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

高於生死的抉擇

書摘:袁紅冰小說體自傳《文殤》(十三)

袁紅冰
font print 人氣: 19
【字號】    
   標籤: tags:

沒有休息,沒有假日,沒有陽光,只有每天都不間斷的、陰影下的奮筆疾書。袁紅冰的腰僵硬地彎曲了,視野變得模糊了。他的面容呈現出枯萎的灰白,彷彿罌粟花汁液般豔麗的血都注入了著作之中;他那曾在陡峭的峰脊上追逐疾風的步履,也只能像衰朽的老人一樣蹣跚在鉛灰色的疲倦感中。唯有寫作時,他才能聽到自己心的跳盪,然而,那心的跳盪聲就像燒成暗紅色的岩石,不斷猛烈地敲擊在他寒冷的、薄薄冰層般脆弱的生命上。

「交給當局的那一份份『悔過書』,那一份份『思想匯報』,那一份份『交待材料』,都不過是向秘密警察的臉放出的一個屁──一個音韻悠長的、花哨的屁。只要完成了《文殤》,只要為《自由在落日中》和《文殤》的手稿找到萬無一失的保存方式,我就可以重新獲得用高貴而美麗的嘴,而不是屁股,同當局對話的權利了!」——越是臨近完成《文殤》的寫作過程,袁紅冰越是不得不經常用這個思想來克服使他的心臟時時痛苦抽搐的疲倦。或許只有在苦役中累死的囚徒,才能理解那種疲倦,但是,袁紅冰必須用牙齒咬碎那灼熱而堅硬的疲倦,讓精神像拖著生鏽鐵鐐的足步,走向寫作的終點。

袁紅冰曾想在黑牢鐵鑄的陰影上,為自己雕刻出英雄的容顏,以作為獻給中國民主命運的美麗的祭品,以顯示自由理想的璀璨魅力。然而,只是為了《自由在落日中》,只是為了那沐浴在無邊血海中的詩意的落日,他殘忍地將自己高貴的人格踐踏在了腳下。猛獸最大的痛苦莫過於忍受野狗的侮辱;英雄男兒最大的痛苦莫過於不得不向自己高傲的面容上撒尿,那是比挫骨揚灰,比被剝皮實草(編註:明朝的一種酷刑,指公開曝陳)更深刻的痛苦;那是比烈火焚身,比燒紅的利刃刺進眼睛更慘烈的痛苦,而袁紅冰選擇了這種痛苦。
寫作的完成,似乎意味著痛苦的終結。袁紅冰急於走出那血腥氣濃烈的痛苦。因為,他急於向戰友,也向猙獰的專制政治,證明他的人格高貴;證明他是英雄的男兒;證明他願意以冷峻的笑,承受為真理必須承受的一切苦難。儘管過去的政治活動遭到了慘痛的失敗,但是,他仍然有能力,尋找恰當的政治時機,重召舊友,再舉義旗——即便是同王海光結成「鐵血兄弟同盟」的時候,一種荒野之狼似的天生的警覺性,也使袁紅冰沒有向王海光,這個後來墮落為告密者的無恥之徒,講過在自己的學生中建立的政治關係。而這些秘密警察視線之外的政治關係,就是袁紅冰再次向共產黨官僚集團發起挑戰的力量基礎。
《文殤》是一片屬於狂風驟雨,屬於金色雷電和銀色暴風雪的荒原,那荒原上伸展著袁紅冰四十多年生命的足跡。在那足跡就要踏上時間的邊緣時,袁紅冰卻驀然感到了蒼涼的遺憾。為了許多戰友和學生們的安全,他不能寫出生命的全部經歷——中國專制政治還要長久地存在,而《文殤》則可能在專制政治死去之前,就裸露在陽光下。為此,他必須將來自於許多美麗生命的真誠情感和峻峭的俠義精神,覆蓋在沉默的雪原之下。袁紅冰相信,那一定是殷紅的雪原。有什麼能比出於世俗的原因,而必須埋葬可以令萬里長風為之歡歌和悲泣的真誠情感,埋葬在染血的鋒刃上做青銅色之舞的俠義精神,更加令人遺憾呢!噢,那是殷紅如猛獸之血的遺憾呵。

然而,無論那種遺憾多麼沉重,袁紅冰踉蹌於艱辛寫作間的足步,終於逼近了他以高於生死的抉擇為自己設定的目標。那聳立在他人格廢墟中的目標猶如一塊裸露的黑色岩石,深紅的晚霞凝重地飄落在那岩石上。袁紅冰的目光中閃耀起破碎的野性,他相信,當他像一團將要熄滅的枯紅的火焰,倚著那黑色的岩石,無力地躺在浩蕩的沉寂中時,一定會有小白樺林翠綠的神韻,輕輕拭去他乾裂的心上的血跡;一定會有嫣紅的流雲,在他荒涼的眼睛深處溫柔地飄拂;一定會有從草梢上掠過的青銅色的風,在他耳畔喧囂,從那荒野之風中,他將聽到雄豹的利爪踏碎紫色晚霞的聲響——那是他生命的足音。

一九九七年元月十二日凌晨,袁紅冰像往常一樣坐在檯燈下,開始寫作。幾個小時後,蒼白的空虛感突如其來地攫住了他悸動的靈魂。過了許久,當袁紅冰意識到他已經寫出了《文殤》的最後一句話時,陰冷的黑暗湧進了他空虛的視野——沒有期待已久的白樺林的翠綠和嫣紅的流雲;沒有渴望已久的青銅色長風和深紅的晚霞,身前身後只是深不可測的黑暗,而他的生命如同一片乾枯的黃葉,在那黑暗中飄落。

袁紅冰冰冷的身體頹然摔落在骯髒的水泥地板上。他鐵灰色的嘴唇震顫著,彷彿要用灼熱的親吻,燒焦那陰冷的黑暗。但是,他卻突然感到,那種因向秘密警察屈膝而產生的痛苦,那種侮辱自己高傲人格的痛苦,不僅沒有消失,反而以從未有過的殘忍,像血跡迸濺的利刃,劈斬在他早已傷痕纍纍的心上。

袁紅冰猶如一隻垂死的狼,在冰冷的地板上痛苦萬狀地扭曲翻滾起來,而拖長的、沉悶的、慘痛的嗚咽,似乎能令冷漠而黑暗的虛無,都在瞬間之內化為漫天的暴風雪。
袁紅冰的身體終於不再掙扎了。他急速震顫的頭顱艱難地抬了起來,灰白、消瘦的面容上凍結著一絲寒冰般炫目的猙獰而冷酷的笑意。突然,他的眼睛裏燃燒起瘋狂的野性,露出慘白的牙齒,彷彿要撕碎視野中那峭立、堅硬的黑暗,同時,他發出了一聲悲愴如狂的長嗥:「青銅色的落日呵,為我作證!『殷紅虛無』的哲理呵,親吻我枯焦的心中那屬於火焰的痛苦!」

噢,那血淋淋的、孤獨的悲愴似乎能在鐵鑄的黑暗上,燒灼出殷紅的傷痕。

(節自《文殤》第五十三章。結束。)
※文章由博大出版社授權大紀元首發,歡迎轉載,請標註轉載自大紀元※

◎有興趣購買此書的讀者請向博大書局購買
訂購電話:1-888-268-2698
網上訂購:www.broadbook.com
電子郵件:order@broadbook.com(//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
related article
  • 二十多匹從成吉思汗陵邊那片沙漠中衝出的蒙古馬,奔馳在黃河南面搖曳著稀疏的苦艾草、沙蓬草和紅柳叢的陡峭河岸上。狂奔的馬群激起的銀灰色塵沙像茫茫的雲海,在淡金色的風中翻騰湧動。
  • 色斯娜銀白色的蒙古長裙飄盪起殷紅落日下的暴風雪的神韻,躍上了舞台。飛舞的馬刀如同淡藍色的雷電妖嬈而熾烈地纏繞著她的身體,就像纏繞著銀白色的、秀麗的火焰之魂。色斯娜雙肩稍稍端起的身影,使她酷似一位少年勇士,在沉醉的狂舞中顯出英俊的男兒氣概,顯出荒涼而又豔美的野性。在飛旋中,色斯娜時時將馬刀寒光如冰的鋒刃挑戰似的,指向舞台下的座席。在那種瞬間,特古斯將軍清晰地看到,色斯娜稍稍揚起的美麗面容上盛開著驕傲的神采,而她那黑藍色的眼睛,在輕蔑的斜睨中,宛似繁星燦爛的蒙古高原的夜空。
  • 「那被從雲端飛落的雷電劈裂的落日,映在嘎達梅林青銅色的眼睛裏——在他的頭顱被情人割下的時刻……他就用那燃燒著落日的眼睛向我注視,是的,那落日上被猩紅的雷電劈開的裂縫,是一個不能拒絕的遺囑,可是,我卻至今還不十分清楚那遺囑意味著什麼。我只從那遺囑中看到了炫目的雷電之火的神韻,看到了剛烈的雄性之美……我記起來了,正是嘎達梅林那把過多的悲愴深深埋在心底的生命;正是嘎達梅林那傲視虛無塵世的高貴的目光,使我走上了尋找殷紅虛無的旅程……很久以前,我就領悟了,生命中沒有無限和永恆,唯有瞬間屬於生命。然而,是殷紅虛無的意境告訴我,唯有被美充盈的瞬間,才是生命的極致;唯有激情點燃的瞬間,才真正屬於生命。是的,是那雷電刻在落日上的遺囑,使我疲倦的靈魂仍然附著在枯朽的生命上……可那遺囑到底意味著什麼?噢──,那遺囑中有火焰熾烈的情調,那也許隱喻著淨化之火!是的,只有金色的火焰才配做那美麗生命的墓地,我心中那翠綠的戀情也只有在荒原的野火間,才能化為殷紅的灰燼……噢,格拉和白紅雪,我的百合花的靈魂——你們快些回來吧!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但我知道,漫天的野火應該燃起了,因為,我的心聞到了火焰的氣息,那氣息就像猛獸的血腥氣一樣濃烈呵!」
  • 大紀元系列社論九評共產黨發表之後,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大紀元特約記者秦越採訪了目前流亡澳洲的中國著名自由派法學家袁紅冰先生,請他談談對《九評共產黨》讀後的感受。
  • 據發言錄音整理)我今天的發言的題目叫做「中國發展經濟漫談」。所謂漫談是想到哪說到哪。我天性喜歡自由,漫談正好是一種符合我天性的討論問題的方式。選擇中國經濟發展這個話題,是因為現在中國共產黨官僚寡頭集團向世界炫耀的,向人民炫耀的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十一屆三中以來,中國的經濟發展速度達到了世界領先的水平。他們就是以經濟發展的成績來要求對國家權力的壟斷,來證明他們壟斷國家權力的合法性。所以我們很有必要認真分析一下,這種經濟發展對中國到底意味著什麼。
  • 「紅色恐怖」這顆從毛澤東的權力私欲和共產黨專制政治理論中垂落下來的巨大血滴,很快就在中國政治的台布上擴展開來,染紅了社會生活的每一個角落。許多人在紅衛兵慘絕人寰的酷刑下死去,更多的人在精神和肉體的折磨下,走上了絕望的斷崖。人性在骯髒的血污中受到踐踏,而獸性則披上了共產主義的金色長袍,在太陽上作魔鬼之舞。
  • 嚴冬還沒有過去,天空中卻已經飄拂起淺綠色的令人想起春風的雲縷。一天下午,袁紅冰為構思小說,在村外的林邊漫步。遠處,從灰黑色的凍結的原野上,走來幾個裹著灰白色的破舊羊皮衣的農民。儘管袁紅冰已經習慣了看到農民們佝僂的身姿,可是,他卻感到,這幾個農民的身體顯得格外彎曲、僵硬,好像就要被風吹斷的衰朽榆樹的枯枝。等那幾個步履遲鈍而沉重的農民走近之後,袁紅冰認出他們都是這個村莊裏的蒙古人。那位曾要他講故事的生產小隊的隊長走在最前面。袁紅冰同這些農民早已十分熟悉了,可是今天,那位小隊長只冷漠、陰沉地向他瞥視了一眼,就又垂下面容,像完全陌生的人一樣,默默地走過去。袁紅冰困惑地望著這幾個農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位遠遠落在後面的、叫海棠的少女走到袁紅冰面前,停住了。她茫然地睜大空洞的眼睛,用蒼白的聲音對袁紅冰說:「我們上午就讓叫到公社去了。軍代表說我們是『內蒙古人民革命黨』,限我們兩天之內坦白交代。要不,就專政我們……我該怎麼辦?什麼是『內蒙古人民革命黨』?」
  • 我的心靈是內蒙古高原上一縷永不停息的風。掠過寂靜的大漠,掠過無邊的戈壁,掠過風蝕的群峰,掠過遼闊的草原,動盪的心靈呵,只帶著風的神韻四處漂泊,唯有落日是心靈永遠的追求,因為:我總相信,落日之後會有超越罪惡人世的意境。
  • 一九七六年八月中旬,在離開九個月之後,袁紅冰又重返呼和浩特市。他的新的工作單位是內蒙古汽車修配廠。這是一個有一千多名工人的大廠。由於廠長同袁紅冰的父親有很深的私人情誼,袁紅冰被分配到機修車間,當維修工——這是一個比較輕鬆的工種。袁紅冰所在的工段絕大多數是年輕人,他們對政治毫無興趣,關注的只是提級升職,以及如何在工作中偷懶一類的瑣事。工段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儘管處於炎熱的夏季,他頭上總戴著一頂黑色的皮革帽子。不久,別的工人就偷偷地告訴袁紅冰,這是因為工段長不僅禿頂,而且頭皮上布滿了膿瘡病後留下的疤痕。這個工段長並沒有表現出馬克思理論所斷言的、工人階級天然擁有的高尚情操,相反,他最濃厚的情趣,就是在傷感的沉思的微笑中,自言自語地說出諸如「大姑娘撅屁股——漂亮的肉蛋蛋」之類淫穢的話,然後,便色瞇瞇地竊笑一下。似乎他的鬍子雖然灰白了,可是,性欲卻仍舊像年輕的公驢一樣旺盛,這使袁紅冰有些作嘔的感覺。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