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鬼子票 宰人不用刀
入獄第四天,程式化的生活再也不新鮮了。下午剛坐板兒,筒道裡傳來叫名的聲音,韓哥說:「「鬼子票兒[1]來了!」」
號兒裡有幾個答「到」的,在門口排隊。不一會兒,一個穿黃馬甲的勞動號兒過來發錢票和衣服。
鬼子票一般是全交給韓哥,小龍交了一半,自留二百,也有給韓哥交一小半兒作公費的,剩下自己留著的,韓哥很煩他們,都讓他們睡地鋪,統稱「地瓜」。「性病」最後一個交錢時說:「韓哥,我這第一次來錢,就二百,都交了吧。」
韓哥樂了:「行!懂事兒!有啥要求?」
「性病」說:「韓哥,我這坐板,這屁股已經磨爛了!你看……」
韓哥說:「那沒轍兒,你丫有性病,就得坐前板兒,睡水台兒。」
我趕忙說:「韓哥,這性病要是流血、流濃,可傳染啊!」
「啊?轉過來我看看!可不是!咋辦啊?」韓哥嚇著了。
小龍說:「得了,韓哥,不能再讓他坐板兒了!以後坐板兒,就讓他坐風圈兒門口,開了風圈兒就讓他出去,韓哥你放心,誰問我扛著!」
韓哥說:「行,你扛著就成。」
小龍又說:「韓哥,給他幾塊專用的硫磺皂吧,他不洗不行啊。」
韓哥問:「有毛巾是吧?」
「性病」說:「早爛了,還是小龍哥給我那塊哪。」
韓哥說:「等會兒給你買。」
「性病」樂壞了,連連道謝。
我指著「性病」坐過的地方說,「韓哥,這兒得刷了。」
韓哥四下看了看,那幾個幹活兒的都往後縮,誰也不願意去擦「性病」的血污。還是小龍給刷了。
虎子家裡不但送了錢,還送了衣服。他在後門口,拿著衣服,對著外邊亮處透視,看看裡邊夾東西沒有——宛若《三國演義》國舅董成研究「玉帶詔」。這個社會最底層,為了生存,使盡了渾身解數。最後他在一件破夾克裡,摸到了「寶貝」。拆開裡子,抻出一塊白布,上面有字。
虎子看罷,和韓哥嘀咕了一會兒,「我老婆能幹吧?」說著把布扯成了條。
韓哥挑起大指,「有本事!這回你貴[2]不了嘍!」
我拿過小龍的錢票見識見識,問他:「為啥叫『鬼子票』?」
「這哪兒是人待的地方?地獄!花的錢是鬼錢,當然叫『鬼子票兒』了。」
現在這兒的犯人能把鬼子票拿到自己手,聽說還是那些被抓進來的「法輪功」給爭取來的。以前這兒和北京其它看守所也是一樣,鬼子票無條件交老大,老大拿一部分鬼子票兒孝敬筒道長,筒道長再孝敬管教。管教暗中賣菸,外邊最次的菸,到這裡得六百至一千元。管教和看守所裡賣貨的勾結,因為賣貨的能定期把鬼子票換成現金。小龍被抓到朝陽看守所的時候,那個吸毒筒的筒道長,臨走說漏了,說他坐了一年牢,掙了二十萬——這還是賣貨的、管教扒皮後剩的,那傢伙說他在外邊幾年都掙不來!
除了這些,各號兒還得給管教、班長孝敬礦泉水、飲料、內衣、秋衣、襪子、保暖內衣,一個警察得兩身兒!有的管教,平時還得孝敬他早點。
「牙膏十塊,毛巾十五……」筒道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錢票到手,立馬摳走!」韓哥剛一抱怨,蘭哥來了。一問有二千塊,直接要走了六百。
一個「大姐大」到了門前,兩個勞動號兒推拉著貨車。我湊過去看,蘭哥又來了,獅子大開口,買了二箱礦泉水、二箱飲料、一箱餅乾……顯然他都是給管教、值班兒警察買的,全讓韓哥買單。我聽著報價——奇貴!他們說至少比外邊貴一至五倍!五根黃瓜一袋兒十塊,六個西紅柿一袋兒十塊!「大姐大」拿著計算器不斷算錢報帳,謹防我們透支。
蘭哥買完了,韓哥一口氣把鬼子票花完,看來他是怕蘭哥再勒索。
韓哥買完了,小龍上前,幾個「地瓜」縮到了小龍身後。
小龍說:「蘭哥,我剛給韓哥交了二百,我自己買點兒東西。」
蘭哥笑了,「買吧,咱哥倆兒還說啥呀?」
小龍把我叫到了門口,他先買了十筒大牙膏,然後就是給我買了內衣、布鞋和洗滌用品。
蘭哥像狼一樣,盯著「地瓜」們罵上了:「不給號兒裡買點兒牙膏、肥皂啊?你們他×的沒長痱子啊?!」
「地瓜」們刹時變了臉色,不知如何是好。
韓哥喝道:「你們幾個『地瓜』,一人給號兒裡買五塊兒硫黃皂!不然別給我洗澡!」
§
在這社會的最底層,管教、班長壓榨犯人,每級牢頭巧取豪奪,賣貨的高價盤剝,直到榨盡犯人最後一滴血。
社會上,表面的「文明」和虛假的宣傳掩蓋了種種血腥,在這無需遮掩的地獄裡,赤裸裸地展現了出來。
「方明!」
「到!」牢門外一喊,我神經質地大叫。
「穿衣服!」
糟糕!又提審?這回我可是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啊!我趕忙找大褲衩、大背心——這回可得穿這身兒柳兒爺的衣服了——省得叫人看不起挨揍。
「韓軍兒,你也過來!小龍,還有你,穿衣裳!」
蘭哥這三道令好奇怪!提審我叫這倆幹什麼?(待續)
註 [1] 鬼子票:看守所內部供犯人使用的錢票。
註 [2] 貴:判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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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