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中有曹詩人,他有句名言,叫「詩有意義是詩的不幸」,這句話用文言說出來大約就是詩無達詁了。但我不相信有無意義的詩。
詩存在的前提是語言,而語言誕生發展的原因就是「交流」。沒有「意義」,如何交流呢?不能交流,何成語言呢?連話都不是,連意思都不通,那還能叫詩嗎?有人認為,詩意境好就可以了,讓人覺得美就可以了,用不著對意思苛求。我也認為評價詩的標準應先意境,後意思。但沒有意思何來意境?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評價是不是一匹千里馬,當然要看牠快不快。不過連馬都沒有,怎麼能抽象地說快呢?燕鵲飛得很快,可惜不能載人啊。
詩是藝術,作為藝術,它必須是美的。不美怎麼能叫藝術呢?但同時應該看到,詩的美必須有其基礎,這個基礎就是詩的意義。現在一些人很討厭講意義,可能是文學的社會意義、精神傾向,過去被強調地太多了,形成了這些人的「厭食症」。也有些人寫詩,字字很美,都是草字頭、王字旁、三點水兒,但句子看了讓人覺不出好來。或者句子都很漂亮,一篇文章通觀下來很難看。拿人做個比方,字句如同頭髮、五官,意思好比骨架,意境好比精神、氣質。李豐頭髮很黑,嘴也小巧,但有人說我漂亮那無疑是在罵我。沒有意義的詩就好像沒有骨架的人,軟綿綿一堆肉,再多的三點水兒、王字旁也不會讓人產生美感。(沒有精神、氣質那就更不要說了,那是死人。)
那麼有沒有詩無達詁呢?有的。但這並不是說詩沒有意義,而是說其意義、意境已經到了瞻之在前,忽爾在後的程度,到了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地步,這才有資格說「詩無達詁」。語言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分,是藝術的一部分,要用語言表達全部藝術,無異於用一隻手拉著頭髮,要升到天空,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好詩中必然有一部分意義是語言難以表達的。我管這叫意境,在我看來,意境是意義的升華。但要全然無意義而求意境,就好比沒有吃第一個燒餅就要吃第六個。那怎麼可能呢?
至於我本人,能寫清意思就不錯了,意境能有一點也是一時靈感所至,我倒不太強求自已。詩無達詁,我是絕不敢對人說的,怕人笑話。
──轉自《明心網》
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