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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

殷明輝:微刻群仙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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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5月20日訊】孔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鋼筆微刻技藝雖屬于民間藝人創造的一种小道,但它在六、七十年代的成都街頭,也曾經鬧熱過一陣子,在人們早已將它淡忘的今天,舊事重提或許也還有些意義。

我要擺的是二十年前的一些瑣事,要介紹的也是一群自生自滅的小人物。這些人憑藉手中的一把雕刀在成都鬧市中心皮房街、人民電影院、東御街等地段討生活,曾演出了一幕幕歷史的悲喜劇。他們在這一帶法國梧桐濃蔭下,不知捱過了多少個春秋,在給別人的鋼筆上刻上一行又一行工整的字體的同時,自己卻也被歲月無情地在臉上刻上一道又一道深深的皺紋。

在眾多的刻筆匠中,有位魯姓老頭刻藝最佳。他系舊時代文科大學生,在舊社會當過職員、秘書,解放后在銀行工作,災荒年退職。他為了供家養口,裹葉子煙,烤粑紅苕,煮鹽茶雞蛋等買賣都干過,最后才選擇了刻鋼筆這一行。

此公經歷既雜,閱歷亦富,加上小挨過些“整”,故城府極深。一心眼只盯著顧主和他們衣袋上別著的筆。他平時不苟言笑,即便對著顧主也不愿多說。

他的人物頭像刻得極好,特別是主席頭像、總理頭像、魯迅和雷鋒頭像等刻得十分傳神,像刻好后,他還要配上适當的主席語錄或詩詞,類如主席像常配以“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要斗私批修”,“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是中國共產党,指導我們思想的理論基礎是馬克思列宁主義”,“革命委員會好”,“四川很有希望”等;總理頭像則配“為人民服務”;魯迅頭像則配以“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及“万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听惊雷”詩句。至于雷鋒頭像,則專配“仿毛體”的“向雷鋒同志學習”。因此思想性和藝術性都無懈可擊。此外,他也刻一些山水花鳥、動物,大者如徐悲鴻的馬,張善孖的虎;小的則如齊白石的蝦,都刻得很有韻味。

每天,此老的樣品一挂出,圍觀稱賞的人總是很多,天然成了街頭微刻展覽。我曾有緣索觀過此公的筆記本,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記滿了主席語錄、詩詞及部分魯迅舊詩,這是為不同類型的顧客臨時進行選用而置的“備忘錄”。他這一手,真可謂別具眼孔而又不失文書本色。

老黃是五十年代的高中畢業生,因家庭原因沒能考上大學,于是就長期以做臨時工、跑生意、編業務、拉車子為生。

在賦閑的日子里,他發現了“刻鋼筆”這片新大陸。他認為這行道靠賣手藝吃飯,一把雕刀,几根爛筆管,即使遭沒收,也不要緊。憑著高中文化底子和多年闖蕩社會的能耐,他偷經學藝,無師自通,不到一年即把“刻道”吃透,從此躋身刻壇,自成一家。

他的刻藝居中上水平,其落筆頗有書卷气,引用語錄詩詞亦相當得體,能夠充分把握住時代脈搏,而且他每逢刻畢總要同顧主握手道別,顯得彬彬有禮,所以找他的人也比較多。

此君因愛吹殼子,同行便給他贈了個“黃殼子”的雅號,一旦殼子沖高興了,他居然連攤前的顧主跑去照顧別家了也不管。對此,同行中的余矮虎和金小娃極表欣賞,說是“都要象黃哥那個樣子就對了。”

老黃對困難年代生活體驗至深,擺起什么“甜米泥”“鹽米泥”“小球藻”“蓋澆飯”一類龍門陣,繪聲繪色,可圈可點。此外,他念念不忘的則是他的戀愛故事。六一、二年他跑生意,流連于廣元、昭化一線,他說他對“到了昭化,不想爹媽,到了廣元,不愁銀錢”這句古諺有過切身體會。原來,他在昭化曾經結識過一位當地姑娘,熱戀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又帶著這位戀人一起“跑單幫”下成都。在那個年代此道畢竟風險太大,加上女方戶口不能遷移大城市,父母反對等原因,不得不忍痛割愛同昭化妹子分手,弄得這位姑娘傷傷心心抹著淚水回去了。這事過去了多年了,他每擺起這段經歷時尚覺五味俱全,久久難忘。我對老黃的遭遇深表同情和理解。他常常嘆息:“這輩子玩了些格,喪了些德,遭了些孽,將來生活安定了,我一定要好好寫一部小說,把我經過的事情慢慢擺一下子……”不知怎的這話卻傳到余矮虎的耳朵里去了。矮虎說:“你在沖殼子了。就憑你那個樣子,寫啥子小說啊!謹防小說寫你還差不多。”黃哥豈能受他踏謔,立即反唇相譏道:“你長不象冬瓜,短不象葫蘆,懂個毬!”眼見黃哥真的生了气,矮虎赶緊遞上一支好煙高挂免戰牌。

老胡五十多歲,身體發福,人稱“胖師”。胖師八面玲瓏,通過去世未來世,明新社會舊社會。他平時總是帶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那雙狡黠的眼睛似乎有毒,評估顧客從不失誤,价錢說多少就要多少,從不降格以求。說來也怪,他可以隨便取別人身上別的鋼筆,拿起就刻,如取己物,從不見有人“抗議”。這一手其他人想學也學不會。如后面要介紹的金小娃、余矮虎二位,就因為想效顰而遭顧主白眼甚至臭罵。

我目睹過胖師表演這一“探囊取物”的絕招:一位顧主正介于欣賞与猶豫之間,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下那人的包中之物并立即爭分奪秒“破土施工”。關鍵是他擺出的那一副高度負責、一絲不苟的扮相,似乎是在為顧主重新雕塑靈魂似的,那庄嚴、肅穆的气氛就把顧主給鎮住了,只有“俯首就擒”。

也難怪,胖師極能創新,這刻筆業務一到他手就產生“量變質變”,實現“飛躍”,邁上“新台階”。他不局限于刻鋼筆,還要刻煙嘴、刻折扇、刻眼鏡、刻手表,進而揮刀猛進問鼎自行車。他經常振振有詞,啟發顧主道:“老胡今天把你同志的尊姓大名刻在上面,永垂不朽!東西就不會丟失,即便丟了也找得回來,而況名字都在上面,哪個爛賊敢偷?”雖然刻自行車的人不多,但他還是信心十足:“虛什么,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胖師尖酸刻薄,嘴不饒人,首當其沖被他“囀”者要數金小娃、余矮虎。他簡直把這兩位仁兄“囀”得遍體鱗傷。其一曰:“餓枯了,亂赶水,五角錢也在賣,兩斤糧票也瞧得起,簡直在那儿爛行市,喪德!”其二曰:“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昨天還在賣青果,今天就跑來充韋陀,拿著刻刀手都在打抖。”其三曰:“逗起鬧,不扯票,与其這樣肇皮,往成都人臉上糊狗屎,何若去找個臨時工做。只默到散眼子那么好當,錢那么好掙,鬼想錢挨令牌。”但正如江湖話所說:“跑江湖,說話直,忤逆找來和气吃。”不管怎樣,囀來囀去,“梁山兄弟,不打不親熱”,他們始終還是保持著外交關系,煙還是要遞,茶錢還是要開,“平伙”還是要打。散仙世界有規矩,“人不親行道親”。

我有幸見過一次此公作鐫刻自行車的特技表演。那天,東郊某單位的一位新潮青年剛從鹽市口自行車專供商店買到一輛嶄新的28型風凰車,便徑朝胖師攤子推來。胖師大喜過望。他一面用話把這個小伙子穩住,一面盤算今天這個“惡錢”咋個吃法。畢竟“姜是老的辣”,但見胖師略挽袖管,不惊不詫換過一把秘密武器,吃力地在自行車龍頭上刻下了小伙子的單位名稱、工作證號碼,又在車身刻上他的姓名,然后煞有介事地前后左右刻刻看看、看看刻刻,刻上些花里胡哨,据說是印象派,其實是天曉得的東西,足足折騰了一個多小時,小伙子的腳杆都站硬了,杰作終于告竣。此舉當算胖師獨創的“刻壇盛事”,引得觀者如堵,議論紛紛。

眾同行罵他興妖作怪,吃得太雜,看客們莫名其妙,暗笑小伙子錢多找不到地方使;而小伙子反倒覺得這正是表現自我的好机會,錢花了值得,何況他還打心眼佩服胖師的“硬雕”絕技呢!

胖師長長吁了一口气,對小伙子說道:“你這個盤子不好,起碼要損失我三万個細胞,吃一背雞蛋都補不起來。”眾人嘻嘻哈哈笑開起來。小伙子忙說:“師傅,謝了,謝了!請抽煙。”

閑話休提,胖師穩穩當當取了他一個莽价錢——人民幣壹拾伍元整,創當日“刻界”單項最高紀錄,產生“轟動效應”,眾匠不服也得服。胖師曰:“笑罵由他笑罵,好官我自為之,說的是風吹過,銀子才是鐵實貨。”

現在再來介紹一下前面提過的金小娃,余矮虎二位。

金是當時皮房街“刻界”最年輕的一位,只不過十八、九歲,拿老江湖的話來說叫“乳臭未干就想飛起吃人”。余矮虎當時三十多歲,是他的老搭檔。他二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錢吃得雜。矮虎除了刻筆外,還要外跑點各种業務,干點裝卸工活路。兩不接靠之際,他當然又揣起雕刀投入皮房街的濃蔭叢中。

金小娃除了刻筆還兼營擦皮鞋、掌靴子、修拉鏈之類。他是一位“跟著感覺走”的人,哪頭來錢走哪頭,超然不著相。

由于他們這种与眾不同的殺法和下面就要說到的又一原因,,同行們都調侃他兩個是“業余中的專業”“專業中的業余”。他二人情同手足,處處生死相顧,令人贊嘆。若說刻藝,他倆如出一轍。論畫面只會刻三种:一种輪船,但十有九刻得像個農家的囤子,配上“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澤東思想”句;二种火炬,配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句,但是刻得張牙舞爪,活像一把刷把;三种韶山升起紅太陽,刻個太陽在放光,下面几間房子,房后几筆彎彎,算是山峰。配顏色則隨心所欲,全無章法。配字句則《玉匣記》做枕頭,夢啥說啥,經常弄得文不對題,一忽儿“革命委員會好”,一忽儿“抓革命促生產”,一忽儿“要斗私批修”、“為人民服務”,一忽儿“要准備打仗”,一忽儿又是“打倒美帝,打倒新沙皇”。令人不知所云。

二人刻藝雖臭,但有一套“宰客”玄招,故其經濟效益常為其他“刻匠”所不及。拿他們自己的話來說謂之“吃個膽大”,“操個臉厚”,或上升為理論叫做“膽大飄洋過海,膽小寸步難行”,“膽大乘龍騎虎,膽小騎個抱雞母”。

特別是金小娃,有事沒事身上揣几包孬煙,見同行就撒,管你接不接,揉到你荷包頭或卡在你耳朵上再說:“像我這种朋友,你搭起梯子都巴結不到,還舍得囀我嗎?人一輩子操個落教,想錢是本等。這皮房街不是哪個號完了的,天敞壩的飯大家吃,要錢是向老表要,又不是問你要,你發什么齁,咳啥子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嘛!今后再听到哪個囀老子,謹防老子立起眉毛不認人!兔逼慌了都要咬人,惹毛了老子當叛徒去把群專的人喊來,弄爛就弄爛,大家搞不成!”他這一招煞是凶險!眾匠哭笑不得,暗暗叫苦。從此緘口停“囀”,相安無事。他以這种哲學在夾縫中求生存,為自己爭得一塊地盤。

他同矮虎猶如“城隍廟的鼓錘——一對”,只要一見面,立即如磁鐵一樣粘攏,上下不离。兩人此唱彼和,相依為命。特別是偶遇手藝走黃,同顧主發生爭吵,甚至現抓扯要見“人保組”時,他們就互打圓場,一個唱花臉一個唱須生,連哄帶勸,抹平了事。顧主勢單力薄,也只得認了,拿著被他“划了盤子”的鋼筆,哭喪著臉,在極度勉強的情況下付了“刻資”而去。

俗話說:“戲不夠,神仙湊。手藝不夠嘴勁湊。”兩人常靠天花亂墜的“殼子”來麻顧主,以彌補他們的不足。矮虎且極善說辭,有次他們對几個干部模樣,態度很和藹的外地人大肆吹噓:“張大千的一幅墨荷在美國要賣一百多万,徐悲鴻的一匹馬跑到日本要管几十万,我們這個也是藝術嘛,取你十几元算個啥喲?”那几位先生或屬好奇,漫不經心,或對此道一竅不通,初到成都有緣聆此雅論,心里高興,因而也就忘了下細欣賞捏在手中的他們的“天棒作品”。

刻壇中還有一位耍脫工作,淪落天涯的大學生。他本學中文,兼擅丹青,后因所分工作及地區均感不滿,加之性情古怪,漸漸和單位領導起了隔閡,于是干脆自動离職而去。后又迭遭不幸,失戀,喪母。他本是獨子,這一來遂沒了親人,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這一連串的不幸使他痛苦得麻木了,整日神態冷漠,表情遲鈍,近于痴呆。不開腔則已,一開腔就頂撞人,加上他平時不修邊幅,眾人都叫他“神精病”。

只有干起工作來的時候,你才發現他一點也不神。

刻筆一道對他來說不過雕虫小技。他還擅長繪畫,他的攤子上挂滿了自己畫的油畫、素描、炭精畫的人物速寫等。畫得極見功夫。他除了刻筆外,畫畫也要掙些錢。他很善于鐫刻人物頭像,如主席、魯迅、雷鋒頭像等,刻工精到,功夫直与魯老頭相伯仲。他的樣品中還挂有一幅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錯彩鏤金,在雕林中無人能仿,標价捌元,旋即出手,隨即又照刻一幅挂起。

他做生意,不愿多說,你刻就刻,不刻就拉倒,弄錢訣竅他統統不懂。以常情論,此君的确不討人喜歡,但你若善意同他接触,久而久之你會發覺他其實是個大好人,只因骨子里藏著那种讀書人特有的自尊自重之心,不媚時俗,故顯得凜凜難犯。

有一件事情使我發現了他的人情味。一個深秋的下午,生意有些清淡,他正想收攤,忽地走來一男一女,臂纏手孝,問他愿否去為他們死去的母親畫張像。他對喪家說,你把死者照片拿來,明天交貨。那男的一听愣住了,女的雙眼閃淚,斷續哽噎道:“正因為找不出家母照片,才來請老師幫忙!”他本想拒絕,但見來人那悲哀無助的樣子,聯想到自已的身世,遂動了惻隱之心,深深嘆了一口气,几下收了攤子,跟著來人去了。

哪曉得此舉并不為同行所理解,反而在“神經病”之后又給他添了另一諢號:“死人”。大約同死人打堆要沾晦气,其后,“神精病”雖然天天“站樁”皮房街,但除了顧客外,熟人更不大理會他了。我常常看見他依舊那樣木然地站著,站著,站得梧桐樹黃了又青,青了又黃。他似乎在期待著什么,又似乎無所期待,只可怜青春和愛情都漸漸遠离了他……

范老頭,人稱范鋼筆,他年近花甲,中等個子,瘦削臉型。喜著中式服,愛擺老龍門陣,也是一個奇特人物。他原先在街道小厂當會計,五八年上山下鄉運動,他響應號召到綿竹天池煤礦當了礦工。后來煤礦下馬,他退職回家當了散眼子。

范老頭高興時,最喜歡夸耀往昔的光榮業績:“山上放炮,三回該死我都跑脫了,皮都沒有擦破一塊,同伴中就有几個遭了,永遠被鑲嵌在漢旺鎮那些官山上了,我還能好手好腳走回成都,也算是命大福大造化大?!”他因此堅信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目前站街沿邊邊只是暫時現象,將來必定會大有發展。

他是個極健談的人,你越想听,他越高興,收攤后務必拉你去喝酒以便繼續擺他的“系列龍門陣”。這使我想起古詩中“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的那种況味。為了把你挽留成功,他最后一招就是庄重詭秘地從包內煙盒里掏出几張酒票以表明他的真誠,然后懇切勸進:“你今天陪伴我這么久,就這樣干走了,我咋個過意得去?‘美不美鄉中水’,我們好歹去喝兩杯,今天我有收入,我管了。”

同他喝酒是一大快事。昔人云:“酒后吐真言”。一進酒館,三杯黃湯下肚,他就要向你展開他那“自傳體長篇小說”。

這范老頭既非大學生,也不是什么詩禮傳家的后代,但他确實學力深厚,滿腹經綸。据云他讀的是“私學”,但究竟誰是他的業師本師,卻始終沒有交待清楚。我也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

每逢館子里服務員開恩,沒有掃地沖水疊桌凳時,他就要進一步采取挽留措施,摸一摸包內是否還有“漏网”的酒票。到了二醉微醺之際則必然陡轉談鋒,一個急轉彎把話題扯到古文上面去:什么唐宋八大家、春秋左傳、國語國策。現眼還閃動著天真興奮的光,當此時也,唾沫橫飛,他卻愈發不可收拾,什么駱賓王討武?檄,前后赤壁賦,前后出師表,留侯論、辨奸論等,非要一气背完不可。尤可畏者,他的喉嚨越鼓越粗,聲音越背越大,時而又唱念交作,晃腦搖肩。館子里有人以為他在喊什么冤,跑攏一看,莫名其妙,多數人說他是酒瘋子。有個姑娘對她男朋友道:“這個老頭吃多了,肯定要吐。我們快走!”我在旁搭檔受罪,最后終于被服務員“兩個山字重起寫”——請“出”。

除了刻筆以外,這老頭還頗工書法,真草隸篆,無一不精,尤擅柳體。他有時也要在攤子上挂几幅自己的書法作品,內容全是主席詩詞,但不知為什么,總難出手,故其“經濟支柱”仍靠刻筆。他的刻技嫻熟,布局講究,畫面主要以山水、翎毛、花卉為主,不善人像。他說:“領袖像勿亂摸,万一刻走火了挨個燙划不著。”他刻的松樹有几种:參天松、黃山松、群松,配上主席詩“暮色蒼茫看勁松,亂云飛渡任從容。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取顧主3元。刻一幅梅花圖則配以“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亦是3元。他也配過一些唐詩詩意畫,如漁翁釣舟圖配的是柳宗元“千山鳥飛絕,万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詩。寒山寺圖,有廟有山有水有舟,則配了張繼的“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悉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他答應過有空刻一幅江樓吟月圖送我,將望江樓長聯一并刻上,惜未果。我真后悔未能把他的雕刻精品和書法要几幅收藏起來,當時索要是很容易的事,現在卻是再也見不著他了。

微刻藝人的街頭賣藝活動雖然帶有几分浪漫情調,但有時不免又要遭受一點被吆喝驅散的厄運。他們把這個現象戲稱為“起風”。通常見慣不惊,安之若素。遇到這种情況,魯老頭等年紀較大的人物即收起攤攤到附近茶館內去休憩消遣,互相寬慰道:“攆了也好,不然你我還喝不成茶哩!”而其他少壯派刻手卻毫不气餒,他們倘若沒有掙到錢,心頭就跟貓抓一樣難受。于是紛紛轉移碼頭,赶到火車站去撈本起梢。其中膽大的象胖師、矮虎、金小娃等徑直跑到候車室內外兜攬生意,膽小的如神經病一類人物就只敢在站外兩道牌坊及旅行社一帶“上下求索”等候運气了。為了謀生,他們各自使出拿手絕活,“編、說、勸、要、吹、拍、纏、綹”招來顧主,有道是:既然出了門,風都要撈一把回去。

“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除了皮房街、東御街、火車站之外,微刻藝人們的活動舞台則還有杜甫草堂、武侯祠等地。較諸市內,你們更能因地制宜,花樣翻新。爭奇頭艷,刻風斐然為之一變。這時所刻畫面乃以花鳥虫魚及風景名胜標志為主,如少陵草堂碑亭、望江樓、人民公園保路死事紀念碑等,落款大都為“年月日× × 同志成都要留念”。

目前,已經很難見到操持這個行當的人物了。原先那批微刻藝人有的已經謝世,有的或許又去追求更高更新的目標去了,寫下這么一篇“群仙錄”,也算留下一個“為了忘卻的紀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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