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主義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橋樑,公共食堂是心臟。」這在大躍進時期,是上級領導天天掛在嘴上的口號。他們大會報告、小會宣傳,真正做到了家喻戶曉。
我們生產隊的公共食堂牆壁上有一幅宣傳漫畫,畫的是孫悟空到西天取經,途經神州大地上空,望見下面的人們熱火朝天搞大躍進的場面,竟吟詩一首,感物思情:
駕起雲頭四面觀,人間處處花果山,天空哪及凡間好,立志回鄉當社員。
「吃飯不要錢」是當時對人們的最大誘惑。中國農民世世代代在黃土地上辛苦勞作,還不是為了混口飯吃。現在可好啦,不但有飯吃,而且不要錢,真是開天闢地第一回。
我們再也不用為吃飯發愁了,也不用為柴米油鹽操心了。凡是吃飯人口均按勞力強弱、年齡大小打成,發給飯票,就像機關單位的幹部一樣憑票進餐,超脫得很。
公共食堂把各家各戶無償交出來的糧食蒸成饅頭、煮成稀飯、炒出小菜,大盆大盆放在桌子上,各盡所需,能吃多少取多少。彷彿一步就跨進了共產主義。當時社員們的心裡簡直樂開了花,連臉都快笑爛了。
誰知好景不長。當公共食堂把社員們「共」出來的糧食吃完以後,我們的生活開始變得困難起來。地裡沒有收成,家中無有存糧,公社實行統一調配,窮隊「共」富隊的「產」,有糧大家吃,無糧大家餓。這樣還是不能解決問題,先是還有一碗稀飯吃,後來連稀飯都煮不出來。沒有糧食吃怎麼辦?上級就號召「瓜菜代」。
我們一家三口人,只有媽媽一個勞動力,我和弟弟都小,打的成最少。公共食堂的大鍋裡,已經看不到一粒大米,炊事倌把少得可憐的紅薯切成小顆粒,和從山上採摘回來的野菜一起倒進鍋裡去煮。
開飯的哨聲一響,社員個個都像從牢房裡放出的餓鬼,爭先恐後端著飯盆、拿著飯碗往食堂裡衝。分飯的炊食員腰捆白圍裙,雙腳站在灶臺上,手握飯瓢往鍋中間一攪,雙手往上一抬,一大瓢稀飯就倒進排隊人的飯盆裡。我家分到的食物最少,媽媽每次吃飯只喝上面的菜湯,碗底的食物全都倒給我和弟弟。
沒有多久,媽媽得了水腫病,兩條腿腫得有小桶大,光亮亮的,一按一個坑。她連步子都邁不開,渾身乏力,只有等死。幸虧我們隊裡有個叔公在公社醫院當院長,見狀叫了兩個社員強行把她抬到醫院治療,才救了媽媽一條命。
其他得了水腫病的人可就沒有這樣的好事,公社醫院人滿為患,根本不可能把所有病人都收進醫院。每個生產隊都設置了蒸療室,各隊的水腫病人都被弄到裡面去蒸汽治療,熱氣騰騰的蒸療室裡水霧繚繞,有的病人蒸著蒸著就去見了上帝。死了的人馬上就被抬出來扔到山溝裡,活著的病人繼續往裡送。
那些年代,人們對吃一頓飯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有錢也買不到吃的東西,生產隊長掌握著吃飯大權,社員們連炊事倌也不敢得罪。給多給少、給乾給稀全憑興趣。他們格外受到尊敬,誰要是對他們不敬,他們在舀飯時只要把手中的飯瓢輕輕一搖,倒進你盆裡的就只有一瓢清湯,連紅薯都找不到一粒。
大躍進時期,生產力受到極大破壞,人民群眾在饑餓中掙扎。哪個地方牛皮吹得越大,哪個地方餓死的人就最多。山上砍得光光,孩子餓得喊娘,黃腫病人隨處可見。據中國省情記載,光四川,大躍進那三年,非正常死亡人口就占到死亡人口百分之五十一點七。
待續@*
責任編輯:謝雲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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