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就這樣被他唸叨著亮了。
「蘭陽溪挾帶大量砂石,至河口形成沖積平原。夏季水流量豐富,形成廣大的沼澤……。」他坐臥在破舊的沙發上,眼神空洞地盯著鄉親頻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那幾座大樓果然開始動工了,一大清早就轟隆隆地聲響大作,絲毫無畏擾人清夢。
土源端了杯熱水,看著淺褐色的茶逐漸在清澈的水中滲透,捲曲而僵硬的葉
因為滾燙的開水得以解放,它們恣意地在杯裡漂流,左右上下,漫無目的,卻怎麼都逃不開這一杯等待著它釋放全身力量的液體。
「唉!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這麼想念……。」頂著一如蓬草的亂髮和憔悴無奈的面容,土源自言自語地說,卻又彷若在和杯裡悲哀的茶葉對話。不知道是不是思念讓他失去了力氣,就只想空白著腦袋聽聽電視,連菜園都無法使他提起精神。
「阿公!」這時,傳來承恩的聲音,他神色不安地跑到土源身旁,支唔地說。「他們,他們把一堆好大好重的黑色東西放在菜園裡,壓在昨天我灑了種子的土地上啦!」
「你說什麼!」土源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有這麼野蠻的人。他隨手碰了碰鼓著的口袋,旋開搖搖欲墜的門把,奔了出去。
「就是要找我吵架嘛,以為我們好欺負!」他心想。
說到吵架,土源可是不會輸的。已經搬離這個村子的老鄰居阿勤,常常和他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吵架,想想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時間一久就成了習慣。阿勤離開之後,空氣裡少了親切和熟悉的吵鬧聲,反倒瀰漫著那麼一點孤寂。她說,女兒在大城市裡買了棟房子,正好是自己該享清福的時候了。
「你們憑什麼這樣啊!以為自己有錢就了不起,把這些東西給我搬走!」看著歪歪斜斜堆疊在菜園裡的死黑色鋼筋,土源的心如同被刺穿了好幾個傷口一般,淌著血。「高樓大廈哪裡比我的菜園好,那樓能吃嗎?還有,你們一大早就這麼吵,有沒有想想看別人的感覺,以為自己是誰!」
「阿伯,我們是華山集團。」其中一個穿著西裝,抱著藍圖的人不耐地說。「這附近的土地已經是我們所有,我看你就不要再掙扎了,把地賣給我們,這樣對大家都好。」
「你說什麼!你們是華、華山集團,我……。」突然間,土源被狠狠地掐住了脖子,不管用盡多大力量也無法喘氣,喉嚨卻彷彿不曾屬於他似的,連一點求救的聲音也無法發出,就快要窒息,快要窒息……
接連著幾個月,震耳欲聾的建築工地的聲響,幾乎刺穿了土源的耳膜。他不再表達自己的憤怒和抗議,反而變得畏縮且逃避,還會蹲在床邊自己哭哭笑笑,連承恩也無法將他喚回。那張一直安躺在口袋裡的彌足珍貴的照片,卻很少再出現。土源感覺全世界都在震動,而自己,則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終於,土源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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