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1月12日訊】前些天,几個朋友在一塊儿說起老實一詞,有人就說,現如今,誰若說你老實,有時就等于說你是個廢物,也許是在變著法儿損你。可是這倒讓我想起三十年前,老實卻是條硬邦邦的做人的標准。
小文,為人老實,是那种小時候陡遭家庭變故,惊嚇之后懮郁中透著几許神經兮兮的老實。所以,小文几乎不跟胡同里的孩子在一起玩,大多數孩子也不愿意帶他玩,嫌他“娘儿們”。對啦,小文的綽號就叫“娘儿們”。可不知怎的,那時我隱約就有种感覺,小文不跟我們玩是不屑于玩,而我們不接納他其實是自慚形穢。
小文高、瘦,白皙的臉上能看到血管,留著當時孩子堆里很少見的分頭,不經意間總有几縷挂在額前;衣服穿得也極朴素,卻纖塵不染,不見一絲褶皺;腳下布鞋外沿那兩圈布邊永遠是那么白,白得耀眼。就這么個人,從你身邊輕輕走過,便有那么一股“味”發散出來,從細胞里,從骨子里,有質無形,揮之不去。便是這味道,讓我們自慚形穢。
我成為伙伴里唯一去過小文家的人。小文家住三號院,是胡同里最神秘的一個院。說它神秘,是因為經年累月院門緊閉,除去小文,几乎不見有人進出。小文家的院子不小,卻讓錯落的花盆占去大半空間,清風徐來,纏纏綿綿的花香便浸過絲絲縷縷的盎然。花前,兩位老太太,一胖一瘦,對坐著晒太陽。
在小文家沒呆上一會儿,卻讓我發現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小文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面包。而我則是雷打不動的一碗老豆腐,還得自備干糧。所以,我特羡慕,同時也忌妒。第二件事,小文藏有許多書,都是我听沒听過,也見沒見過的。第三件事,也是最奇特的一件事,我發現小文有兩個奶奶,一個叫瘦太太奶奶,另一個叫胖太太大奶奶。兩位太太長相不一,气質卻惊人地相似。他們的眼里始終帶著抹笑意,卻不容逼視,因為那笑意讓你感受不到任何溫暖。回家問我奶奶,奶奶不屑地撇撇嘴,不作答。
后來,還是媽媽告訴我說,小文爺爺的頭一位太太不能生育,就娶了二太太,這才有了小文的爸爸。解放后,實行一夫一妻制,小文的爺爺便与大太太解除了婚約,但大太太已沒處可去,只是從一間屋搬到了另一間屋,并沒出院子,這在當時叫“离婚不离家”。“文化大革命”剛開始,小文的爺爺就被押回原籍挨斗,很快死在那里,小文的父母在外地工作,三號院便只剩下他和兩位奶奶相依為命了。
大約是在天津地震的頭一年春天,三號院的院門突然打開得頻繁了,人們發現胖太太和瘦太太的身影竟同時出現在胡同里。原來胖太太病了,是半身不遂。瘦太太攙著胖太太在人們各种各樣的詢問的目光中,迎著陽光扶著牆,就那么一趟一趟慢慢但執著地走,從胡同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面色平和而安詳。這樣過了半年,胖太太竟奇跡般地康复如初了,三號院又恢复了平靜。不想,沒隔几個月,院門又開了,還是同樣的一胖一瘦兩個身影,還是同樣的病,只是變成了胖太太攙著瘦太太,迎著太陽扶著牆。當然,瘦太太也康复了,竟還不到半年。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小文家搬走了,搬去了上海,据說那里有幢屬于瘦太太的花園洋房。這時人們才知道,原來胖太太和瘦太太竟都曾是大學生,祖孫三人在家里竟一直用英語講話,繼而竟對小文死去的爺爺產生了些許莫名的敬佩。
我沒有敬佩,卻很感慨。我總是忘不了夕陽西下,胖太太和瘦太太相互依扶著,安詳地走在胡同里的情景。于是想,無論任何時候,人總是需要那么一种尊嚴,只要尊嚴在,生命就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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