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輛「公爵王」轎車的引導下,押送袁紅冰的白色中型客車載著十多名秘密警察,開出站台,然後,沿一條坎坷不平的道路,向西北方疾駛而去。路旁低矮、破舊的房屋頂部的黑灰色瓦片,布滿暗綠色的霉跡;黑洞般歪斜的門邊,一個個身材矮小而枯瘦、面色灰白或者枯黃的人,目光呆滯地望著從雲層間滲出來的慘白陽光;路兩邊污水溝中發出的腐爛老鼠屍體般的臭味兒,似乎將空氣都染成灰褐色。
大約一個小時後,汽車停在貴州省公安廳看守所的鐵門前。看守所建築在一座高崗上,灰黑色的圍牆像古代城堡一樣高大,牆頭上生鏽的鐵絲網和武裝警察的刺刀的閃光,使人想起蜥蜴皮膚的色澤。袁紅冰極力抑制住想要向身後的世界回顧的欲望,走進看守所鐵門。因為,他知道,在這個被古代史籍描繪為充滿毒霧和煙瘴的地方,即使回顧也看不到屬於狂風和鷹翅的藍天。
在一間審訊室裏,兩名獄卒仔細地搜查了袁紅冰的身體,然後,帶他走向一排六、七米高的水泥監舍,灰白色監舍的牆上,只有十幾扇像用骯髒的血染成陰鬱紅褐色的狹窄鐵門。
獄卒為袁紅冰打開了一扇標有「五號」字樣的鐵門。鐵門裏面是一個供囚徒「放風」用的約九平方米的空間,空間上面,越過幾根橫向的水泥條的間隙,可以看到天空中陰冷的雲層。再通過一道狹窄的鐵柵門,袁紅冰走進了囚室。囚室的天花板有兩層樓高,靠近頂部有一扇窗戶,獄卒站在外面高處的過道上,可以通過那個窗口向囚室內俯視。囚室約三米寬、六米長,緊靠一側布滿污跡的牆壁是一個縱向伸展的、二十多厘米高的木板釘成的通鋪,通鋪的邊緣也被塗成陰鬱的紅褐色,通鋪下面有一條不到一米寬的潮濕過道。
囚室內只關著一個囚徒。不用思索,袁紅冰就知道,這個名叫陳風順的囚徒一定是強姦犯或者小偷——用刑事犯監視思想犯,是中國現代專制司法制度的慣例。在共產黨官僚集團看來,強姦犯比思想異端者更高尚、更值得信賴。陳風順那張黑灰色的臉,像極力揣摩主人意圖的狗一樣,向獄卒露出獻媚的乾笑,這使袁紅冰在第一個斜視中就感到作嘔。同這種靈魂裏只有物性本能的蛆蟲蠕動的傢伙關在一起,比與陰暗墓穴中的乾屍為伴還要令人孤獨、寂寞。
囚室的鐵門發出寒意澈骨的撞擊聲,被鎖上了。陰冷、黑暗的疲倦感凍結在袁紅冰骨骼的縫隙間。他仰面摔倒在木板鋪上,蒼白的目光注視向囚室頂部角落裏的蜘蛛網,一隻像小孩拳頭那麼大、長滿黑毛的毒蜘蛛在蛛網上蠕動。
就在向毒蜘蛛的注視中,袁紅冰的意識被陰冷、黑暗的疲倦感吞噬了,而被捕前夜的那個夢境,又呈現在他的眼前——他彷彿躺在腐臭的沼澤中,只要伸出肌肉都爛掉的慘白指骨,就可觸到生鏽鐵板似的、低垂的陰雲。
漸漸地,陰雲無聲裂開了一道縫隙,然而,那縫隙間沒有陽光透進來,也沒有露出藍天,卻呈現出黑色的死寂的空間,小女兒的面容就刻在那黑色的空間中。她的臉色蒼白得像凋殘的野杏花;嚴肅得近乎冷漠的眼睛裏,只刻著一個艱難的疑問:「爸爸,你為什麼像一縷狂風,離我而去。」——小女兒是一位敢笑敢哭的姑娘,她燦爛的歡笑時時會在片刻之間就變為肆無忌憚的痛哭,而銀色的淚珠會像晶瑩的奇蹟一樣,從她美麗的深黑色眸子中情態動人地迸濺而出。可是,那個夜晚,袁紅冰卻沒有看到小女兒夏日急雨般傾瀉的淚水,她的眼睛好像乾枯了,好像被淚水忘卻了。
王錦娜面容的輪廓也從那死寂的空間中模糊地浮現出來。她茫然睜大的眼睛,彷彿悲愁地注視著極其遙遠的地方;她憔悴、蒼白的目光彷彿想在重重陰雲中尋找到袁紅冰峻峭的身影,而一滴冰冷的淚水從她秀麗的眼角滾落下來,那淚水是猩紅色的,像沉重的血珠。袁紅冰極力掙扎著嘶喊道:「我在這裏!」可是,王錦娜卻什麼也沒有聽到,依然困惑地注視著遠方,她的眼睛裏只有枯草紛亂搖曳的荒原,只有灰白秋風中漫天飄落的黃葉的影子。
「此刻,王錦娜一定在萬里之外,為我的秘密失蹤而悲痛欲絕;一定正在早春的寒風中哭嚎著,尋找我的蹤跡。她善良而柔弱的心將會很快因痛苦而枯萎,而破碎……噢,我的小女兒從此失去了父愛,她還不到兩歲,就要體驗人生的悲慘了。失去了堅硬父愛的衛護,我容顏如花的小女兒還能夠長大嗎……也許,十五年或者二十年之後,當黑牢和苦役犯的命運已經使我變成身材佝僂、白髮如霜的老人之後,我才能再見到女兒。噢,相見的時刻,我能給她什麼?漫長而黑暗的時間可能只會於瞬間之內,化做一滴凍結在我心中的淚,那是一顆永遠也不會流出的淚……是的,也可能我將永遠沒有機會再同她相見。面對我的墳墓,小女兒的眼睛裏或許只有茫然,因為,父親的形象在她幼小的心靈中,只留下了朦朧的陰影,如同一片冬日的寒霧……。」整整一夜,這些思緒都在袁紅冰陰冷的夢境中,像猙獰的鬼影一樣飄盪。
大約是袁紅冰被押送到貴州的第三天,秘密警察開始了對他的審訊。在從囚室走向審訊室的路上,逃跑的意念又一次從袁紅冰心中崛起。為了使《自由在落日中》不被秘密警察毀掉,逃跑是他唯一的選擇。
大學本科畢業前,袁紅冰曾到河北省第二監獄實習過三個月。當時,似乎出於某種本能,他對那個監獄所有囚徒逃脫的案例都進行了專心的研究。他熟悉了囚徒絕望的心中產生的種種常人難以設想的逃脫方法——一個囚徒甚至把自己淹沒在裝滿糞汁、尿液的大木桶中,通過一根蘆葦進行呼吸,由定期到監獄裏拉糞水作肥料的農民,用馬車將那個大木桶運出警衛森嚴的監獄大門。通過研究,袁紅冰發現,囚徒逃脫的最大障礙不是軍警的刺刀,也不是高大的圍牆和鐵絲網,而是獄卒的警覺性。凡是成功逃走的囚徒,幾乎無一例外都事先以恭順、老實的假象,成功地使獄卒放鬆了對他們的監視。
現在,袁紅冰就準備做出假象,抹去獄卒陰沉、兇殘的眼睛裏繃緊的神經了。那天被關進囚室前,獄卒取走了袁紅冰的眼鏡。這是看守所中的慣例,目的是防止囚徒用鏡片割破喉管自殺。由於長期的寫作,兩年前,袁紅冰就不能離開眼鏡了。雖然鏡片也遮不住他冷峻、銳利的目光,但是,摘掉眼鏡後,他的視野中便升起朦朧的霧。所以,為了逃跑,他必須首先讓秘密警察和獄卒相信他不會自殺,從而獲得在囚室內戴眼鏡的可能。
審訊室設在囚室對面的一排建築內。走上通向審訊室的走廊前,袁紅冰用拳頭向自己的面頰猛擊了兩下,以使臉部強悍的神情在麻木中鬆弛下來。獄卒在門邊將眼鏡還給了袁紅冰後,他便彎曲著身體,故意以踉蹌不穩的步態走進審訊室,在地板中間的一把木椅上坐下,然後,他稍稍抬起面容,使燈光正好閃爍在眼鏡鏡片上,遮住他眼睛裏的神情,開始進行觀察。
這顯然是一間高級審訊室。房間很寬敞,但顯出陰鬱的空洞感,地板上鋪著骯髒的、已經變成灰褐色的紅地毯。正面,距袁紅冰三米遠的地方有一張黑色寬大的審訊桌。一個五十多歲的秘密警察坐在審訊桌後。此人身材魁梧,有一個懷孕母牛似的大肚子;灰黃、肥碩的臉上顫動著一條條橫肉,看起來就像褪了毛的豬肚皮;他是一個禿頂者,幾縷被髮蠟黏在一起的頭髮,經過精心梳理,從頭頂上橫過去,但卻還是遮不住那給人以污濁感的、粉紅和灰白兩種色調重疊在一起的頭皮;他陷進肥肉中的眼睛猶如窺陰癖者正在興奮地偷視拉屎的女人屁股一樣陰沉;他紫紅色的嘴唇習慣地從兩邊彎曲下來,極力做出威嚴、傲慢的神態,而唇邊兩道深深的皺紋也隨著嘴唇向下彎曲,這使他嘴部的輪廓酷似正準備排糞的肥騾子的肛門。於是,袁紅冰決定賜給他一個生動的綽號:「騾子屁股」。
另一個三十多歲的秘密警察坐在審訊桌的旁邊。他面容乾瘦、枯黑,雙頰似乎由於縱欲過度而深深塌陷下去。他給人的印象,就如同一隻陰沉的瘦猴子。
從他們的口音上可以判斷出,這是兩個北京來的國家安全部或者北京市國家安全局的秘密警察,而且,一定是當局為審訊袁紅冰特意精心挑選的兩個高級預審員。不過,在袁紅冰看來,即便最高級的預審員,也只是精明的小蠢貨:精明在於,他們熟悉人性中一切卑鄙的欲念,因為,他們本身就只有一顆充滿物性生存理性的骯髒的心;愚蠢則在於,他們根本不配,也沒有能力理解高於物性生存理性的靈魂,所以,他們對袁紅冰的判斷不可能準確。同時,袁紅冰也確信,他只需要用四分之一個臀部進行思維,也會產生這些精明小蠢貨的頭腦望塵莫及的智商。
「騾子屁股」那雙似乎只有眼白的眼睛陰沉地瞪視著袁紅冰。從那雙眼睛裏,袁紅冰看到了一個灰暗、空洞的靈魂,彷彿只有聽到鱷魚殘破的利齒嚼碎人體骨頭的聲響,那個靈魂中才會被惡意的快感所充實。
用酷刑和精神折磨迫使被告人自證其罪,是中國《刑事訴訟法》以冠冕堂皇的語言寫明的辯護權掩蓋下的專制司法的真實,而所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司法政策,實際完全剝奪了被告人的辯護權,儘管「坦白」往往並不能使被告人獲得被從輕處罰的機會。那天,「騾子屁股」像紫紅色的肥胖毛毛蟲一樣蠕動的嘴唇間首先發出的聲音中,關於對共產黨官僚集團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司法政策解釋,就像一個瘦女人的尖屁股似的風騷地扭動著。
然後,「騾子屁股」說:「你的罪行是嚴重的,多方面的。你願意從什麼事情上交代起都可以……。」
袁紅冰並沒有注意「騾子屁股」解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司法政策的那些廢話,他敏感的直覺只允許有價值的信息進入意識。當「騾子屁股」感到說累了,準備停下來之前,他又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了一句:「你寫過不少東西,比如《民主與共和》,還有小說。」
「騾子屁股」用輕飄飄的聲音說出的最後一句話中,彷彿驟然突出了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刺進袁紅冰的眼球。他覺得,自己的眼球被燒灼著,發出「滋滋」的聲響沸騰了,視野中只剩下了一片慘白的黑暗,而一行猙獰可怖的、猩紅的字跡,痛苦地悸動在那慘白的黑暗上:「《自由在落日中》已經被秘密警察搜走了,否則他不會知道我寫過小說。因為,我從未同任何人談論過我的小說。除了為把手稿輸入電腦,而不得不讓唐越看過《自由在落日中》之外,再沒有任何人,甚至連王錦娜都沒有完整地讀過這本小說。」
在走進審訊室之前,袁紅冰就決定,要如實講出九三年來貴州時同林江交往的過程,但又必須裝出並沒有意識到林江是秘密警察走狗的樣子——他要以這種廉價的誠實,換取秘密警察放鬆警覺性的果實,從而為逃跑創造機會。此刻,袁紅冰卻感到,理性完全破碎了,像灰白的雪片無聲地飄落,只有乾裂的靈魂中裸露出的意識本能,在艱難地講述著他走進審訊室前準備講的話……。
袁紅冰仰臥在囚室的木板上,他的心好像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摘走了,而空洞的軀殼正在陰冷、潮濕的暗影下腐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審訊室回到囚室的,他凍結在驚懼和茫然中的目光注視的地方,只有一輪荒涼、蒼白的落日。漸漸地,那落日變成了一個骷髏,眼眶的黑洞裏閃耀起幽藍的鬼火。
「噢,生命的終點不是殷紅如獸血落日,而是慘白的骷髏——命運呵,為什麼對我如此殘酷!」袁紅冰突然淒厲地嘶嚎起來,那如同垂死的雄豹發出的嘶嚎,慘痛得似乎能將整個塵世都覆蓋在血紅的絕望之下。那個名叫陳風順的刑事犯被袁紅冰的呼嗥嚇壞了,他本能地用雙手緊緊摀住耳朵,縮進角落,瑟瑟顫抖起來。
袁紅冰可以冷峻地直視墮落人性的種種醜態,並孤獨地忍受內心荒涼的痛苦;他的心堅硬得可以為證明英雄人格、證明自由的魅力,而高傲地走進黑牢,甚至走上淒風苦雨的刑場——他本來就準備在苦難悲慘命運的最深遠處,在生命的落日上,刻下神聖信念的詩篇,做為獻給人生的遺囑。他唯一的軟弱之處,唯一能使他凝結著金色火焰的堅硬意志崩潰的,就是《自由在落日中》被秘密警察毀掉。
從小白樺樹一樣翠綠的美少年,到銀色暴風雪般狂放不羈的青年,再以狂風的節律或者奔鹿的身姿,走進青春的神韻彷彿永遠不會凋殘的中年——袁紅冰英俊秀麗的生命那最燦爛的年華,都是與《自由在落日中》的寫作過程相隨相伴。他的生命在虛無中踏出的猛獸足跡消失於時間的灰霧深處,但是,他豐饒、華貴、燦爛的情感卻附麗於《自由在落日中》,而成為永恆中千年的時間也無法抹去的金色瞬間,就像野花絢麗的長青藤,攀緣在風蝕的裂縫猶如雷電紫紅色遺跡的懸崖之上。
《自由在落日中》是袁紅冰用審美激情點燃自己的生命,忍受著烈焰焚身的痛苦,鑄造出的意義。那意義中有高貴的人格,有美麗絕倫的人性,有「殷紅虛無」的哲學意境,有對於生命悲愴之美的熾烈的哲學要求。
《自由在落日中》屬於袁紅冰的生命,但是,袁紅冰又覺得,《自由在落日中》是獨立於他的存在,是高於他生命的聖火。在人性普遍墮落的蒼茫時刻;在文學成為映照專制政治下奴性十足的庸人那渺小靈魂的銅鏡的時刻;在無恥文人們將文學藝術當做乞丐乾枯的手臂,以種種醜陋的媚態,向兇殘的獨裁權力乞討更多物質生活資料和更多虛榮的時刻;在枯萎的社會精神已經喪失了良知,不願直視沐浴在猩紅血海的人性的時刻,是袁紅冰用他峻峭的生命創造出了《自由在落日中》——這屬於「美麗的凋殘」的生命哲理詩意。在思想和精神專制的黑暗夜空中,這詩意是一顆孤獨而淨潔的星辰,她以高傲的孤獨對抗鏽蝕在血腥氣中的漫漫長夜,她以熾烈的淨潔證明人性不死——她預言著滿天的繁星。
然而,這顆星辰還沒有升起就隕落了。袁紅冰的心也隨之越過了死亡的鋒刃,但卻沒有得到死亡的寧靜,而只觸摸到了白骨都會被凍裂的無意識的痛苦。
從少年時起,袁紅冰就常常感到,有橫亙萬里的生命創生的火流,強烈地撞擊著他青銅色的太陽般的靈魂。那火焰與靈魂的輝煌撞擊,敲響了英雄意識的晨鐘。在那鐘的震盪中,他獲得了自由的靈感——生命的意義,就在於以殷紅的血使蒼白的虛無成為瞬間之美;就在於以宇宙主體的資格,成為自己命運的立法者,從而超越一切宿命,摘取自由的王冠。同時,那火焰與靈魂的撞擊,也賦予他的生命以峻峭海濤般的動盪感和浩蕩的激情。
可是,那一天,火焰熄滅了,生命壯麗的動盪感消失了,激情變成了陰冷的灰霧——他仰臥在囚室中的軀體像一具殭屍。
《自由在落日中》的人物——白髮如銀而身姿像年輕的騎兵戰士一樣英挺的特古斯將軍;野鹿似的黑眼睛裏閃耀著金色陽光神韻的蒙古少女色斯娜;秀長的美目宛似額爾古納河銀色激流的白紅雪;冷峻的眼睛裏有青銅色的落日燃燒的蒙古男兒格拉;為了忍受心靈的痛苦,而把燒紅的鐵鏈纏繞在赤裸身體上的藝術家阿拉坦倉;在燃燒的火葬台上還坐起來,向情人伸出雙臂的、為蒙古民族命運而痛苦憂鬱的阿木古楞;被秘密警察用燒紅的鐵鍋將肚腹烤裂而死去的、美貌善良的女舞蹈家烏雲……等等,等等,那些袁紅冰曾用剛毅的心,曾用雄烈的豔麗柔情,熾烈地撫摸過無數次的生命形象,此刻都將血跡斑斑的背影留給他,在枯黃的秋風中,冷漠地、無言地走向天邊蒼白的落日。當他們的身影消逝在茫茫的灰霧中之後,當蒼白的日球沉落之後,荒涼的地平線上燃起了焚屍場般陰鬱、猩紅的火光。
「他們都消失在焚屍的火焰中了,我的心和落日一起燒成了灰燼……他們一定在責怪我,一定永遠不會原諒我沒有保護好他們……他們只以冷漠的背影同我訣別……噢,焚屍場的火把我的肌肉燒焦了,把我的血燒乾了,把我的眼睛燒得爆裂了,可是,為什麼卻不能燒盡我的生命感觸……。」
那天夜裏,袁紅冰死了,他的心死了,他的靈魂死了;沒有死的,只是凍結在白骨上的痛苦,那痛苦是黑色的,就像腐敗的霉斑,就像乾裂的血鏽。
(節自《文殤》第四十七章)
※文章由博大出版社授權大紀元首發,歡迎轉載,請標註轉載自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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