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月2日訊】年底的時候沒有心情做事。 年底就像一隻沉船,再努力做什麼也挽救不了它下沉的命運。一切都變得浮泛凌亂。在這種凌亂中, 沒有自己的切實計劃,做什麼都是別人的安排。
12月中, 我們的小小的民間舞蹈團作了最後一場演出。因為我加入晚,對我來說,這只是第二次。演出以前,我見到蒙縣文化委員會的人在佈置會場。她見到我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你有演出。我說是的。她遞給我一本相冊,是舞蹈團歷年的照片,還有有關的海報和報道。我這才知道,這個舞蹈團不是一群隨便聚到一塊兒的民間舞愛好者。它有自己的組織名稱,叫「太陽」,有教練,有管事,還得到縣文委的支持。他們已經在當地各個場合演出了多次了。
這次演出,既是聖誕晚會,也是紀念舞蹈團成立五週年。我們都帶來了吃的東西, 是百家飯,你吃我一點,我吃你一點。我準備的是辣子雞丁炒飯,裡邊有雞丁,花生,胡蘿蔔,土豆丁。
演出在金氏中學。下午五點半就要求到場。下班後匆匆回家把飯炒熱, 放進後車廂。把演出服放到紙箱子裡擱在汽車前座上, 把幾盤該還的電影塞到背包裡,扔到後座上,就慌忙出發了。先開到縣圖書館還帶子。這次下決心不再借新的, 太耽誤工夫了, 再說也沒有時間挑選。
金氏中學在寬街頂頭靠近丁字路口的地方,以前沒去過,不知道到了分車道那段沒有。從富麗門路拐進寬街的時候,掃了一眼拐角上的我之地菜市場,似乎想看到裡面誰在收錢。 平常愛說話的兩個收銀員如今都離開了。一個先去了一家音碟店。去看過幾次。不好意思老去,因為畢竟不買東西,不像在菜市場,老有買東西的借口。後來她到底離開了,因為要生小孩。大概是第五個孩子吧,和以前的不是一個爹。原來的爹在自己老家呢。現在的聽她說還只是男朋友。真佩服他們敢要小孩, 也不怕負擔重。 一天在報上看到, 把孩子撫養到十八歲, 得用二十萬。 當然這是美國一般家庭消費的估計。 窮人自有窮人的法子。 好比中國人申請美國的學校, 學校手冊上有個全年學費生活費估價。 除了學費是實打實的, 生活費都有水分。
另外一個收銀員小小的,笑起來帶酒窩,膚白,是那種甜甜小妹型的女孩。好像也有男朋友了,因為有一次看見她坐進一個小伙子開的車裡。不過我問不出來,語言有限。自從她們走了以後,我到那裡買東西就都只是買東西了,因為現在的幾個收銀員都不太愛說話。
冬天天黑得早。我極不喜歡黑夜開車找路, 看不清楚。快到寬街頂頭的時候,看見左手一個建築,就拐了過去,卻是消防隊。把車開到一家車庫開著門的人家門口,熄了火下車問路。屋主是個亞洲人,好像菲律賓人, 面容清懼。他指著消防隊後邊的燈光說,往前開,到了路口往左一拐就是。
金氏中學的停車場挺大。我趴好車, 什麼都沒拿,朝學校大門走,看看是不是找對了地方。 對面黑影中過來一個人,叫出我的名字。原來是教練。我跟她握手問好。握手是墨西哥人的習慣。她指著燈光下的一根黃色的柱子說,就在那兒,把什麼都帶進去。
那裡邊就是會場,面積很大,卻空蕩蕩的, 只有舞蹈團的幾個人和縣文委的兩個人,一男一女,後來我知道是兩口子。他們正在準備講台,擴音器。團裡的女管事和一個瘦高挑兒的芬蘭女孩正在往長條飯桌上擺紙花。桌上已經放好了長方形的墊紙。看那架勢是準備百十來人的。舞台前的角落上立著舞蹈團的標誌。過去我遠遠見過,以為是紙做的。 這次近前一看,原來是絲綢。
我問教練,今天是在台上演了?她說是, 還說那台上的木頭很好,跺腳的聲音倍兒響。我說那我可得輕點,要不然步子錯了讓人聽出來。她笑了。我在團裡整個一個東郭先生,那些踢踏舞的正確步法根本還沒有學會呢。
晚會開始的時候,會場裡坐了差不多大人小孩三十來人。演出以前,縣文委的人先進行年終表彰,挨個點舞蹈團成員的名,點到誰誰出來在台上面對觀眾站好, 並且領到一張獎狀。各個人的內容不同。我的是感謝我為民間舞蹈團的多元文化化所作的努力。我和芬蘭女孩, 還有一個捷克的女孩, 想必領到的是一樣的。我覺得我真是受之有愧。一則來的時間不長,二則來的時候思想認識沒有那樣的高度。我覺得受到了如此的鞭策鼓勵,明年我得認真地向專業化方向發展了。
我們在舞台兩側的幕布後邊換上演出服。 男的在一側, 女的在另一側。 我心裡納悶;出場的時候是一男一女搭檔的, 這男左女右地怎麼整啊。 一會兒有人把大幕拉上了。 我想大概節目之間都拉上幕,這就解決問題了。 教練在外頭負責報幕, 我們在裡頭排隊。
第一個節目是孩子的。 幕拉開了, 孩子們卻還沒有準備好出場, 大人們趕緊著把他們轟上去, 在眾目睽睽之下組好隊形。音樂響了, 舞台上響起了辟辟叭叭的跺腳聲。 一個大概只有兩歲的男孩子, 白襯衣, 黑褲子, 皮鞋, 牛仔帽, 顯然不知道這個舞蹈的全部跳法, 只是在邊上跟著跺腳。 一邊跳, 一邊拿眼睛瞅著幕布後邊的男教練。 教練和別的幾個男的七嘴八舌地給他下指令, 小孩則一臉茫然地樣子, 有的時候服從, 有的時候自己跳自己的, 把大人們逗得樂不可支。遇到要使勁跺腳的時候, 幕布後邊的大人們也跺起腳來,為孩子們助興。
我們大人上場的時候, 沒有關起大幕。 男女還沒有編好組, 音樂已經響起。 台上的人趕緊打手勢讓停下來。等排好隊再來, 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不過誰都不在乎, 畢竟不是專業演出, 是群眾性的自娛自樂。我也放鬆了許多, 就當平時的練習唄。我這次在三個舞蹈中出現。第一個是上次演出參加過的女士散花舞,很簡單,跟走路差不多。第二個等於是跑龍套,女人們在前邊舞著彩裙,我和四個男的在後面站成一排, 穿一身白,戴白色牛仔帽,系紅色領巾,跳不太複雜的踢踏。第三個是舞步歡快的 Jesusita en Chihuahua。 這個舞主要不是跺腳,比較容易掌握。我唯一記不住的是怎麼在場地上挪動位置。好在我的搭檔可以提醒我。這第三個舞也是最後一個。搭檔為了演出,換了隱形眼鏡並且略微化了妝,比平時漂亮些。上一次我錄了她們跳的舞。她在前排,我發現她跳舞的時候很有些特別的氣質。她還在念高中,兩個妹妹和父母都在這個舞蹈團裡。她舞步嫻熟, 所以跟她搭檔省了我很多事。
表演跟平時的練習不同。 練習可以重複,一直到滿頭大汗。表演只是一次,好壞都是它了。 跳得還沒盡興, 舞曲就已經結束。掌聲響起來,我們站成一排,似乎有謝幕的意思,但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沒有採取集體行動向台下鞠躬,而是分別從舞台兩側下場了。我心裡不禁有些空蕩蕩的:這麼快就結束了?教練說了,這次演出後,休假到明年一月九號。這二十來天裡,等於要停六次練習。
開始吃飯了。大家帶來的都是家常飯,沒有甜點。豆子,米飯,意大利麵條,上面放了青菜奶酪等的小玉米薄餅,白玉米湯。稍微麻煩一點的是墨西哥粽子:用老玉米皮包上玉米面和其他餡蒸熟。 味道雖然沒有中國粽子好,但也別有風味。
我盛飯的時候,搭檔的妹妹在我旁邊,問我今天感覺如何。我沒有想到她會問我,因為平常練習的時候,她們姐妹幾個都是不太響的, 說話也只是在同齡人中間。我說我很高興沒有出錯。她說她也是。其實她跳得很好,不會出錯的。
大家都分成幾堆吃飯,差不多都是按照家庭。教練的丈夫今天也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中學生們另外坐在一塊兒,談著學校的事。我的旁邊是新加入的一個大學女生, 和她女兒一起。她才進來不久,所以沒有參加演出。我請她在我出場的時候用我簡單的傻瓜相機給我拍了幾張相。我問她丈夫怎麼沒來,她說他下班後太累了。他們住得遠。
吃完了飯,看看自己實在沒有什麼事,便決定離開, 於是和舞蹈團裡的人一一握手告別,祝他們聖誕節愉快。告別時握手也是這裡的習慣。一個留著絡腮鬍子的常常讓我想起小說裡而不是京劇裡的揚子榮的團員問我明年還來不來, 我說來,但是也說我正在考慮什麼時候收山:我已經快五十了。他說沒事。芬蘭女孩坐在他旁邊。我跟她握手的時候,感覺她的手很有力,不像個女人。她的握手總是很有力。我跟她練習過跳 Jesusita en Chihuahua, 她擺起胳膊來幅度很大,動作顯得有些誇張。有一天我發現,瘦高瘦高的她, 卻開一輛 MPV。 一個臨時在美國的外國女孩開MPV有什麼用,又沒有家。可見她雖然瘦,卻不是林黛玉型的。
出了會場,迎面是高而闊的夜空,星光滿天。夜空的高闊讓我覺得天地之間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我突然後悔離開了。平常練習跳舞,沒有時間和團裡的人談話,今天應該是個很好的機會。芬蘭女孩和捷克女孩都還在那裡跟人聊天。我怎麼這麼脫離群眾呢。但是我要回去卻沒有借口。
我的確是一直想著要跟他們聊聊天的。問問他們的生活, 問問他們對移民美國的感受, 問問他們為什麼如此執著地, 沒有報酬地跳舞演出。 也許是年底的零亂感使我忘記了。不知道我為何如此心不在焉。我發動了汽車,收音機裡又響起西班牙語電台的音樂,汽車沿著寬街向城市的低處開去。
2003,12,18 寄自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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