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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女性系列之八

黃翔:世界公民(1)

天寬地廣的東方女性北明
黃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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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2月15日訊】如果美女作家只能是或僅僅是「露器官、脫褲子」、並以向公眾公開隱私為「酷」並由此引人注目,那麼我就是一個隱而不顯的另一類「美女」的發現者和崇拜者,並且願意成為一個為天下所有當下的「精神美女」個體或群體「樹碑立傳」的詩人。

我感覺我彷彿經過了一場「精神變性」,由男兒身幻化成了女兒身;變成了有我和我的人生理念滲透和消融其中的「精神女性」系列的不同分身。這些心靈世界的美麗的女性所針對的,決不僅僅是那些個願「脫」和願「露」的待價而沽的女人;而是整個道德沉淪、整體墮落、黃潮滾滾、人慾橫流的深層「妓」化了的中國……

書房

她站在書房中央,四壁全是書,全是一本本睜大眼晴朝她盯著的書。這麼多書盯著她,彷彿全朝她圍聚攏來,她有一種極其奇怪的感覺,卻既不是拘束,也不是坦然。面對這種闊別已久的書卷氛圍,她心中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幾近疼痛的抽搐。她感到驚怵,彷彿一個思念已久卻不期而至的人突然出現在自已面前。她想向他說,卻什麼也說不出;想對他哭,卻哭不出聲。她置身在一個書藉組裝的純粹約世界,這裡除了書,還是書,此外,一切都顯得多餘,包括人,包括書房中的自己,甚至這間書房的主人。

這是一間矗立在美國紐約海邊的書房,這裡隱居著一個詩人。北明和她的先生鄭義是意外地應邀來到這裡。在詩人隱居的書房中,北明有一種被突然喚醒的感覺。這間書房和它的主人,彷彿不願意傾聽這世界大都會的眾聲喧嘩,也不企望在眾多的喧聲嘩語中添入自己的聲音。這兒只是沉寂,書和人的藐遠的沉寂。北明在詩人的書房中,似乎感覺自己置身在早已消失的悠久的傳說和俄羅斯音樂憂鬱的旋律中。整個人彷彿在空間中融解和流動,乃至消失了去;然而寂然不動的卻是四面牆壁上的書架,以及書架上排列的上萬本書。書卷讓人瞬間自覺飽和而充滿。北明似乎突然發現自己胸腔中有一顆被久違的心靈及其被遺忘的奧秘。此刻,血液如此鮮活地流動,而此前它們一定已近凝止,只有在當下,她才感覺到它們在自己血管裡真實的流動和濺潑。一下子,她覺得自己好累,累得早已沒有閒暇去窺探自己心靈中隱形地潛伏的世界。她好像這一生從來沒有坐下來過,好像永遠只是受雇於這個世界,總在為別人而工作、而創造財富,而沒有完整屬於自己的時空、自己的事業和創造、自已的物質和精神財富的積累。她只是一個雇工、一個變相的奴隸,僅僅為生命的存活而受制於人、於物、於事!自由就其本義來講對她幾乎是陌生的,她從來沒有真正領悟和感受過生命全心身的解放和自由!無論是在專制的中國,還是自由的美國,北明都感到生命有形和無形的壓力,所不同的是一個是靈肉的雙重羈絆,一個壓根兒就是心身兩疲。漂泊者北明今生好累,隨時都想躺下來,在草地上打滾,而一旦躺下就賴在地上再也不想起來。她憶起了自己的書房,它依舊還在,只是北明被捲到太平洋此岸,若沒有回頭浪,她就回不去了。隔著一汪浩瀚的渺茫,縱使有可望回去的道路和日子,重返家園和書屋的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北明瞭。而從前她也曾經有過一個自己的書房,書架上排列著書,每本書都彷彿一個不同皮膚、語言和服裝的人,各自深藏在不同的地域和山光水色中,有待人去探訪、尋覓和發現。北明來不及一一去叩訪這個星球上不同種族的生存奧秘,也許是擠不出時間,也許不是所有的事物對北明都具有足夠的誘惑,而一有時間和興趣,她就會去走訪這些隱匿遍佈於文字中的未知的人生,在人類世代壘築的精神遺址和嶄新建築中迷而忘返。書房和外面是兩個世界,彼此互不干擾,或者說書房的門將外界的事物同心靈和軀體隔開,自個兒在沉寂的文字中赤足跋涉、遊戲山水,直到深夜子時一聲鐘聲敲響,使自己心身在「噹」的一聲中整個兒震顫,從萬籟俱寂的深邃中驚醒。這是北明曾經有過並始終渴望回返的生活方式。終於有一天,這個渾身書卷氣息的女子忍不住朝戶外探望,然後輕輕掩上身後的書房門,走出一方淨地,去閱讀風起雲湧的街道、廣場和人群。沒想到,書房的門從此就永遠在她身後關上了。在天安門的血腥氣息中,她仍然沒有意識到她會丟失書房,然而就永遠失去了。命運將她的書房換成了囚室。直到久別以後,從獄中歸來,書房卻不再是這書卷味兒極濃的女子棲息和藏身之地。不是書房拒絕了她,而是她忍痛告別了書房。換上別人的衣服,提心吊膽,步履匆匆,躲開街道鄰里和警察的視線,悄悄地溜出了門,她要去別處找尋夢中安寧的居所和一場突發的危難中失蹤的親人。從此,飄泊異鄉直至異國,生活嘩地變了一個樣,北明再沒有想起她始終不願忘記的書房。昔日,在書房裡捲起煙雨的簾幕或傾聽落日的鐘聲,如今竟成了一樁十分奢侈的往事。

書房今日已成了北明精神的舊址;那些為她所收藏的書在心中散落,崩潰如磚石。縱使每日面對眼前電腦屏幕上流動的文字和圖像,北明眷戀的卻是深藏在書中的萬千風景,和手中書頁悉索翻捲時的那份感覺。北明是由音樂、書卷、玄妙的舞姿、節目主持人的魅力和天生歌唱家的嗓音的多重素質組合的,她在其中的任何一個領域,都是未能全面展示的天才,特別是文學和音樂是北明精神生命凌空鼓翼的雙翅,她始終渴望再度擁有,在另一片大陸,在那兒寂靜的清晨、日午和子夜的每一個平常的日子中。


音樂、戲曲與民歌

是的,北明不僅屬於書卷、屬於文學,也屬於音樂。

音樂是什麼和什麼是音樂?是富於色彩的音響還是音響的色彩?它有色彩嗎還是僅僅只是音響本身?它的色彩是什麼?紅的、白的、藍的、黑的、黃的?其實對北明來說,它什麼顏色也沒有、什麼顏色也不是,卻是所有的顏色。它是戰爭狂人希特勒耳中的旋律,也是科學巨人愛因斯坦心靈的節奏。它可以是黑暗的讚美詩,也可以是光明的安魂曲。它不從屬於什麼?從屬於誰?包括道德、倫理、思想、信仰、夢幻、顛狂、希翼、絕望,卻擁有這一切並在其上翩翩起舞。它是生者夕陽的掩體,也是垂死者晨曦的夢墓。它是泥土,可以壘築聖壇、可以搭建紅塵的亭樓和遺世的隱居,也可以摧毀、覆蓋和遮蔽生活和生命及其物化的和精神的一切?跡。它是寂寞日子的笑靨,也是喧嘩歲月的苦澀。是無形無象的文字,是你讀不懂的奇妙的詞彙。是深情中自虐的一份滋潤,是無可逃匿的莫名的焦灼。是澄澈如水的憂鬱,是雲聚雲散的迷惑。是日光下軛下的沉默,是夜夢裡清醒的鐘鳴。是感覺又超乎常人的感覺,是所有人的娼妓,是眾生的情人。音樂是自在,如風瞬間觸摸塵世的疲憊,靈肉因此而起漣漪,而一圈圈生出波紋。羅曼羅蘭說,音樂是月白色的光,是冰山上流下來的青白色的水,超越所有的善,所有的惡。它來自心靈,復歸心靈,它塑造萬物的形態,又超越所有的形態,它是風和水交相流動的線條,瞬息萬變,無可捉摸也無從捉摸的象形之「無」……

音樂什麼也不是,而北明本身就是音樂;我這裡所指的是精神生命的北明,精神世界富有的施與者北明。她不僅是音樂,也是書卷,血肉的旋律和文字。音樂是天空下靈魂浩瀚的自由。面對它,如面對一片靜如止水的火,如面對一塊雷霆萬鈞的冰。它也是每秒鐘都在變換線條並且持續移動的山,紋絲不動的鏡面上波濤洶湧的海。無可攀登,無可泅渡。你只可仰望其不可見的高度或沉浮或自溺於大浪漫卷的鏡中不能自己。




音樂非功能,非意識形態,如果一旦如此,它就被異化,在北明的慧眼中,它就成了精神生命無可救藥的腫瘤,或呲牙裂嘴的怪獸,把你叼入恐懼,最後棄置於厭惡的荒漠。上世紀六十年代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音樂就是這種東西。今日生活在海內外的人,如果仍然有誰不排斥而是接受文革時期的頌歌、讚歌一類的歌曲,那是因為時間淡化和消解了它原有的包含其中的意識形態意味。而稀釋了這些東西,它本身剩下的就只是純粹的曲調,更富於音樂感,並不意味著人們對其原來表達的思想、信仰仍然保持認同。相反的,真正具有較高審美趣味的人,可能當下聽到這些歌曲、甚至當時聽到這些歌曲,就會產生本能的逆反心理,在精神上予以排斥,就像排斥「紀念章」和「萬壽無疆」的禱詞一樣。

歌曲的意識形態化,它的淵源更早,這是北明這一代人沒有經歷的。如解放初期的歌曲,其中有兩首我已不知道歌名,但詞曲仍然記憶猶新。第一首歌詞是這樣的:美帝國主義/萬惡滔天/它臨到死亡的邊沿/膽敢向中朝人民進行細菌戰/……/消滅它/消滅它消滅它/消滅細菌戰/捉拿細菌戰犯/全世界全中國的人民/一起動員/一起動員/。這細菌戰是否真正發生過很可疑,這留待後面等北明來回答,但當時全中國人民、包括被打擊的對象地主、富農、資本家、反革命分子們可真的全都動員起來了,整個中國遼闊大地上一片反美仇美聲浪,這種情緒在一些極端民族主義者身上至今燒得很旺。另一首歌曲的歌詞是: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開紅花呀/中朝人民力量大/打垮了美國兵呀/全世界人民拍手笑/帝國主義垮了台呀/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全世界人民團結緊把反動勢力/連根拔/那個連根拔/。這樣的歌曲是可以允許反動分子唱的,每次批鬥我的地主兼工商業成份的祖父母會上,人們都要齊聲大合唱,祖父耳朵聽熟了,讓「革命群眾」當狗屎踐踏、鬥爭完了回到家,他一邊拿把蒼蠅拍在店裡櫃檯上拍打蒼蠅也一邊唱。因為地主階級是「狗屎堆」,而美帝國主義是爬在屎上的「蒼蠅」,所以站在「狗屎」的立場上拍「蒼蠅」可以不受追究,而為人們所認可。另外還有一首歌曲是後代人知道得多些的,名字大概是《抗美援朝保家衛國》,共分兩段,第一段內容是: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保衛祖國立功勞/。第二段前面的歌詞好像一模一樣,最後一句是:打敗美帝野心狼!蘇美兩國到底誰是「野心狼」,誰真正侵害過中國並對中國真正構成過威脅,也可以從北明《八國聯軍中的美國》超越意形形態化的系列歷史研究文章中尋求客觀、公正、實事求是的歷史答案。不管是文革時期的歌曲、解放初期的歌曲、延安時期民主革命時期的「走,跟著毛澤東走」(歌名大概是《民主青年進行曲》)一類的歌曲,僅就曲子而言,這些歌曲往往並不難聽甚至有的還好聽,如大型組歌《東方紅》中的《讚歌》和某些電影歌曲。北明因此認為,音樂的力量就在於音樂本身,不管經歷了多麼漫長的年月和世代,往往人們遺忘的是詞,卻忘不了曲。音樂是無字的歌。對於人類的感覺、意緒、情感、心理而言,音樂不是語言,不是文字,不是人腦或電腦中儲存的符號或數據,不是任何功利價值的判斷和標誌。它是一片任心靈暢?的、永不乾涸地流動的無岸的闊水,是一座非人類思想壘築的以流線型的線條勾勒的永不崩潰也永無抵達之日的無形的城堡。音樂創作及其欣賞,不是一種目的,一個目標,它是一種「完成於未遂」的心靈奧妙,是一種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的永遠在過程中的精神流程。

也許可以說,音樂是人類靈魂電腦屏幕上的一堆奇特的「亂碼」,它超越正常的文字書寫、人類的理性規範和思維習慣,而無法破譯和無法解讀,人類的感性直覺卻足以領悟並將其「宇宙情緒」地外化和表情。北明屬於後一種人。所以,她不僅是書卷氣息很濃的人,也是音樂氣息很濃並具有「旋律思維」能力的人。她身上有一種力,一種極為陽剛的力的投射,卻水一樣地「柔」性呈現為女性的溫馨、晴和與安詳。




北明不僅具有音樂天賦、音樂的領悟力、表現力、創造力,而且是一個天才的歌唱家,她的歌聲在一般流行歌手的俗唱中是一種清韻。她自己曾錄製過一盤音樂專輯,收入她演唱的各類中外歌曲,令人吃驚的是,她的聲域是這樣寬廣,她的音色是這樣純淨,她放開喉嚨就使感人到一種動人心弦的美,足以使一般哇裡哇啦、譁眾取寵的專業歌手和世俗演唱者蒙羞!她是一個被遮蔽了的或未能有機遇全面展示自已的音樂天才;不僅如此,她對包括音樂在內的總體藝術也有極其獨特的研究,如對中國戲曲文化流變的梳理。她在三十三歲的時候就曾為世人寫下了一部同樣令人吃驚的藝術理論探索著作《史前意識的回聲——中華民族生命流的假說》,我是這部書的少數讀者之一,也自信是能讀透並對「北明藝術精神」產生共鳴的少數人之一。這本不太厚的書顯示出北明非凡的精神猜想力和想像力,它的境界使北明遠遠高出於她的同時代一般女作家之上,其異質顯然在當時就與她們判然有別。這是一本天才的書。僅以這本書和我讀到的北明已出版和未出版的全部作品,我感覺北明的超前意識和全球意識使我深為震撼。我認為如果命運公正的話,在中國女性作家中,北明是具有競爭國際性的文學大獎的潛力和實力的人。


在關於中國戲曲文化的論述中,北明的觀點大膽而尖銳,為一般庸常之輩所不能接受。她指出從純音樂角度而言,中國與西方古典音樂不可同日而語,中國基本上是一個沒有音樂的國度!中國音樂無論樣式體裁、作品數量、樂器種類、音色的多樣性、音響的表現形式乃至記譜方式等諸多方面同西方都不是同一個層次上的比較對象,中國也缺乏相當程度和數量的職業化的作曲家。音樂是無國界的,它的定義具有普世性,用這個標準來衡量中國,它沒有純粹的音樂,它的高等音樂學府遵循的是西方音樂教育體制,它的民族音樂至今無自身的體系建制,無法在文化藝術中獨立自存。這是北明在文化藝術方面的雷霆之聲,見解迥異於人,也許也難以讓一般人認同和忍受。但北明同時又指出,中國是個音樂無所不在的國度。中國是詩歌的國土,也是音樂之邦。但中國音樂受制於文字,局限於文學表達形式,有礙於中國純音樂藝術發展。如原本的詩經,可讀、可唱、可奏;與音樂結緣的楚詞原本也為歌詞,楚人在祭祀鬼神的宗教儀式中,伴以音樂、舞蹈、歌唱,其形式即後來我們所稱之為「九歌」的東西。漢代的民間謠曲,經採集、改造、模擬而成樂府,其原生態是歌不是詩。詩為歌的承傳和表達方式,因為古代尚無最原始的音樂記錄方式。唐詩宋詞聲韻格律嚴謹,是為了適於配合音樂吟唱。古代詩詞不為念和讀,而為吟誦和唱和,具有視聽兼具的特殊的種族藝術效果。元代雜劇和散曲,以當時的北曲曲調演唱。明清傳奇,名為小說,實則為戲文,是登台上演的聲腔戲的腳本。文學與音樂的交融,影響了中國純音樂藝術的產生,卻孕育了綜合性的戲曲藝術,這是東方式的中國戲曲文化產生的歷史背景。

世界三大古老戲劇文化為希臘悲、喜劇、印度梵劇和中國戲曲。中國戲曲在形式上更像西方歌劇,兩者台詞主要都為唱,只不過中國人唱的是戲,西方人唱的是歌。意大利、德國、法國歌劇都產生於音樂與文學的結合,中國則由此只能產生地方戲曲而不是大型歌劇,北明以為這也許只能從語音學裡能找到其中的奧秘。不同方言、聲腔產生不同的戲曲種類,如川劇、越劇、晉劇、粵劇、評劇、昆曲、黃梅戲、花鼓戲、音韻大鼓等,但都講究字正腔圓。不同方言產生不同戲曲;不同聲調區別不同方言。中國戲曲成形於南京,共有戲曲四百六十多種,五萬多傳統劇目。戲曲不僅有地方特色的區分,還有南北風貌的不同,後者在戲曲音樂南曲和北曲的相異中更為鮮明。南曲主要為江浙一帶語音,北曲以北方語系為基礎音調。一為五聲音階,一采七聲音階。溫軟、嫵媚的南曲多以簫、笛伴奏,而粗獷、遒勁的北曲則以梆子敲擊烘托氣氛,伴奏多為扳、笛、鼓、箏、琵琶等。從南曲和北曲中,你可以感受到赤日、山梁、壯漢與楊柳、清波、少女之間的不同生命筋骨與情懷,隱隱閃爍其中的中原地貌與江南風水,和不同區域的地理、歷史、文化和生活的奇妙的折射。


中國戲曲較之於西方歌劇,後者的優雅給人一種精神淨化和提升的感覺,有精神貴族化傾向;而前者卻更為大眾化、世俗化,更貼近於辛苦勞作的生活,如日常市井生活中的大蒲扇、汗毛巾、旱煙袋和大碗茶,是一種向下的朝向泥土和村巷的塵俗生活形態的快樂的外化。中國廣大鄉村的農民,除了日光下的勞作,上床和看戲都是肉體和精神的娛樂。鄉村演戲首先供奉神仙,戲台都搭在廟中,面對正殿,方便神仙觀賞,去鄰村看戲,也抬了菩薩去。各路神仙誕辰日,常有一台一台戲出來,這些神仙五花八門、名目繁多,什麼太陽真君、觀音菩薩、文昌帝君、后土娘娘和東嶽大帝等等不一而足。中國也有鬼節,卻與美國不同,不是門前草地上佈滿各類面目猙獰的鬼,而是借祀鬼連日演戲、驅邪逐癘。此外,祭祀演戲活動目的,也還包括祈雨、消災、還願、新廟落成和神像開光等各種內容。中國歷史上除大饑荒或大瘟疫,就是正值戰亂,也照樣搭台演戲,哪怕前方炮聲隆隆,後方仍然鑼鼓喧天。這個民族世代延續的性格的一面,就是得過且過、及時行樂。

北明寫有關於中國戲曲文化的專論,但對她而言,重要的不僅僅只是一種研究、一種知識,一種精神層面的關注;而是一個種族沉積在這個女性身上的某種與生俱來的先天心理氣質,和為她所緬懷的源遠流長的先人們曾經經歷的傳統生活方式。北明看重的不僅是對中國戲曲文化的溯源,也包含對自身生命精神氣血的檢測和內視。北明的精神生命乃至血肉之軀同中華民族的聯繫是多方面的,那就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種族的血脈聯繫。她的精神世界所包含的是一種多角度、多層面的多元狀態的呈現,既與當下社會生活和世界風雲氣息相通,也在種族骨血之源上與遠古先人瓜蒂綿延。我甚至有一種神秘直覺,以為東方女人北明身上、在她的血液和骨髓中,可以透視和檢測出起源於中東的原古先民生命的基因,和原始太陽崇拜者不停地朝東方走去的超時空生命的投影。也就是說,北明身上不僅有中國人的性靈,也有超越種族的猶太人的智慧。在此我願意相信某種種族文明淵源的猜測,中國人很可能是猶太人的一個分支,北明有著猶太人的原古祖先,這可以從她那部才華斑斕的處女作《史前意識的回聲——中華民族生命流的假說》一書的精神意識中迷濛輝映或互為印證。這裡,我要特別說明,我的這篇東西,我稱之為「形式散文隨筆」,它是一種生命精神和精神生命的紀實,它是對北明精神世界的綜合和個人精神理念的闡述,也融入了某種程度的形而上的抽像表現的意味。北明對我而言,只是一種文化精神,一種生命現象,卻無涉於對其個人性格、行為方式、人生姿態的道德意味的判斷,也不是其人格的完善與完美的表述。也就是說,北明對於我,只是一個擁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並獨具自己文化品味的人;而不是任何政治、道德等社會意義上的「正確」的範本或表率。而且在我所寫的「女性系列」中,北明是婉言謝絕我寫她的人,她認為作為一個人,她太複雜,不是任何一個單一的面足以切入的,也不是任何一個面的切入可以避免引發眾多的歧義和非難。理由很簡單,她是個「人」,而不是任何一種附加在人身上的理念或貼在人臉上的模式標籤。

戲曲在中國,既是民間的藝術,也是宮廷的消遣。唐、宋、元、明、清,醉生夢死的歷代君王皆有戲劇塵緣,甚至也有為女人、醇酒、戲曲荒廢國事者。尤其是大清帝國,宮廷戲台上正粉墨登場,孫大炮的武裝起義一聲槍響,慈禧的鼓樂嘎然而止。在古代,戲曲無分下裡巴人和陽春白雪,是官家和百姓的公共娛樂,但內容卻一律歌功頌德、粉飾太平。或表達忠孝信義的道德倫理,樹的卻是古中國戲曲中的「高大全」的樣板;或表達兒女情長的情感隱私,立的卻烈女節婦的貞節牌坊;或塑造反腐反貪的勸諫忠臣,但卻決不反體制也不反皇帝,那是由來已久的持「體制內改革」立場的馬克思主義者劉賓雁們的老祖宗!也有賈平凹的先人,以《金瓶梅》、《肉蒲團》領私情或淫穢風氣之先;也有王朔的祖師爺,較之「響噹噹的銅豌豆」、大戲劇家關漢卿,王朔玩點小痞氣,未免小巫見大巫。你「過把癮就死」,還差點火侯,玩個徹底的虛無就是「死也不止癮」!特定的政治背景,特定的思維框架,特定的模式話語,世世代代不變,祖祖輩輩重複,歷千年而不衰,直至延續、承傳到文化大革命,古典戲曲為「革命樣板戲」所取代,成為億萬臣民舉手投足、一言一行必效仿、遵循的標本和準則!

面對現代藝術形式和娛樂方式的變化,古典戲曲已經成為過去時態的藝術。戲曲中的人所思、所想、所做與現實中的人風馬牛不相及,包括文革式的「新古典」樣板戲也同樣如此。不同時空,兩種活法。世界日趨世俗化,流行化、當下化。戲曲藝術已經和必將成為歷史記憶和藝術博物館珍藏。但北明認為,戲曲藝術有它獨特的形式表達及其美感,它的眾多的地方聲腔具有不同的韻味。對現代藝術而言,古典戲曲的超現實的舞台時空轉換和表演方式,及其舞台人物臉譜化的化裝藝術,既是古老的,也是新穎的,對現代藝術仍然具有美學借鑒和潛在的綜合運用價值。現代公眾將它棄之於塵土,北明卻期望它拭淨塵埃、重現光華。

北明不僅具有音樂天賦、不僅對中國的戲曲文化深有研究,而且她對民歌也有一顆極為敏感的心和一雙極為敏銳的耳朵。比如說,她認為對大西北的民歌的特色及其人文價值的把握,不在於你的理念認知,而在於你的聽覺,可見她有一雙什麼樣的音樂的耳朵!這雙耳朵聽出大西北民歌地道的西北味截然相異於城裡流行的《黃土高坡》、《信天游》;聽出前者有大西北大自然的本色和泥土味兒,後者失之於人為的誇張和雕琢。而且也同樣是這雙耳朵,音樂的耳朵,在各式樂曲、歌曲的大轟大嗡中,卻能分辨出什麼是大西北民歌和為什麼是大西北民歌?分辨出它為什麼不僅不同於西方的交響樂,意大利歌劇的詠歎調;也相異於俄羅斯民歌、美國鄉村音樂和黑人歌曲?大西北民歌刮起一陣「西北風」的旋風,把那些「開口閉口」、「抬頭低頭」都在不厭其煩地唱的東西還給虛假與厭倦。於是城裡鄉下人都知道了,中國的大西北,但城鄉人的大西北並非地道的大西北,兩者的不同,北明當年是走出了堆滿稿件的編輯部才知道的。


在大學的時候,北明曾聽聲樂老師說,意大利發聲方法及其詠歎調,不僅要用腦子記,而且記在喉嚨的肌肉和聲帶上;而作曲老師說的卻是,音樂的聽覺不僅是旋律的聽覺,還要從中微妙分辨出復調、和聲、配器及每一種樂器的每一種聲響。畢業後的女大學生北明曾立於火車站前馬路崖頭,對未知的命運作一次抉擇,她把一枚硬幣拋向空中,在心中以落地正反決定今後的去向,結果硬幣正面落下,她打起背包就去了中國民歌之海的大西北。在黃河之畔通往大沙漠的荒原上,土路、馬車、棗樹院、土坯房、柳樹一一撲面而來,她從中聽見了一種沉寂的音響,一種生命中自然生成的生動和美麗、高亢與悲涼,這就是原生態的民歌,也是孕育大西北人及其民歌的一方水土。她邊走邊「聽」,用自已的一雙眼晴,也用心靈的耳朵。她聽這方人的語音和歌嗓,聽天地之間的粗獷、嘹亮和遼闊。也聽土疙瘩和歪脖子柳樹,聽騾蹄子踢踏和場院裡嘀溜溜轉的石碌碡……從未來過此方的北明,感覺?漫大西北的民歌無處不在。她受到了一次的震動,感覺她的學院派音樂的壘築面對強烈的衝擊,幾近坍塌。原來大西北民歌不是來自關於藝術的理念,它是存活在大西北的人的一種生活和生存方式。人們隔山隔河在這兒可著嗓門發出生命的叫喊,而這種聲音既是血肉之軀的相互呼喚,也是七汊八溝、山窪低谷的大自然胸腔的震盪。大西北民歌就是大西北的天、地、人。歌中蘊藏的是頭頂日月的精華,流轉的是腳下一方水土。它不僅是歌,也是一種簡單而豐富的活法。它傳達的是天底下漢子、娘們的愛,今生今世小伙姑娘的情。赤裸裸的生命,赤裸裸的自由。沒有傳統倫理的雲霧,也沒有世代教化的陰霾,風格和內容在北明的感覺中,近乎周朝的「鄭衛之音」。周朝的編鐘、編罄、建鼓、縣鼓都是大體積的打擊樂,聲音洪亮,震天動地;而大西北民歌卻是一個種族承傳至今的精神體腔的本真、自由之聲!

秦一統中國後,也一統社會教化,「鄭衛之音」被正統史官文化視為有亂世亡國之虞,即有形同當今的「亡黨亡國」之嫌,遭逢壓制或篡改,成為理性、倫理、意識形態觀念的外化。不僅早期民歌、趙燕悲歌,楚詞、詩經、敦煌曲子詞乃至後世的話本、俗曲和民歌無不如此。文化專制是中國的一大傳統,歷千年而不衰,至今精神專制的衣缽也後繼有人,這是在中國世代不會「失傳」的唯一一筆遺產!古往今來,史官文化與民間文化永不協調,前者是言行舉止統一規範,後者是自由的天、自由的地、自由的人。青海、甘肅的「花兒」,晉西北的「走西口」,陝北的「信天游」,乃至四川、雲南、西藏、新疆等各地民歌,都是天然自成地源於民間的文化藝術,充滿自由主義的人文精神。而孕育於文化大革命前後、一隱一顯地與正統文化並行的中國地下文學,卻正是民間對失傳已久的遠古自由浪漫精神的自覺回歸與呼喚,也是這一精神在新的歷史時空條件下的隱性重現!

包括民歌在內的民間文化是種族的血脈、種族的心聲、種族精神生命的延續。面對當今新的專制文化的陰影遮蔽,包括現代氾濫的商業文化的消解,它的跳動的節奏時隱時現、時強時弱、時而陽剛與陰柔兼具,卻始終不滅。時間水漲水落,或波濤洶湧,或風平浪靜,自由民間文化如水中磐石,將永遠與種族生命共存。

虎與井/遷徙與漂泊

北明出生在北京,後來聽從黨的一聲號召,全家由人發配去了山西,到的地方是當年蘇三起解之地,山西洪洞。蘇三或北京對北明而言不甚了了,卻有兩個形像對她的童年構成威脅:一個是「虎」,一個是「井」。虎是指從前洪洞監獄裡頭,鐵絲網上面有老虎巡走,獄中的人誰也跑不了。從那時起,北明就感覺,她的生命彷彿置身於看不見的監獄中,囚於獄中的北明,總感覺頭頂有一隻虎,虎視眈眈地朝下窺視;無論是醒著還是夢中,都會令她毛骨悚然、大汗淋漓。井是指獄中的那口井,她確實也曾在上頭鐵絲網上面往下瞄過,院子裡確實有一口蓋著大石頭的井,傳說蘇三就關在監獄院子裡的井中,至今還在裡面。北明感覺那個傳說或戲曲中的蘇三就是她自已,早已癱瘓在井中,不死也活不成。從此,「虎」與「井」終身追逐著她,她一生始終感覺背後有一隻老虎:它或許是政治的暴虐;或許是漂泊的疲累。也始終感覺被人封在深深的井底,上面蓋著塊專制的巨石,怎麼也掀不開,人身陷阱中,活著,卻出不來。「虎」與「井」不僅是她幼年的強迫症,而且窮盡一生它們也幾乎陰魂不散。老虎與深井、書卷與音樂,這是極其矛盾的針鋒相對的組合,但它們卻構成了一個叫「北明」的女人及其命運。

後來肯定又搬了家,因為記憶裡的監獄、老虎與枯井換成了佛教勝地廣勝寺。北明的童年又與大雄寶殿為鄰。那兒恍若隔世,歲月如一隻看不見的蜘蛛,卻編織出一片看得見的網,將日子塵封起來。大雄寶殿沒有出家人,殿裡殿外也闃無一人,卻香煙繚繞、燈火不滅。記憶裡佛院裡莫名其妙地垛著一堆似乎無主的木頭。一隻被北明和哥哥從湍流中救上岸的瘦貓,那貓剛喘了一口氣,就開始凶殘地逮食小雞。另外就是從某間屋子的白門簾裡飄出的山西盒子飯味兒,那是小北明從未品嚐的食物的芬芳。那一段日子中沒有媽媽。之後,又搬了一次家,去了臨汾,那裡已經不是一個家的空泛的概念,而是一排帶廚房和門前有雞窩的平房。日子裡有了媽媽,卻沒有爸爸。屁股還沒有坐熱又搬家了,這次搬回了城市,不是北京而是太原。北明的家始終在流動著,就像她後來那種終生的飄泊感,彷彿在國門內外都處於一種懸浮狀態。去太原不久,就開始文化大革命了。在太原住的時間最長、印象最深,屋子裡什麼也沒有,媽媽總把幾樣簡單的傢俱移來擺去,外面的家搬定了,屋子裡永遠在不停地「搬家」。搬來搬去,卻總有一個大地球儀放在屋裡的窗台上,這是北明的記憶,也是北明的印象,不經意間,也許北明就有了「地球」的最初的影子和朦朧的意念。去太原不久,再度搬遷之前,北明在太原的家就接受了一抄二砸的「文化革命」的洗禮。整個家被砸了,地球儀卻仍然在屋裡轉動。這個五彩斑斕的圓球似乎潛移默化地移入少女北明的心中,並且始終吸引著這位未來地球村中的中國女村民清澈的目光。爸爸在什麼地方不能回家,愁眉苦臉的媽媽守著一屋子清瘦和疲憊。

在太原搬過幾次家,最後一處地方裡外破舊,令兒時的北明自卑與羞恥。屋裡幾乎一無所有,而兩間房子卻有八個窗戶,這是她家最大的擁有。有窗戶,就有充足的光線,有寬大的視野,讓北明可以憑窗遠眺。眼晴的目力有限,而心中的目光卻穿越遼闊大地,黑眼珠子繞著地球轉動。這也許只是潛在的意識,甚至連北明自己也沒有覺察的無意識的朦朧狀態。童年中的北明最清醒的卻是「窗戶」對她的壓迫,而且從未擺脫過,因為她家的窗戶從來不安全,成了大院裡的小孩練彈弓的射擊目標。有時石子如暴雨,有時放冷槍,七個年頭以來,從未終止過。八個窗戶全被石子砸爛,這裡粘膠布,那裡卡硬紙或木頭,整塊掉下來的,只好釘上三合板或用報紙糊上。八個窗戶,六十四塊玻璃,無一塊完整。母親只教會女兒不要欺侮別人,卻從未教會北明對欺侮理應反抗。經年的石子聲、玻璃碎裂聲,粒粒石子彷彿砸在身上,訇然碎裂的是自已。久而久之,躲在屋子裡的北明,漸漸適應了這種狀況並從恐懼中掙扎出來,然而卻怎麼也難以掙脫一個黃花少女的隱忍和自卑;破爛不堪的窗戶從未傳遞北明以親切和溫暖,卻是難以名狀的羞辱與悲哀。那時候,每天放學回家,經過一家玻璃店,她總是在人家的店門口站立良久,看人家怎樣把玻璃裁成各種形狀。看著玻璃在人手中裁成長的短的方的圓的或三角形,是她最大的樂趣;而將屋裡八個窗戶清一色全換成完美無缺的嶄新的玻璃,卻是她兒時從未兌現的長久的夢想。

接下來最後一次就是「插隊落戶」,從城市遷往農村,依次坐完卡車、火車、公共汽車和拖垃機,北明一家被拖到一個叫郭牛大隊的地方,那兒屬於山西省夏縣掌公社。以為到了一個可以無拘無束的大自然的天地,卻不料搬到了鄉下一間長得像走廊、只有一小扇窗戶的土房。次日睡醒,北明掀開廂屋布簾往外看,原來窗外不是「希望的田野」,而是另一家人陰沉的窄院,緊挨著她家窗下,有樣用蓆子蓋著的鼓脹脹的東西,仔細一看,一頭露出一雙又髒又瘦的赤腳,腳背上爬著一隻蒼蠅,原來竟是一個沒有入土的死人。北明忍不住噁心,哇地一聲嘔吐了出來。一夜隔死人這麼近,僅有一牆之隔,太可怕了!第二天晚上北明睡在床上,整整一夜感覺隔牆那雙死人的腳逕直地踹著她的肚子;天亮睜開眼,又感覺那雙腳幾乎捅進她的嘴裡。整個人、全部少女的心身怎麼也逃不脫那雙死亡的腳的糾纏。

屋子太窄,為了避免摩肩擦踵,不多的傢俱棄置了一大半,一張雙人床只好擺在院裡棗樹下,一家人彷彿在一截行進的車廂裡,有一種臨時湊在一起、很快就下車各自東西的感覺。果真,爸爸媽媽去了兩個不同的村子,一家六口,分居三處,來回要步行幾十里上百里路,平時根本不能見面。父母沒了月薪,一家人像農戶一樣起早摸黑、匍匐在貧瘠的土地上賴以維生。飢餓。疲勞。厭倦。愚鈍。無奈。孤寂無靠。所有這一切遠非北明對美麗鄉野大地的夢幻和期待,她不知她渴求的夢境在哪裡?但她隱隱感覺這世間總有美好的去處!物質和精神雙重貧困的,不僅是北明她們這麼一個普通的家庭,而是整個雙重貧困的中國,既遠離美麗的大自然,也遠離人生大自由,這兩者必須建立在文明、富有和悠閒的基礎上並以此為前提。清貧何談自由?拮据何來美麗?只有無奈的面對,只有苟且的混,中國!你的未來地球村中的女村民北明!你終於接近了人類賴以生存的土地和大自然,同時又遠離了本應富饒和美麗的大自然和土地對人類無私的恩賜和饋贈。是這兒的人們從一開始就失去了它們,還是它們拒絕了生活在中國這塊遼闊的大陸上的人類?!啊中國!啊北明呀北明!

北明的家是「流水的營盤鐵打的父母」,從她記事起,她的家就不斷搬遷新址,家中唯父母不變。而她自已卻經歷了一系列的人生歷程:長大、上學、插隊、工作,之後又唸書、打工、結婚、另立門戶。再之後,是入獄、逃亡、飄泊,而家卻如水中的浮萍,無處扎根,隨風飄蕩。今天父母青發變白,仍舊撐著這個家,彷彿當下相對的穩定只是為了走上下一次新的大遷移的行程。母親總是期望「搬了家就好了」,而生活從來沒有從根本上改變過。延續這個家庭和中國千百萬普通人的家庭的永遠是:漫長的隱忍中仍懷著瀕臨絕望的期待。不停的搬遷等同於漂泊,如今北明的家從中國大陸漂移到了美國,她是否有腳踏實地的感覺,還是只是立於陽光下逐漸消融的冰塊上,最後沉入虛無的汪洋?她無法預測,北明對今生今世的命運習以為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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