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了二十斤豬肉、三十斤大米、十把掛麵、三斤紅糖,放在一個挑子裡作為聘禮。另外還有二十斤白酒,這些都是媒人事先談妥的。
弟弟在柳中代課,說好白酒由他買回來,但他在文景渡過河時等不到渡船過不了河,耽誤了時間。眼看已經下午三點鐘了,他買的酒還沒拿攏,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又等了半個鐘頭,眼看太陽已快撂山了,弟弟還沒有回來。我只好把家裡僅有的八斤白酒裝到挑子裡,擔起來和梁文舉一起上了路。
梁文舉沒有走過崎嶇的山路,一路上都是我挑的擔子,快到女方家門了,我才放下來讓給他擔。
由於弟弟誤事,二十斤白酒的許諾沒有兌現。女家的哥哥很不高興,臉黑得像鍋底。他當著眾多客人的面在堂屋門口掛了一桿秤,把我送來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秤重量。一邊秤還一邊氣憤地叨念著這樣拿少了,那樣又不夠秤……
我一生中從未受過這樣的侮辱,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一股無名的怒火從心底冒起來:「這婚老子不結了!」
我撂下挑子回頭就跑。
我跑到半山腰,媒人和梁文舉也一齊攆上來。他們攔住我的去路,勸我說:「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忍忍氣算了。」
我在山路上坐了半個多鐘頭,等心裡平靜以後,才很不情願地跟著他們走下山去。
女方的家境非常貧窮。
第二天早上,我們起床洗臉,連洗臉盆都沒有一個。洗臉水放在一個木桶內,幾十個客人都用一桶水洗臉,這個洗了那個洗。我和梁文舉都很不習慣,扭乾帕子簡單擦了擦臉了事。
女方的嫁妝很簡單,一床花面子被蓋,一床有些發黃的棉絮,一個木製的洗腳盆和一個木製的便桶。她的父親早在大躍進時期餓死了,她的哥哥是個木匠,這兩件木器都是她哥哥送給她的陪嫁品。
吃過早飯,我們就起程了。沒有來時的重擔,我感到渾身輕鬆。
新娘和媒婆走在最前面,我和梁文舉走在後邊,中間是送親客和抬嫁妝的人。陪嫁的東西都綁在兩根竹杆做的架子上,被子放在洗腳盆裡,上面纏了一根紅布條;便桶蓋上也纏了一根紅布條。據說是為了添喜避邪。
送親的人不多,只有她的哥哥、嫂嫂、和她嫂嫂背上背的小侄女。我們這支稀稀拉拉的隊伍走到離我們家一里路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劈劈叭叭的鞭炮聲。新娘在媒人的陪同下,忽然放開腳步,飛快向前走去,把後邊的人拉下好長一段距離。據說這是家鄉的風俗,新娘第一次上婆家要跑得快,今後這個家才發得快。
我們家的宴席是擺在院壩裡的,叫做壩壩宴。飯桌是正方形的,每桌坐八個人。我們家的人緣好,前來賀喜的人很多。全生產隊的大人小孩都來了,加上遠方來的親朋好友,一共坐了二十多桌,氣氛非常熱鬧。
午飯以後,近處的客人都先後告辭回家去了,遠處的客人全部被我們留了下來,等到第二天早上吃了拜客早飯以後再離去。
那年的臘月只有二十九天。我是臘月二十八日結的婚,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平常時候,每家人結婚辦喜事,都把客人安排在地鋪上睡。主人在屋子的地板上並排放上幾床曬墊,上面鋪一層穀草,再在穀草上鋪上棉絮、床單、被子,十幾個人躺在地上,晚上起身上茅廁很不方便。
我們家對面的小山坡上是公社醫院,快過年了,醫院裡的病人都走了,床鋪全部空了出來。為了讓客人們晚上睡得舒服一點,我找到醫院的負責人,請他找人把病床上的床單被褥全部撤去,然後換上乾淨的被單。
當天晚上,我把遠方來的客人全部安排在公社醫院住宿。但我好心做了壞事,我忘了這是要過年了,客人們有些忌諱到醫院去住。
有個客人半認真半開玩笑地問我:這是送我們進醫院嗎?
我這才知道自己做了傻事。父親知道情況後,馬上和我一起,到住宿地一一向客人賠禮道歉。好在大家看在平時的交情上,才沒有太過計較。
夜已經深了,我安排好客人睡下以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桌上的煤油燈還亮著,我床上的被褥已經全部撤去,鋪的蓋的全是新的東西。新娘怕冷已經睡著了,不時發出一陣陣鼾聲。
我脫了外衣上床,剛一躺下,一個硬梆梆東西咯得我背上生疼。我摸起來拿到燈下一看,原來是一顆乾棗。這時我才記起,下午鋪床時女人們說的話:棗子棗子,早生貴子。
待續@
責任編輯:謝雲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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