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
世界是騷亂的,靈魂是騷亂的,於是產生了騷亂的詩。
試想,如果你的精神中沒有電光雷火,如果你寫詩的時候離開了運動於你自身的那個「我」
而有非自我運動的那個「他」,能產生詩嗎!
詩是詩。它的一般性格是騷亂不安的。
詩是運動;詩是「我」,不是「他」。
詩產生於自然,它不能被制造。而我們時代出了許許多多造詩匠。我們在他們的詩中看不見
那個「自我」;他們不由自主地受影響於一種外來物,成為他物誠惶誠恐的主宰物。他們不
是徹底地偽善和平庸,滿足於因「詩」得到的種種「恩賜」;就是有理智有計劃地使用情感
,冷靜地在詩中調配和填充「思想」。他們是失敗了,損害了詩的本質,敗壞了詩的美學趣
味。也許他們能有一時的「幸運」,但為他們送終的卻是時間的「遺忘」。
詩是「我」的。而卻被「他」粗暴地佔據了位置。
詩是運動的,騷亂的;但請區別於某種擾亂。
詩離不開「思」,但詩非思。
根
人總是要老的,詩也會老的。新詩老化。面臨著幾乎無法擺脫的危機。有新的血液、氧氣和勇氣才能征服危機。
從某種意義上說,詩同一株茶樹。茶樹隔年是要剪枝的;時間久了,老化了,要連根挖掉,種上新苗。也許那些「偽傳統」衛道士們,那些「偽繼承家」們會嚷嚷了:「你要把詩連根挖掉?你不要繼承?根能護,不能挖。」
那些僵化的「護根家」們未免太可悲。須知對於茶樹來講,新苗就是否定性地對老根的繼承;老根既老,不能自身繼承自身。
根老了,會腐壞;它不再發出新芽卻能空佔地盤。
萬物都是需要更新的。更新是停滯的反叛。
我們應該清理地面,翻鬆土地,讓新苗生長並配給它們以日光;因為萬物都享有著日光。不管新苗是本土的,還是外來的,抑或是外來和本土的雜交變種,要適宜於生長,就應該栽種,就應該讓它舒枝展葉。生長是大自然賦予萬物的一種天然權利。不要人為地去剝奪它。能生長的東西就是有生命的東西;生長的過程也就意味著某種適應、選擇、淘汰、競爭和戰勝的過程。不應有「護根家」的僵死,也不應該有「選苗家」的褊狹。
人
一代新人已經出現,一代新詩必將崛起。
新人帶來新的美、新的思索、新的詩學,也帶來了新的挑戰。
新人群起引起驚訝、非難;也引起某些自負的「名人」的嫉妒。他們當中的大多數沒有受到容忍,成見社會視他們為「鬼」和「怪」。一直打入另冊。
這些「鬼怪」們在各編輯部的乒乒乓乓的關門聲中,在近乎普遍的睥睨下堅持寫著詩的「洪水猛獸錄」。
他們之中的「軟」鬼和小鬼被收容了;大鬼和硬鬼們仍然被拒之門外。
這些「鬼怪」的探索者,大膽地跨出了過去詩學精神的圈地,熱情地環視著周圍長久禁錮的廣大世界並向世界頑強地介紹自己。
他們還不為世人所熟知。但是中國詩歌的希望和未來必然是同這些人陌生的名字而並非同另一些人的熟悉的名字聯系在一起的。
也許,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連同他們的詩歌作品都有可能成為活的「化石」,但是即使一旦成
為「化石」,那化石卻是凝固了的生命;若幹年以後,它還會傳出遙遠時代的喧聲。
也許,他們當中個別人的命運是注定的悲劇;但絕不是注定的失敗。
一代精神騷動產生一代詩人;一代詩人產生一代精神騷動。但這種騷動是深層的,不易覺察
的;而不是浮面的,表象的。
新的詩人是靜止和發霉的世界的「鬼怪」;是鮮活而多變的世界中的──「人」!
1980年6月14日即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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