上抵好門就沒事了,鄰居當中好心人多 ,有什麽事,他們會幫你們的,再說,爸要是找到工打,每月賺一、二百元,二、三月就回來 了。”
阿寶爹帶阿寶到了保山,按報紙上啓事找到一家醫院,那負責招聘清潔工的人打量了好 久,說:”你是殘廢人,我們怎麽能要呢?”阿寶爹:”孩子媽被人拐賣在內蒙五原,我要賺 點路費去把她接回來,大姐,行行好,掃樓梯、倒痰盂我都能幹。”阿寶在一邊說:”我也能 幫爹幹。”阿寶爸又說:”我只要一半工資就行了。”那婦女動了惻隱之心,說:”我去請示 一下上面。”起身走到另一房間,回來後說:”我替你求了情,上司同意了,工資給你全數, 每月六十五元,住就住後樓東頭的耳房裏。”
當天阿寶爹就開始幹活,阿寶跑來跑去,幫助他爹倒痰盂、掃樓道,滿頭大汗。吃飯時 ,阿寶爹從口袋裏掏出二塊玉米餅,放在開水泡了泡,就著鹹菜與阿寶一道吃。阿寶說:”爹 ,這半口袋餅夠我們吃好幾天哩。”阿寶爸說:”等爸領到工資時,給你買饅頭、麵包吃。” 阿寶:”我要爸領工資帶我去接媽媽回來,我不要吃饅頭麵包。”
轉眼到了暮秋,一天晚睡前,阿寶爸從床下拖出一個紙盒,扒開雜物,拿出一個布包, 自白布包中拿出一個布卷,解開布卷的綁帶,展開布卷,拿出一卷鈔票,清點了好幾遍,阿寶 坐在旁邊一邊出神地看,一邊幫他爹點數。點完,阿寶爸說:”阿寶,爹已聚了二百四十元了 ,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去接你們媽媽。”阿寶說:”到時,爹帶我一道去。”阿寶爸:”你也 去,哪來這麽多路費呢?”阿寶:”我聽一個醫生阿姨講,像我這樣的小孩子上車不要錢。” 阿寶爸笑了:”你看爹倒糊塗了,好象是汽車火車都有這個規矩的。”將布卷、布包、紙箱, 按原樣放好,又用棍子將紙箱推至床下最裏邊,反復看了幾次,才放心準備滅燈睡覺。
突然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傳至阿寶爹耳邊--”師傅,秦老師和他家的阿寶就住在這裏麽 ?””我們這裏哪有什麽秦老師?”那個熟悉聲音說:”是來打工的,腿有點瘸。”有人回答 說:”哦,是那個瘸子老秦麽?對,和個孩子就住在東邊樓底的耳房裏。”阿寶爹出門想看個 究意,一個人已走向他來,說:”那是秦老師麽?”阿寶爹:”喲,是陳老表麽?這麽深更半 夜到這裏有什麽事?快到屋裏坐。”讓陳老表先進屋,跟在後邊,又冒了句:”哪個人來看病 的麽?”阿寶忙端個小凳子給那人說:”陳表叔,坐。”陳表叔端詳了一下阿寶,坐下,又打 量了一下耳房,歎口氣,道:”我說了你不要急。”阿寶爸:”什麽事?”臉色已有些不對勁 了。陳表叔:”你們二丫頭,昨晚燒豬食,火忘掉熄好,就睡覺了,結果火燒了起來,燒得很 猛,三間房連雞窩都燒了,我家的草堆也一道燒掉了。”阿寶爹急得站了起來,連連問:”大 丫頭、二丫頭,燒傷了沒有?”陳表叔說:”有人發現了火,喊了起來,大家紛紛來救。可是 秦老師,你是知道的,我們離最近的水溝、水塘也有裏把路,火最後沒有救下來。”悲悲戚戚 垂淚來。阿寶爸又問:”兩個丫頭跑了出來沒有,燒傷了嗎?”陳表叔:”昨天晚偏偏刮了大 風,那火發現得又晚,火頭十來丈高,半個村子都照得紅紅的。我們頂著濕被子沖好幾次,才 沖進去,摸到孩子抱了出來,已經沒救了。可憐兩個丫頭死時緊緊抱在一起。”阿寶爹突然尖 叫一聲,倒於地上,不省人事,阿寶聽說二個姐姐燒死,爸又倒在地上,便放聲嚎哭。那個陳 老表也掩不住悲傷,在旁邊失聲痛哭,同時抱起阿寶爸掐人中,折騰了好半天,阿寶爸才清醒 過來。陳老表說:”秦老師,你是有文化的人,人死不得複生,你不能倒下,還有阿寶,他媽 又出了遠門,需要家長照顧。”秦老師抽抽噎噎,將阿寶摟到懷裏,又忍不住失聲悲哭起來。 不住地捶頭:”我要是把二丫頭帶來多好,是我糊塗,帶來了,就不會失火,就不會一道燒死 。”阿寶哭著睡著了,他爹總是這幾句話,一直坐到天亮,陳老表不住勸慰,說到傷心時,也 還是忍不住陪著流淚。接下,陳老表快天亮時,掏出一卷錢說:”這是村裏每家出的份了,一兩家每家一元五角。”塞到阿寶爹口袋裏。
次日清晨,阿寶爹開始將床下的硬紙箱掏出來,取出布包,又將幾件舊衣服捆在一處, 一起塞到一隻破舊的蛇皮口袋裏,又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塊多錢,對陳老表說:”老表到現在 還沒吃飯,我們一有事,就要給你添麻煩,這塊把錢你拿去買幾個饅頭吃,我就不陪你。”陳 表叔問:”你在這繼續打工麽?”阿寶爹:”不,我帶阿寶去內蒙找他媽媽。”陳表叔:”那 兩個孩子的後事怎麽辦?”阿寶爹:”請你們幫我埋掉她們吧,我只好顧活不顧死了。”眼淚 涮涮又挂了下來。陳表叔:”路費湊齊了麽?”阿寶爹:”攢了二百多元。”陳表叔:”去內 蒙,再加上阿寶媽一道回來。沒有三、四百塊錢,恐怕不夠,上次去鄉糧站賣糧食,聽那糧站 的人說內蒙離這兒七、八千里哩。”阿寶爹:”走一程是一程吧,我也不管這點錢夠不夠了。 還有這個月的工資,我去領領看。”起身攙著阿寶往醫院的財務科走去,陳表叔跟在後面。走 道上遇到了那位當初替他們說情的婦女,阿寶爹:”大姐,謝謝你的關心,我現在不幹了。” 那婦女驚奇地問:”怎麽,嫌工資低麽?”陳表叔接過嘴:”這位大姐,秦老師家遇上了大難 ,失火了,兩個丫頭都燒死了。”此時,阿寶爸眼淚象斷線的珍珠,紛紛墜地。那婦女一聽這 話,臉上頓顯難過的神情,連連唉聲歎氣,說:”怎麽這麽慘,怎麽這麽慘?”
阿寶爸叫阿寶謝了那位婦女,就去了財務科,對一位會計說:”李會計,這個月的工資 能不能發給我?”一位大眼睛的白臉眼的中年男人翻了翻大眼睛,說:”現在是發工資的日子 麽?”將手中的指甲剪一甩,對旁邊的年輕美麗的姑娘說:”程小姐,今晚去百樂門,好麽? 我請客。”那姑娘嫣然一笑,低下頭,打自己的算盤。阿寶爸:”李會計,是這樣的,我不幹 了,家中有事,想離開這裏,這離發工資的日子只有幾天了,看看李會計能不能將這個月的工 資發給我,哪怕發一半也行。”白臉眼眼睛盯著那美麗的姑娘,不理阿寶的爸。陳表叔走近說 :”李會計,老秦家中遇難,兩個女兒都被大火燒死了,妻子被拐賣在內蒙,他想湊個路費, 去接妻子回來,您就行行善吧。”白臉皮這才望瞭望他們,說:”兩個女兒燒死?妻子被拐賣 ?我家老老小小都燒死了,你相信麽?”阿寶爸:”李會計,這不是騙你的。”一付乞求的音 容,在日光燈下,尤其顯得淒苦。白臉皮說:”我這裏不是慈善機構,我也不是觀音菩薩,我 按規定辦事,死走!死走!”阿寶爸只得攙著阿寶與陳表叔一道離開財務科,身後那白臉皮說 :”程小姐,百樂門舞廳是個上檔次的地方,到那裏代表一種身份嘛。”
汽車站大門口,陳表叔將一元多錢,塞到阿寶爸手裏,說:”你們趕遠路,這錢夠你們 爺倆糊一、二天飯食。”阿寶爹急了:”那你不能餓著肚子走七、八十裏山路呀!”陳表叔擺 擺手:”我趕到家再吃不遲,從前哪次不是這樣呢?”轉身走了。
阿寶爸帶著阿玉到了昆明,買了十幾個饅頭裝到蛇皮口袋裏,又買了張票,上了火車。 車上爺倆常涕淚交加。車至劍閣,氣候已大異於南方,到了寶雞,父子倆便凍得瑟瑟發抖,至 蘭州轉車時,父子倆都凍得發燒。吃饅頭時,阿寶爸總是吃半個,阿寶問:”爸,半個吃飽麽 ?”阿寶爸:”留幾個,讓你媽媽吃。”阿寶說:”那我也吃半個,多剩幾個留給媽媽吃。” 幾天幾夜,才趕到包頭。又乘汽車趕到五原縣。此時父子倆連擡腿的力氣都沒有了。五原縣公安局的人查了檔案,告訴阿寶爸說:”你妻子被拐賣在××鄉,兩個月前又被他人拐到其他地 方,現在下落不明,我們警方正在追查此事。”阿寶爹一下楞了,站著一動不動,像是一株老去的枯樹。那警察見他似乎沒有明白,又將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阿寶爹一下子癱倒在地不省人事了,阿寶也嚇得嗚嗚哀哭,鄂爾多斯的寒風,只自狂吹,吹得夕陽沒有血色,吹得陰山南麓的草野鹽灘一派蕭殺淒涼。 (完)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