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鄉,故鄉
夏日的夜晚蛙聲一片,螢火點點,梔子花暗香浮動著,她坐在窗前讀著一本書,那本書是她從年幼時便開始和大人們一起閱讀,曾消解了她無數的煩惱,撫平了諸多的不平,解答了無數的疑惑。儘管此時的境遇,是她未曾遇到過而無法憑藉以往的知識經驗以及方法所能擺脫的。但是,她知道,那本書會告訴她答案。
整日坐在窗前讀書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那種來自精神上的壓力與身體上的疼痛漸漸消失,心境在此時突然開朗起來,彷彿有一扇門打開了。
而曾經她有過的溫柔的少女夢,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與憧憬,對前途的規劃,在此次的被迫害中戛然而止。留戀過,痛苦過,只是漸漸明白,人生中會飛的箱子並不是永恆的。箱子會出現,也會消失,也可能會再現,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世事無常。只是箱子出現也好,消失也罷,都有自己能走通的路。而眼前的困境、絕境都是一種假象,只待她走過,開啟下一扇門。
春去冬來,她於某個夜晚,打車回了趟家。
家依舊是老樣子,家裡的人也如故,漂泊許久的心戀戀於這片刻歡愉的時光,就多待了幾天。
「式微,快走!」家人突然進來,緊張而又小聲地催促道。
此時門被拍得轟轟作響,鄰居家的狗開始汪汪亂叫,進而引得附近的狗開始狂吠。她立刻明白此時的情況,來不及收拾東西,穿著拖鞋,從兩米多高的院牆上跳下,沿著小路一直跑一直跑……
自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聽到狗吠,聽到拍門聲,她的心都會發緊。
在他鄉的日子,她遇到了很多和她有著相同信仰的人,在遭受不同程度的迫害之後,只是風輕雲淡地告訴她:「你這個魔難不會很久。」
初次聽到這句話時,並不知道此話的意思,後來慢慢懂了,所有的魔難都依附於自己的心,當自己的內心足夠純淨強大時,魔難也就不能稱之為魔難了。
她人生中許多平靜的日子,都是伴著印表機的。而列印出來的內容主題,她是從小熟識的,了然於心的。兜兜轉轉,她終於又回到了印表機前。
一台台印表機正歡快地工作著。空白的紙一張張有序地進去,變成了能澄清真相的傳單,能救人命的冊子,能帶來福分的檯曆,能保平安的護身符。他們有的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飛到平常百姓家的門把手上,有的在鬧市的街頭被人爭先恐後地帶回了家中,有的為人擋住了種種取命的瞬間……
她不再糾結何時能早日回到家中,此時待的他鄉,與她的故鄉,於她而言都是異鄉。大家都是紅塵中的過客,當時機成熟時,她自然能回到自己該回的地方。
明月逐人歸
曾經那些難過的歲月,那些驚恐逃亡的時光,行走於路上煢煢孑立的身影,無頭無緒的彷徨,已然留在了過去。她是西天取經的唐僧,拖著肉體凡胎走過了一座又一座藏有妖怪的深山,那些吃人的妖精,那些討債的債主,索命的小鬼看起來張牙舞爪無法無天卻從來不敢真正動她分毫。一路走來,每一站都有為她指路的土地,每一刻,都有她看不見的六丁六甲五方揭諦四值功曹一十八位護教伽藍,有隨時隨地準備幻化成農家婦女為她解惑的菩薩,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一年一年,世事萬千變幻,瘟疫帶走了大量的人,經濟騰飛的泡沫破了,歲月靜好的假象已不復存在……從前的那些人只道她從人間蒸發了,而她不著痕跡地存於世間一隅,重複的日子裡,做著重複的事,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是誤入山洞的樵夫,世間的一切都被拋諸身後,看著洞中的兔子跳來跳去,草榮草枯,走出山洞才發覺,斧頭已經爛掉,而世間已是多少年之後。
那天,她再次和同伴一起,帶著沉沉的真相資料,出發了。
車子行駛在路上,拐過一個又一個路口,穿過一排又一排的高樓大廈,路過廣場,路過街道,駛入鄉鎮。細雨霏霏,村莊中只有幾盞孤燈明滅,這樣的天氣,是極其適合的。
各自帶著包從相反的方向開始分發,速度要極快的,腳步卻要輕輕的,遇到攝像頭也是要避開的。
腳下有水坑,有石塊,有泥濘,有青苔,都不會影響那快速的步伐,一踏而過即可。
她走到一戶人家門口,攝像頭的強燈照亮了整個正門,正門這裡是不行的。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後門,把冊子放到窗台上,突然一隻碩大的動物衝到腳下,她嚇得手一抖,趕緊後退,而後聽見拴著鐵鏈的狼狗在身後汪汪叫。
她曾經遇到各種各樣的狗。
有的隔著老遠就衝著她叫的,有的就像沒看見她似的一聲不吭的,有的靜靜地跟在她的身後,她發一家狗就跟一家,當她對狗說不要跟著,狗就靜靜地掉頭走了。而這隻,只待她走近才衝出來的是第一次見。
除了狗,她還害怕碰到人。其實碰到人也沒什麼,輕輕地說明來意,遞給對方一份資料就好了,從沒遇到為難他們的。不管怕不怕,碰到人是不能慌不能開跑的。
十幾年前那會,玉嬸和牛嬸一起去很遠的地方發資料,結果迷了路,在村裡轉悠轉悠轉了半個晚上轉不出去,驚動了村裡的人,開跑,結果村民拿著鋤頭追出來了,氣勢洶洶地問是幹什麼的。當她們說清楚後,那些人長舒一口氣:「咳,不早說是法輪功,還以為是偷牛的。」然後給她們指路出去了。
當時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式微還哈哈地笑了好久。
倒是同伴比較坦然,驚動了人後別人問:「幹什麼的?」
他不緊不慢地遞過資料說:「發真相資料的,看看?」
「這麼晚還出來發資料,你們真辛苦!」
「救人,不覺得辛苦。」
午夜時分,這樣寥寥數語的對話,並未打破這夜空的平靜。
萬籟俱寂,樹影婆娑,天空中烏雲漸漸散去,影子長長地現於身後,她看到紅牆的磚瓦石礫傾塌而下,而紅牆下面的芸芸眾生,正在撤離,牆推倒了就不再是牆,而是橋。
她加快了腳步,因為此時,明月已當空,逐人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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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