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按:這篇文章是對華援助協會創始人傅希秋牧師的英文自傳《上帝的雙面諜(God’s Double Agent)》中第九章的譯文。他在山東聊城師範學院(今聊城大學)學習期間,在一九八九年,組織發動了本校的遊行活動,聲援北京的學生,並和他的一些同學去了天安門廣場。返回學校、六四之後,遭到了當地政府和學校的嚴厲懲罰。就在被隔離審查、被迫寫悔過書的艱難日子裡,認識了耶穌,從那時起,他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篇譯文得到了傅牧師的首肯。標題爲譯者所加。
* * *
在網路出現之前的年代,作爲(譯者註:山東聊城師範學院英語系)英文文學專業的大學生,在搞懂怎樣製造炸彈方面存在著嚴重的不足。假如我在高中化學課上多專心一些,也許我已經掌握了基本的科學知識,知道如何將幾種化學品加在一起,做成比例精確的、致命的混合物。可是,對如何完成這一件事,我所學的專業幾乎沒有任何的幫助。莎士比亞讓他故事中的角色死亡的方式相當的可怕──悶死、劍刺、砍頭、絞刑、瘟疫。這些太不爽快了,我需要的是一個更麻利的東西,一下子就能把我和張明院長一快兒幹掉。
我開始經常夢見死亡與兇殺。白天,我留心那兩個監視我的公安警察(傅牧師註:那時候叫「政保(政治保衛)」,後來叫「國保」)、規規矩矩地坐在隔離房間裡、寫我所謂的供詞,並幻想著報仇。有的時侯,過了一個小時,低頭看看,桌子上的紙依然是空空的,我並不急忙寫滿一頁,而是重開一頁。我不再擔心給人留下努力的印象。沒有完成大學的學習和考研究生的可能性,我就不再有任何的動力去討好那個系副書記。事實上,我不再想給任何人留下好的印象。晚上,當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公安批改我的供詞時,我把頭埋在桌子上痛哭。
一天,在教室裡,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坐在我的前排(譯者註:在開學時)、抽籤抽到了英文名字的同學「傑克(Jack)」終於轉過頭來說話了。
「這,」他低聲說, 「可能對你有幫助。」他把一本小冊子放在了我的桌子上。那是一位中國(古代)文人的傳記。
看了看小冊子的封面,然後翻過來看背面。 「這有什麼幫助呢?」
「我不知道,」傑克有點不耐煩,「是(譯者註:英文老師)老吳(Lao Wu)給我的。」(1)
「謝謝,」他的同情心感動了我,儘管還看不出這本書有什麼用。
「或許會讓你不要再那麼的……哭哭啼啼。」
我勉強地翻著小冊子,故事是關於山西省臨汾附近西莊村的一位儒家學者,他以智慧而遠近聞名。但是,他獨自一個人時,卻非常的悲傷和憂鬱。
這我認同他,我一邊翻著一邊想。雖然我沒有什麼心情要看一本新書,但我也沒啥好做的,只是默默地坐在那兒等著拿被批改的供詞。而且,有意思的是,傑克認為這可能會解決我的問題。我調整了一下坐的姿勢,並開始閱讀這位經受折磨的文人的故事。
他的名字叫席子直,儒家思想和中國的經典文化無法安撫他困擾的心。三十歲時,憂傷造成了傷害,他的健康狀況日趨惡化。一段時期,他的妻子和朋友給他穿上了最好的衣裳,讓他躺在床上等死。結果他沒有死,他自己對此很失望。後來,他的朋友說鴉片(譯者註:抽大菸)或許能讓他高興起來。鴉片立刻但卻是短暫的見效。可是,暫時的興奮反而帶來了深度的沮喪,甚至比之前更糟。
「這個故事很慘唉,」一邊說,我一邊用小冊子輕敲傑克的背。 「為什麼給我這個啊?你要我哭得更慘嗎?」
「老吳說這很鼓舞人心的哦。」傑克聳了聳肩。
我再次打開書重新閱讀。當席先生意識到鴉片解決不了他的問題時,他已經上了癮。 他的健康以更快的速度變糟。 1876年,當山西發生飢荒時,戴德生機構(Hudson Taylor Group)的兩名英國宣教士到他鄰近的平陽府賑災(傅牧師註:當時是英國知名宣教士戴德生成立的「中國內地會」(China Inland Mission))。數千人死於飢餓、自殺和疾病,因而那兩位宣教士帶來了食物、金錢和新的基督教。
飢荒最終結束了,宣教士們用了一個非常聰明的方式讓當地民眾來思考這個新的信仰,他們在報紙上舉辦了一場徵文比賽,要應徵者回答:「什麼是最有效的戒掉鴉片的方法?」這引起了席先生的注意。他對鴉片略知一二,而且,他那時非常需要錢去買鴉片。於是,他決定用了四個不同的名字投了四次稿,並且贏得了四個獎項中的三個。
頗不情願地,他和姊夫去平陽的一位宣教士李修善牧師(譯者註:David Hill)家裡領獎。他對各種關於宣教士和新宗教的謠言早有耳聞。
「如同白晝驅散了黑暗,李牧師的出現也驅散了我所聽到的所有瞎扯的謠言」,他說,「所有的恐懼都沒有了,我的心獲得了安寧。看到他慈祥的目光,想起了孟子的名言:『人心若不正,眼睛必定顯露(譯者註: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中正,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那張臉告訴我,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真誠的好人。」
我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用手揉了揉臉。小時候,我曾聽我父親說過「耶穌教」的人。實際上,在距離我家約五六里的村子有一座廢棄的老教堂,那些人在那裡面聚會。我還記得第一次路過時說:「哎,這是什麼?」
雖然它挺漂亮的,但荒廢了,而其中一堵牆已經倒塌。我的朋友們拿它開玩笑,而我從來沒有進去過。那座教堂看起來危險,也很神秘。
「以前曾有一些外國人住在那裡。」他們告訴我。凡是與外國人有關的事情,自然都是非常有吸引力。對外國人的稱呼「洋鬼子」,字面意思是「外國傢夥或壞蛋」,因而,我見過的第一個基督教教堂就自然地聯想到不好的東西,因為它與美國人有關係。我們走近、好奇地看著它,好像它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太空船。
想到那座老建築,我微笑了,這也許是幾個月來唯一的沒有假裝的微笑。我放下書,看著同學們的背影,伸了一下懶腰。他們在埋頭用功學習,而我卻讀一位鴉片成癮者的故事。我問自己,我真的這麼落後嗎。
儘管如此,我還是回到那本書,繼續往下看。席先生領取了獎金,甚至開始為宣教士工作,將《新約》翻譯成中文用來製成宗教小冊子。當翻譯到(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故事時,他跪到地上痛哭,他感覺到終於找到了他一輩子都在尋找的答案,而在儒家思想和中國經典文化中都無法發現的。不可思議的是,答案就在一位名叫耶穌的人的故事中,而祂因為沒有做過的事情卻受到統治者的懲罰和殺害。
我感到一陣寒意襲來,這時我抬起頭,覺得這本書是專門寫給我的,上面的每一頁都在向我低聲地訴說著深刻的真理。書中有很多優美的句子、從未聽說過的在一起使用的短語、以及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的灼見真知。
我從背包中拿出我平時用來學習英語的筆記本,打開它,在以前的英文筆記下面畫了一條線,然後寫下:「席子直一書的記錄」。接著,我開始抄寫書中讀過的一些精美的句子。
我在本子上抄了幾頁之後,又回頭看書。我很想知道他改信基督教後有什麼改變。畢竟,他是個毒品上了癮的人。基督教能不能幫助他最終脫離憂傷和毒癮?
「我曾試著用中藥來戒掉菸癮,但戒不掉;用西藥來戒,也失敗了,」我讀著,「最後在《新約》中看到,有聖靈可以幫助我,於是,我祈求上帝賜予我祂的聖靈。祂確實做到了人類和醫學無法做到的事;祂讓我戒掉了抽大菸的習慣。」
一滴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淌了下來,那時,坐在我前幾排的一位同學聽到我抽泣的聲音轉過身來。當她看到我,翻了個白眼後迅速轉過身去。我在教室後面的哭泣不再新鮮了。然而,這一次,我的哭泣並不是因為絕望,儘管(在最近一段時間內)它一直伴隨著我。相反,我是感覺到如釋重負:還有希望!祂的名字叫耶穌?聖靈?祂和我小時候祈求的「老天爺」是什麼關係?我作了一些筆記,並擦掉了眼角的淚水,以免它落在筆記本上。強烈的情感和困惑使得我不能快快地記錄以便接著讀故事。
席先生信了耶稣基督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並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勝魔」,意思是「戰勝魔鬼」。他停止了吸毒,建立了一些福音戒毒中心,這樣拯救了成百上千的人。
我看得茅塞頓開卻又充滿了敬畏。這個人創造了真正、持久的改變──不僅為自己,也為他人。這正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當我還是一個被嘲笑的貧窮的小學生時,我要的是平等和尊重,並認為實現改變的唯一方法就是變成一個有錢人。
到了高中,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有公平和平等的機會,而達到這一目標的唯一方法就是要當上總理。進入大學之後,我要的是民主和自由。到了這個時侯,我覺得自己擁有的雄心壯志和個性特質足以能將我所處的社會變成一個更加美好的地方。
可是,我的宏偉計劃沒有一個能夠實現。事實上,那些我以爲已經被我改變的人反而背叛了我!這就是我感到如此絕望的真正原因,也是我一直在策劃要殺死張院長後、再殺死我自己的真正原因。沒有任何改變。從未改變。我的人生、我的國家以及我的社會永遠不會改變。無論我怎樣地努力,無論這個世界上存在多少的不平等、不公平或不公正,都無關緊要。我不會看到任何真正的改變。
直到那一刻,我一直在想,哇,我就是那個能夠領導中國的人。我是一個好人、一個正直的人,我能夠帶領人民朝更好的方向走。但是,我在這書中讀到的優美的句子已經深入到我的內心。突然,我感覺到了我自己的心中存在著的黑暗。
我合上小冊子,將它放在筆記本上,瞅了一眼還在批改我的供詞的系副書記。只要一看到他──這個共產黨的官──我的心就會被刺痛。我曾向所有人宣稱我反對腐敗,而我之前也賄賂過這位黨的系副書記。我以為我是在為了自由而努力,但我卻封鎖了大學的教室,不給別人有是否要加入我們 (遊行)的選擇。我要公平,而很小的時候就偷過食物。我要善良,但我卻決定要殺人。
讀這本書就像舉起一盞明燈照著我自己的生命。那個隱形的我原形畢露,而我並不喜歡我所看到的自己。我不是一個正直的領導者;我甚至算不上是一個真正的好人。事實上,我距離一個殺人犯只差幾天、甚或是一堂化學課。
看了一下鐘,我意識到在教室裡的時間快要結束了。我花了全部的時間閱讀,並將書中「優美的句子」抄到我的筆記本上。
「你要這還給你嗎?」我拍了拍傑克的背。「或者,放在我這兒一段時間嗎?」
「不要還,」他回答,揮手讓我離走。「我不相信那些東西。」
* * *
第二天早晨,我匆匆地穿過校園。太陽已經升起一個小時了,但露珠仍然頑強地黏在青草葉子上,像一顆顆水晶珠。噴泉旁的廣場上,數十名學生正在打太極拳、練氣功,他們一致性的動作像一群大雁一樣,一起飛向新的一天。兩名學生背著沉重的背包走進一家茶館,而店主在掃台階,準備開張。
「老吳」,我邊叫著他的名字,邊敲著一所外國專家樓公寓的門。外國人是一群享有特權的教師,因為大學為他們提供了洗衣服務和廚師,他們所住的大樓也比其他的好、更新、而且其它的條件也好多了。
「什麼事讓你起這麼早?」他打開門,並微笑著開玩笑地問。 「是來看我還有沒有香蕉?」
他穿好了衣服,但頭髮凌亂,手裡拿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對不起,我來得這麼早,但我想和你談談。」我回答道。
他指著沙發,我就一屁股坐到了上面。「我要和你談談席子直的傳記。」
他壓低了聲音,好像我們突然在圖書館裡一樣。 「哦?你從哪兒得到的?」
作為一名美國人,他簽署了一份不向學生傳福音的協議,雖然允許他誠實地回答任何問題。因爲學生們對美國的一切都感興趣,老吳就創造了機會激發學生對基督教的好奇心。他主辦了聖誕節與復活節的慶祝活動,而且總是小心謹慎地回答學生提出的任何問題。
「傑克昨晚把那本書給了我,」我說,「他說是你給他的。」
「哦,是的。」老吳回應道。 「我記得。想喝點咖啡嗎?我剛做了一壺新鮮的。」
他從座位上跳起來進了廚房。我從來沒有和他談過基督教,因為我已經被馬克思的理論薰陶,而且從小被教育:宗教就是群眾的鴉片。
「他說可能對我有幫助。」
「能幫你做什麼?」老吳小心地問。
「讓我高興起來,不再那麼消沉!」我大聲地說。
「那,你是說,」他提示著,「管用嗎?」
我笑著回答:「有效果!我看到了曙光!」
老吳從廚房出來,遞給我一杯咖啡。「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坐下來問道,「跟我說說這個『光』。」他啜了一口咖啡。
「我信耶穌!」我激動地說。「我感覺到鳥兒都只在為我唱歌, 感覺到上帝祂親自用雙臂擁抱著我。我曾經只有悲傷,而現在感到了快樂。」
老吳的眼睛瞇了起來。他認識我一年多了,但他只見過我從他的食品儲藏櫃裡找吃的東西、在籃球場上是挺好的後衛。而我從未表現出對精神方面的需求。
「哦,這確實是一個令人感興趣的消息,」他含含糊糊地回應。我猜,他不確定我真的是要談基督教,還是政府派我來摸底的。
「我怎樣註冊?」
「你是問怎樣加入基督教?」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是的,我怎樣才能正式地成為一名基督徒呢?」我懇切地問。「(在中國)要加入黨組織是有程序的:首先要加入共青團,然後才有可能宣誓加入了共產黨。(加入基督教)有沒有儀式呢?」
「不要操之過急,」他仍然非常平靜地說道,「為什麼不把你的感受寫下來呢?花一點時間回想一下,你讀這本書時發生的事情。」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謹慎的笑容,而我並沒有真正覺察到他的猶豫。我對基督教不瞭解,因此我不知道在中國成為基督徒所具有的危險。我只知道我一直很痛苦、悲傷,而且已計劃要殺人。但是,相信了耶穌之後,我就不再那樣了。
「好主意,」我抓起書包站了起來。當我走向門口時,看到了他的櫃檯上放著的香蕉。我拿了一個、剝掉皮、咬了一口,然後看著老吳。
「可以嗎?」我說的時候,嘴裡滿是香蕉。在家鄉,我從未吃過如此奇異的水果。
「當然啦。」他邊說邊為我開門。
「等我寫好了,立刻回來。」
我穿過校園,腦海中不停地想著我的新信仰。儘管走過很多次了,而我現在的漫步感覺不一樣了。我不再孤單,慈愛的上帝知道了我的存在。
「早安,」我對著監視我的兩名公安警察微笑著,他們就躲在大樓旁的灌木叢後面,一直在等我。「你們今天好嗎?」
我打招呼,他們感到非常震驚。他們本來會讓我恐懼而無法正常生活,但現在,他們對於我不再具有那種力量了。我到禁閉室時,系副書記已經在那等候了。
「很高興你最終還是來了,」他說,「來晚了,快進去寫你的供詞吧。」
「當然!」
他歪著頭,我這麼快就答應讓他完全不解。我快步進了房間、拿出一疊紙、開始寫。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寫組織和參加學生抗議時犯下的所謂錯誤。但我必須先寫點別的東西。
「昨晚看書的時侯,我信了上帝,」我寫道。甚至在寫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就像要從胸口跳出來一樣。鉛筆在紙上飛舞,記錄著所有的對我的整個世界的想法,而現在它變得更有朝氣。我突然意識到了一種超自然的力量的存在,正是這種感覺奇蹟般地趕走了我以前心中懷有的對許多人的仇恨和憤怒。想到門外還站著一位中共公安時,我不由自主地笑了。我繼續寫著,想著,他只是不知道耶穌罷了。對張院長的憎惡感消失了,甚至還同情我以前的朋友約瑟夫(Joseph),他曾公開主張要判我死刑。寫完了第一頁時,我才意識到我一直在哼唱。
公安敲著門,大聲喊道:「你在幹什麼?」
「抱歉!」我回應道,繼續草草地寫下我靈魂中的思考。很快,我還要寫悔過書,這樣我的看管才有事情做。我已經被監視了三個月,但我靈魂中湧動著的喜悅是任何政府的公安都無法抹去的。
到了晚餐時間,我幾乎是跑到食堂去找海蒂(Heidi,譯者注:作者的女友同學)。我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談我的信仰改變。一進門,我的眼睛就瞄到了她。她獨自坐在我們平常坐的那張桌子旁。每晚,她都是這樣嚴肅而甜蜜地等著我。
「你好!」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熱情地招呼。
「你咋啦?」她劈頭就問。因爲她早已習慣了我在校園裡低著頭、耷拉著肩膀地走來走去。
「你不會相信吧,」我說,「我是耶穌的信徒。」
她滿臉茫然地望著我。「真的?」
「是的,我感到胸口的一座大山被移走了,」我解釋道,「從而感到的不再是悲傷,而是快樂。」
「你確定這是『快樂』而不是頭腦發熱嗎?」她笑了。「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帶你去醫務室。」
從她諷刺性的話語中,我感覺到她寧可談論其它的話題,但我還是堅持要告訴她:「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感覺到過這麼好!」
「宗教是為那些軟弱、易受蠱惑的人服務的,」她認真地說,「可你聰明多了。」
「我讀了這本書,」我一邊說,一邊把書拿出來放在餐廳的桌子上。「這是關於一個人被改變的故事,他也曾感到悲哀和沮喪,但後來他相信了耶穌。」
「你沒看到嗎?」海蒂盡可能用溫柔的語氣說,「滿懷焦慮的人意志不會堅強。這個人軟弱,所以他接受了這麼荒唐的宗教。」她看我的眼神,似乎我是一個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病人、指望著幾乎不可能的康復。「你不必走他的路。」
「可是,我現在心裡有著這麼多(上帝)的愛,」我解釋道,「我不再對張院長或約瑟夫有壞的感覺了。」
「為什麼不?」實際上,她的聲音很嚴厲。「他們毀了你!」其隱含的意思是,他們也毀了她。畢竟,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其他的朋友疏遠了我,但她和我的關係卻變得更親密。
「院長沒有骨氣,而約瑟夫是個投機分子,天安門廣場上的硝煙還沒散去,他就背叛了你,佔了你的學生幹部的位置,還在報紙上宣揚要殺掉你!」
「這些人也需要從基督裡找到新的生命,上帝可以幫助他們。」我說,「祂也能拯救他們。」
「希秋,聽我說,」她的手猛地拍在桌上,我杯子裡的水晃盪起來,然後拿起我的書,「你那麼聰明,不需要這種補腦子的東西,也不需要去愛那些想要你死的人。」
「那……你是說,你要讀這本書?」我帶著狡猾的微笑問她。
「你昨晚剛信了耶穌,就已經是一名宣教士啦?」
她不太情願地把書放進了背包裡。
「吃飯吧,」她說著,翻了個白眼,然後我們默默地吃著飯。
* * *
第二天,我上完一堂老吳的課之後,去敲他住宅的門。他開了門示意我進去,並笑著說,「我在等你。」
「我全部寫下來了,」說著,把五頁紙放到他的咖啡桌上,「就像你要求的那樣。」
老吳輕輕嘆了口氣,戴上眼鏡,拿起我寫的心得。他翻過第一頁,然後第二頁,我感到很緊張。我的感受是否足以證明我的信仰改變?我是否是像海蒂所說的那樣,只是因為太孤獨而變得情感衝動?但當我的老師看完最後一頁抬頭看我時,眼裡含著淚水。
「那,我可以加入嗎?」我問。
「當然,」他跪在地板上回答,「第一件事是要祈求上帝的幫助——祈求上帝的指引。」
「哦,是的,」我說,「我們需要得到上帝的指示。」我明白我需要做什麼,但我沒有合適的言辭來表達我的想法。
我用我所知道的唯一的語言談論精神需求。因為共產主義要求我們向政府尋求「指示」或權威命令,所以我想要得到上帝祂自己的指示。我想獲得救贖。
就在那兒,老吳在他的公寓裡帶領我祈禱。
「上帝啊,」我說,「這就是我的生命,我想成為祢的信徒,成為祢的孩子。」
我想起了席子直書中的一個精美的句子。
「哥林多後書(2 Corinthians〉 5:17 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了。(5:17 Therefore, if anyone is in Christ, he is a new creation. The old has passed away; behold, the new has come.)」
我多年前祈求的「老天爺」,其實就是我們的造物主。
(1)傅牧師註:「老吳」是當時的美國外教,他的中文名字叫「胡牧」(Brent Hoover),來自加州洛杉磯。英文版傳記《God’s Double Agent》出版時爲了保護他,將他的名字寫成「老吳」,因爲那時他還經常去中國宣教。@
責任編輯:方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