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7月24日訊】月亮似有幾分羞怯,躲進烏藍的雲裡,長久不肯露面,無名河邊的岸樹青禾,擁抱著無邊的夜色。
突然,一堆金光升起於一座土墳前,火頭二、三尺高,紅黃相間,靜夜中耀眼,照得四
周的麥苗青亮。火堆前放著兩小陶碗,碗中盛著幾粒小麥、幾丁豆腐。一位中年婦女蹲在火堆 前,身邊站著一個六、七歲的女童,一臉沉重,一雙破舊的園口布鞋,左腳頂已有個洞,兩上腳趾露在外邊。婦女說:”翠翠,跪下給你爹嗑幾個頭。”女童很溫順地跪下,朝墳頭朝火堆磕了好幾頭。
待火光漸漸熄滅,婦女才攙著女童離開墳頭。此時月亮象位和善的長者,端居碧海中央,河水、林木、禾苗、道路,都沉浸在一派明亮之中。路上,女童怯生地問:”娘,爹識很多字麼?”婦女:”你爹識很多字。”女童臉上露出幾分快樂的神情,說:”學校孫老師講他十來歲時還跟我爹讀過書哩。”婦女:”你要好好讀書識字,長大像你爹一樣做個老師。”女童:”娘,我哪天才能長大?爹長得什麼樣子?”婦女:”你爹長得細高挑,大眼睛,高高的鼻梁,皮膚白白細細的,別人說長得像城市人。”女童:”爹怎麼死的呢?”婦女:”醫生說是死在破傷風加肺炎上面。”女童:”娘,什麼是破傷風加肺炎?”婦女:”傻丫頭,娘也不曉得,娘又不是醫生。”女童默默地跟著婦女前行,娘倆沉默了許久,婦女忽然長歎一聲說:”你爹臨死前想喝水米湯都沒有喝上。”女童:”娘,米是什麼樣子?”婦女:”白花花的,粒子與小麥大小差不多。”女童:”是樹上長出來的,還是像花生山芋一樣長在地下呢?”婦女:”像小麥一樣長在地上,長在穗子上。”女童:”米飯是什麼味?”婦女:”很香的味,要是哪家煮上頓米飯,隔很多人家都能聞到香味。”女童:”娘,你和爹吃過米飯麼?”話音剛落,女童哎呀一聲,就蹲下了。婦女忙蹲下問:”乖怎麼啦?”一邊查看,發現女童左腳的第二個腳趾踢破,腳趾甲差點就掉了下來。婦女摟著女童的頭說:”都怪媽沒有急時跟你補鞋,很疼麼?”女童大概是疼的原因,已滿眼圈中淚水,卻搖頭說:”娘,不疼,不疼。”婦女:”乖,娘背著你走。”女童:”不要娘背,我自己能走。”婦女雙堅持要背女童,並背朝女童蹲在女童的面前,做出要背女童的姿勢。女童繞到婦女的面前,拉著婦女的手說:”娘,起來,我自己能走。”婦女一把將女童摟到懷裡,說:”乖,真正的好乖乖。”此時只有他們母子倆才知道彼此的淚水浸到了自己親人的臉上。遠處沂蒙山的影子朦朧可見。
次日早晨,婦女正要起身,摸著女童的臉蛋說:”翠翠,起來上學去。”翠翠仍在酣睡之中,面孔紅彤彤的,婦女推了幾下翠翠,又喊了幾聲,翠翠才醒了過來。翠翠迷迷糊糊地說:”娘,我頭痛,我想喝水。”婦女又摸了摸翠翠的頭,說:”怎麼發燒了,難怪剛才摸你的臉感到有點燙,喲,乖,腳還疼麼?伸出來給娘看看。”翠翠將左腳伸出被子外面,那被面上有四五塊補釘,婦女:”昨晚給包的布有點鬆,來,娘再幫你扎紮緊。”婦女邊說邊在床上的針線筐中找出一根手工擰成的粗棉線,格外小心地繞到女童的腳趾上,最終慢慢地打了個結,又細細看了翠翠的腳,問:”到底疼不疼?”女童:”娘,有點疼,不礙事。”婦女:”你可能是傷風了,就不要上學了,在床上睡睡,我去煮薑湯給你吃。”過一會,婦女端了一小碗姜湯說:”乖,你先喝點生薑湯,等會飯做好了,娘喊你。”女童接過熱騰騰的薑湯一口口地喝起來,幾口之後,頭上冒出一層汗珠。
母子倆正在吃早飯時,一個黃毛小丫頭過來說:”小翠,孫老師教我問問你怎麼不去早讀呢?”小翠娘說:”五丫頭,翠翠生病了。”小翠:”五姐姐,我腳踢破了。”五丫頭:”不礙事,我等你一道去學校。”五丫頭說著就在旁邊的一個石墩上坐了下來,兩眼只往飯桌上瞟,翠翠的娘問:”五丫頭,早飯吃了麼?”五丫頭:”吃了。””吃什麼?”五丫頭:”吃鬼黑糊糊,沒有鹹菜,難吃得要死,你們家的酸漿做得真好,老遠就聞到酸餾餾的味。”翠翠:”娘做的酸漿就是好吃。”翠翠娘說:”五丫頭,吃酸漿麼?”五丫頭一邊用眼票她們母子的飯碗一邊說:”三娘,我不吃。”翠翠娘說:”翠翠,去盛碗來讓五丫頭吃。”翠翠一瘸一搗,盛了飯送到五丫頭手裡說:”吃吧,等會我們一道去學校。”五丫頭接過來,有滋有味地喝了起來。五丫頭喝完稀飯說:”翠翠,東邊的下放戶家一天三頓都吃米飯,早晨我放學時,從他們家門口走過,他們家小衛、小紅姊妹倆,一人端一碗米干飯,米飯上面都放一塊紅紅的東西。”小翠說:”真的?”五丫頭:”我騙你幹什麼?你不信問小明、小芳、三毛幾個人,我們幾個人站在他家門口,望了一會,都看到了。”小翠:”好香好香的麼?”五丫頭:”是好香好香的,三毛還用勁在他們院門口吸幾口氣,用勁聞聞香味哩。”小翠:”那紅的方塊塊是什麼?”五丫頭:”我不曉得是什麼?”小翠:”娘,你說那紅的是什麼?”小翠娘:”娘哪裡是樣樣通的人哩,你們快吃,吃完了上學去,娘還要打豬草。”倆個女童於是默默地喝稀飯,呼嚕呼嚕的喝稀飯聲,引得豬廄裡的餓豬不停地哼哼唧唧。
幾天後,翠翠的腳紅腫越來越大,腳趾處發炎了,不時滲出淡黃的水,一天早讀放學後,翠翠一個人走得慢,落在後邊,她慢慢走到住著下放戶的那個四合院的門口,朝裡邊瞧,果然望見下放戶的姊妹倆一人端一碗白花的飯,上面放一塊鮮紅的方塊,她嗅了嗅鼻子,那個大
點的姐姐抬頭看見了翠翠,朝翠翠笑了笑,繼續吃飯,翠翠有點不好意思,就掉頭回家了,路上,還在小水溝邊拔了一小捆糝草,到家後,將糝草甩到豬食缸裡,餓豬立刻大口大口地吞食,像是餓久的嬰兒吮到奶頭一樣貪婪。翠翠跑到娘跟前,說:”娘,下放戶家姊妹倆個早晨真吃的米飯,白花花的,好香喲,米飯上面還有塊鮮紅的方塊。”她娘說:”乖孩子,娘等到秋天賣點山芋,買米給你做米飯、米粥吃。”翠翠:”到時娘也要吃,再留一點到明年春天給爹燒紙。”她娘直起腰,臉色略為沉重了些,說:”你爹要是能聽到你這話,會多高興。”翠翠:”娘說爹臨走前想喝點米湯,我怎麼記不得了呢?”她娘:”傻丫頭,你還小呢?”翠翠:
“娘,當時我哭沒哭呢?”她娘:”你哭得厲害,乖孩子,大家都說你懂事,你我拉住你爹的手哭了半天。”此時母女倆的眼圈都微微發紅了。翠翠道:”我怎麼記不得爹要米湯喝呢?”她娘:”你才四歲,怎麼能記得呢?當時你哭累了,就睡在你爹的懷裡。”
早飯後,翠翠娘催她上學,翠翠說:”娘,我腳疼得厲害,我不想去,娘,你再摸摸我頭。”翠翠娘摸了摸她的頭,說:”怎麼又發熱了,好,那你在家玩玩,娘要幹活去。”翠翠:”娘,那我跟你下田。”娘:”你不能上學,怎麼能下田呢?你上床去,娘幫你蓋被發發汗,就好了。”翠翠說:”娘,我一人在家不好玩,我要跟娘下田,你幹活我在旁邊玩,我不亂跑。”翠翠娘猶豫了下,就帶翠翠一道向田野走去。
玉米有膝蓋高,大概是缺水缺肥的原因,一棵棵長昨象黃毛丫頭,面黃肌瘦的,翠翠娘一邊替玉米扒根,一這捕捉夜裡常出來吞玉米根的青蟲。翠翠手裡提個瓦罐,有時捉幾個螞昨放進去,有時捉幾條青蟲放進去,並不時說:”娘,已有半罐子了,豬吃了真會長膘麼?”她
娘:”豬跟人一樣,吃好食就長膘。”翠翠:”那我以後不上學,專門捉蟲子餵豬,豬長大了留賣,買米回來我跟娘吃煮米飯,再留一點給爹燒紙。那樣才好哩。”她娘:”傻丫頭,你還在懷抱中時你爹就說等你長大,教你讀書識字,考師範學校當個教師,做個拿工資的公家人。
你要讀書識字,長大像你爹一樣當個老師多好。餵豬的事是媽媽的事。”娘倆一邊說,一邊坐
到田墳上,此時太陽高高昇起,田野中,露氣水氣散盡,翠翠抓了點乾土散在腳趾的傷處,便將頭枕在娘的腿上,她娘幫她捉虱子。遠處沂蒙山巨大的身影,在燦爛的春光下,呈現出生命未老的氣勢。
中午,翠翠娘摟著翠翠美美地進入夢鄉。近黃昏時,翠翠娘才醒,她摸翠翠的頭,自言自語道:”怎麼燙得這樣厲害。”她搖了翠翠幾下,說:”翠翠,起來,娘帶你去衛生所。”良久,翠翠微睜眼睛,有氣無力地爬起來,坐在床上發呆,娘:”來,伏在娘背,娘背你去衛生所。”翠翠伏到娘的身上,娘背起她走出草屋,轉過身鎖好門,往西南方向衛生所走去。
衛生所離翠翠家有四五里地,翠翠娘背著翠翠走了一頓飯的功夫才到,此時落日冉冉,春風微蕩,衛生所的二間小茅屋於斜陽林影之下,顯出倦怠欲睡之態。翠翠娘進門後,將翠翠放在牆邊的土坑之上,連忙對一位清瘦的老者說:”張大爺,幫翠翠看看。”那老者不慌不忙,問了幾句,先看了看翠翠腳趾上的傷,將表夾在翠翠的腋下,又用聽診器反覆聽翠翠的胸。不一會以出表一看,說:”燒得這麼厲害,四十一度,怎麼不早來哩?看來肺也燒得發炎了
,這樣,我先幫翠翠打一針,傷口洗洗包一下,再帶幾片藥回去,明天以後每天來打兩針,一早一晚。”翠翠娘:”多虧張大爺這麼好心。”老者幫翠翠打了一針,然後又替翠翠的腳趾處
以紅汞清洗後,用白紗布包好。翠翠娘:”大爺,一共多少錢?”老者:”一針氨基比林,十二顆土黴素,一共八毛七分錢,換藥就不算錢了。”翠翠娘掏了半天口袋,才掏出二毛多錢,她很不好意思,說:”大爺,我這裡只有二毛多錢,過幾天我借到了一道給你。”老者:”不礙事,老鄰老居的,誰家不遇上三災八難的,何況你娘倆孤孤寡寡的,隨便什麼時有,什麼時
候再說,要是沒有,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可惜的是沒有青鏈黴素,也沒有破傷風抗劑,幸好有點土黴素,還能消消炎症,好了,天快黑了,還有好幾里地,娘倆快回吧。”翠翠娘千恩萬謝,又教翠翠向老者道謝,然後背著翠翠慢吞吞地回家,每走一步,似乎都顯得吃力艱難,走到半途時,翠翠說:”娘,我好像比剛才好了些,我能下地走,娘背累了,該歇息歇自己。”又走了一段後,娘放下翠翠說:”乖,娘實在背不動了,我攙你走一段,娘歇一會,等會再背你。”翠翠連連點頭,拉起娘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在鬆軟的田間土道上,樹叢、禾叢的清香,彌滿了廣野。
日出日落,光陰更替。好幾天過去了,翠翠娘每天早晚背翠翠去衛生所打針,翠翠的燒
不但沒降下來,反而上升了點,小臉蛋原先是菜黃色,現在每天紅撲撲的,只要喝點熱水,或者用退燒藥後,鼻尖上不久便泌出數十珠細小的汗粒。人顯得有氣無力,多半時間躺在床上,五丫頭放學後曾來玩過幾次,趴在床上與翠翠說過許多悄悄話,翠翠曾對五丫頭說:”真的,我去過下放戶家的門口,早晨他們真的吃白花花的米干飯。那鮮紅的方塊是什麼呢?過幾天,我病一好,就與你一道上學,我們去問問那鮮紅的方塊是什麼,好麼?”五丫頭:”他們會告訴我們麼?”翠翠說:”要是好吃的話,將來娘賣掉豬後,買到米,我給爹燒紙時,放一塊在貢碗裡,紅彤彤的,多好看,爹在陰間說不定還沒見過那鮮約方塊哩。”
又是一個美麗的春暮,風柔而暖,落花紛紛揚揚,與諸多彩蝶相間,令人難以辯認,清野的綠色日益見深。翠翠娘餵好豬,走進屋裡,探望翠翠,翠翠倦怠異常,喃喃地說:”娘,我想喝水。”翠翠娘到灶前點了火,片刻便燒開一碗水,端到床邊,擱在一隻破舊的小櫃子上,然後想將翠翠扶著坐起來,翠掙扎了兩下,還是起不來,又喃喃地說:”娘,我想喝米湯。”翠娘一手將翠翠的頭托在胳膊彎裡,一手用小勺子舀了點開水,用嘴吹了吹,嚐了嚐,感到不燙人,便送到翠翠的嘴邊,翠翠慢慢搖搖頭,說:”我不想喝水,娘,我想喝米湯,很香很香的米湯。”翠翠娘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小聲地說:”娘哪有米呢?等娘秋天賣了豬,就買米給乖乖吃。”這時五丫頭背著布書包來了,小丫頭每走一步,書包上補釘的澱線處,便隨風飄蕩一下。五丫頭跑到床頭,貼近翠翠說:”翠翠,那鮮紅的方塊我知道叫什麼了。”翠翠慢慢歪歪頭,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五丫頭,在等待答案。五丫頭:”我家門口的牛老爹講,那叫豆腐乳,說他年輕時在江南見過,江南人喜歡吃。”翠翠喃喃自語:”豆腐乳,豆腐乳,豆腐是白的,怎麼變成紅的呢?”五丫頭說:”剛才我從下放戶家門口走,看到他家的大嬸在往盆時倒米哩,嘖,嘖,人們一天三頓都是米飯。”翠翠又喃喃說:”米飯,米湯,怎麼那麼香的呢?”翠翠娘若有所思,對五丫頭說:”你在這陪翠翠玩一會,我去去就來!”說著就向下放戶家走去,到了門口,又猶豫起來,心想:”人家是城裡人,相互又不熟悉,怎麼開口哩?”呆呆站了片刻,翠翠娘終於鼓起勇氣走進院子,只見那家四口人,正圍在小方桌上吃飯,桌邊有株高大杏樹,枝繁葉茂,枝頭的杏果已有青豆大小。她說:”她大叔大嬸,我想麻煩你一下。”說到此,翠翠娘就打了楞,那家的主婦已站了起來,手裡端著碗,說:”有什麼事,儘管講。”翠翠娘:”我家翠翠高燒了很多天,想喝點米湯,我想到大叔大嬸家借一小碗米,待秋天豬賣了,買米還你們。”說到賣豬買米時,翠翠娘顯得有些侷促不安,下放戶家的男主人立刻開口道:”這算什麼事,孩子媽,給這位大嫂盛碗米。”翠翠娘連忙說:”謝大叔大嬸,真不好意思。”停了停又指著正在吃飯的姊妹倆說:”大叔大嬸,真是好福氣,瞧這對小兄妹長得多俊。”這時下放戶家的女主人已將一碗米塞到翠翠娘的左手,又將一碗米飯塞到她的右手,那米飯上還放著一塊鮮紅的豆腐乳,說:”快別提借了,一碗兩碗米,犯不上還,快回去給孩子嘗嘗。”翠翠娘感激得眼淚在眼窩裡直打轉,謝了很多聲,才轉身回家。一路上,翠翠娘生怕戽到地上,攝手攝腳地走,不時用鼻子聞聞那鮮紅的豆腐乳。快到家時,翠翠娘望見五丫頭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的,就說:”五丫頭,等會在這裡喝點米湯。”五丫頭手舞足蹈地說:”三娘,三娘,翠翠怎麼啦,翠翠怎麼啦?”翠翠娘感到不妙,三步並作二步,奔到屋裡,衝到床邊,喊了幾聲:”乖翠翠,乖翠翟”,只見翠翠象具酣睡的嬰兒,只是沒一點動靜,翠翠娘忙將臉貼到她的鼻尖前,片刻之後,翠翠娘一聲哀號,兩隻手撲向永遠睡眠了的翠翠,兩隻碗摔落至地,白花花的米和米飯撒了一地。(完)(//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