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國》作為川端康成的諾貝爾得獎作品,的確展現了川端文學的特色,而作者也透過這部極具個人特色的小說展現了具有日本美學特質的文學藝術。
川端康成因其早年失怙的孤兒生活,影響其作品帶有感傷與悲哀的調子,我們可以將《雪國》看成是一部感傷的抒情散文詩。然而其文學雖然具有感傷與孤獨的特質,但並不頹廢。許多評論家將其文學評為具有虛無與頹廢的色彩,我認為那是未能讀透川端康成文學內涵的誤解。
我們可以拿《雪國》這部作品來說明。小說中最經典的畫面是島村搭火車前往雪國,從車窗玻璃中看見認真照顧著病中愛人的葉子,並因那無法形容的美而震顫不已:
人物是透明的虛空,風景是昏暗中朦朧的流光,這兩者融在一
起,描繪出超然物外的象徵世界。尤其是那小姐的臉龐映著野
山燈火的時候……映出形象的部分,雖看不見窗外,但在小姐
的輪廓周圍,不住地閃動著黃昏景色,連那小姐的面孔也成了
透明似的。 流動在面孔後面的暮色,給人彷彿從她臉上馳過的
錯覺,……島村也漸漸忘掉了鏡子,簡直覺得那個小姐就像在
黃昏景色中流動著一般。
虛幻的窗鏡中的女性美襯托著照顧重病中愛人的認真,給人一種病態的、虛無的美感。但因為那份認真執著的投入,使得那份虛無美有了正面的意義。如同川端康成在日本戰敗後說的:「從今以後,除了日本的悲,日本的美,我不再歌唱任何東西了。」這句話在哀傷中帶著勇往直前的悲壯。就如同櫻花一般,美麗中夾雜著死亡的悲傷;葉子的美也夾雜著死的悲傷。故事中葉子的命運就像是櫻花般在銀河閃爍的夜空中自火光中墜樓,那樣的畫面的確是日本式的美與悲的極致。
日本式的美也表現在於明知一切都將是「徒勞」,卻又以全生命投入這徒勞之中。例如駒子對於島村的愛,駒子追求的是一種理想的、極致的,實際上不存在的哀傷虛無的愛,對於島村來說那是一種「美的徒勞」:
如果駒子是那兒子的未婚妻,葉子又是那兒子的新情人,而那兒子又快死了。島村的腦海中又浮現了「徒勞」兩個字。駒子守住對未婚夫的諾言,甚至下海給他治病,凡此種種不是徒勞是什麼呢?島村心想,碰到駒子時再當面給她一句徒勞。同時島村感覺到她的存在非常純真。
徒勞與純真的存在,構成了悲哀又具有力度的生命美學。駒子有寫日記與紀錄小說讀後感的習慣,而在島村看來,這一切也都是「美的徒勞」:
「把那些寫下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沒有什麼辦法嘛!」
「只是徒勞無益。」
「可不是嗎?」她豪不介意地、爽朗地回道。然後,一直凝視
著島村。
完全是徒勞,島村無端地正想強調著再這樣重複一句時,雪的寧靜深深沁著他,是女的吸引住了他。他也知道那在她絕不會是徒勞無益的,但覺得迎頭給她一句徒勞,反而使她的存在淨化了似的。
島村對於駒子這樣的看法,讓我想起了存在主義小說家卡謬對於薛西佛斯的看法。薛西佛斯不斷地滾動著巨石,而一切又只是徒勞而已;這樣的徒勞卻使薛西佛斯的存在充滿著悲劇性的美感。存在的意義與美,就在那徒勞的過程之中。駒子與葉子的美,就在於她們對於愛的執著,與為愛徒勞的過程。她們知道她們的愛終究會是一場空,但卻以她們全部的生命去愛。如同櫻花以全部的生命綻放,然後隨風飄逝。駒子曾為島村演奏三弦,島村在動人的弦音中聽出這是:「空虛的徒勞,同時也可憐它是遙遠的憧憬。這是駒子的生活方式,由於她本身的價值,凜然藉著撥弦的聲音而滿溢了出來的吧!」
從以上的觀點來看,川端康成的《雪國》將日本如櫻花般的傳統精神融合了西方存在主義的哲學。法國存在主義思想家沙特的思想:「存在先於本質」,從而也肯定了人類心靈的自由,並運用其自由意志選擇其生活與命運。《雪國》中的駒子與葉子,以其強烈的生命意志選擇屬於她們的生活與命運,如同薛西佛斯,終將徒勞。但其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就在於短暫的生命中,綻放耀眼的美麗光芒。這樣的生命美學,使得駒子與葉子的存在是如此純真與美麗。
川端康成曾說與其把他本人看做島村,他自認為更像駒子。我們也可以看出川端文學的特質了。
而小說的男主角島村呢?他在小說中的角色就是一個感受者,感受著生命的悲與美。如同小說中的最後一幕,他感受著暗夜中的美麗銀河,感受著葉子的美在暗夜火光中的消逝,感受著駒子美麗的臉映在銀河中似的,「銀河呼嘯著向島村沖瀉下來一般」。
總之,整部小說的精神是非常日本式的,雖然也可以用存在主義來詮釋,但基本上是極具日本精神的。表現了日本人纖細的感受性,也顯示了日本傳統精神的真隨。整體特色雖然充滿著悲傷抒情的調性,但卻悲傷而不頹廢。在生之悲中表達了生之美,也肯定了存在本身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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