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魂歸故里
魂歸故里一千金,原本從戎殺寇兵,
只因錯進狼群中,折磨淩辱苦一生。
慘死北國成孤魂,日夜悲悽憶親人,
夫遵妻願迎故土,相聚告慰魂笑盈。
錢明在哈爾濱車站機場侯機廳,等候從美國回來的二個兒子文宏、文興,然後和他們一起去北大荒迎回40年前的一場反右運動中,被害死在北大荒的妻子麗珍。
雖然這時已進入春天,但在這裡,風吹在身上還是很冷,錢明看到一架銀色的飛機漸漸從空中降落在機場上,二個西裝革履、儀表堂堂的兒子走下樓梯,錢明頓時熱淚盈眶,思緒萬千,既高興又悲傷。
隨即他和兒子們轉乘火車、汽車,來到昔日右派們遭受苦難改造的地方——北大荒,到達貝加爾湖旁的軍留村蘇金發家裡。
錢明已離開這裡幾十年了,這裡雖有某些改觀,但變化不大,農舍比過去還要破破爛爛,田野裡雜草叢生,一片荒蕪,看上去真正像當年蘇武牧羊過的地方。
錢明自言自語道,當年共產黨在這裡強迫成千上萬的右派,在這裡做無償勞役,折磨死了那麼多有才華的好人,多麼卑鄙無恥。
為了懷念妻子,他和二個兒子住在麗珍病重期間住過的一間破屋裡。蘇金發一家是忠厚善良的農家,所以當初他們對這群無辜受迫害在這裡改造的右派,盡自己所能,給予幫助照顧和庇護。當麗珍被食堂隊長刁連生強姦未遂後把她趕出食堂宿舍時,是這對農民夫婦把她免費留住在自己家裡,在麗珍病重期間千方百計照顧她。
錢明和兒子來取麗珍骨灰的消息,傳遍了勞改農場內的農民家裡,他們都認識麗珍,所以全村三巷大大小小都來看望他們。錢明和兒子和他們親切交談,鄉親們不止地誇獎二個兒子長得和母親一樣漂亮英俊,又聽說他們在美國每月的工資有45,000美元,他們羡慕死了,紛紛說有才有德的父母才能生出這樣聰敏孝順的孩子。
有幾個上了年紀的婦女說,往日這些人被共產黨壓迫得連頭都抬不起來真是可憐,但我們農民就是同情他們,認為這些人耿直,敢為百姓講話,是大大的好人。而那些自稱代表人民利益的共產黨,哪個不是背地說人壞話、打小報告、做特務、踩著別人肩膀向上爬的人,他們好話說盡,壞事做絕,喪盡天良,所以他們生出來的子女連屁股都沒有。說得大家哈哈大笑。
這時錢明指著前面的貝加爾湖,對二個兒子和眾鄉親說,漢朝有個叫蘇武的特使來到匈奴,被匈奴囚禁在這裡牧羊19年,而昔日的右派有的在這裡受苦不止19年,他們遭受的苦難可要比牧羊苦許多倍。
第二天上午,爺兒三人在蘇金發帶領下,來到埋葬右派忠魂的地方。當他們經過一個小山谷時,蘇金發指著山谷下的一條小溝說道,這是萬人坑,當年三四分場被餓死的、自盡的、病死的右派,因為太多來不及埋葬,所以共產黨就將他們的死屍拋在這山溝裡。你們往下看,一根一根白的東西就是右派的屍骨。共產黨對同胞戰友的殘酷,遠比匈奴對漢人,日軍和其它帝國主義對中國人的殘酷要高出千百倍。
他們還向前走了不遠 ,在一個高坡下的一塊小平地上,蘇老漢介紹說,那個孤零零的小土墳,就是麗珍當年埋葬的墳墓。他說,共產黨搶了農民所有的土地,又荒蕪了那麼多的土地,而死人只占了那麼一點點土地,他就眼紅,千方百計把它平掉。但他平一次我就來堆一次,我把麗珍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保護她,我對千千萬萬害死在這裡的右派都很尊敬和同情他們。
文宏、文興拿出從萬里之外美國帶來的水果點心供在墳頭,然後上香點燭,雙雙跪拜在母親的墳前,告慰母親在天之靈。說道媽媽您的孩子曾日日夜夜,連在睡夢裡都哭泣著想妳要見妳,在我們多麼需要父母關懷和愛的時候,但您和我們被這個黑白不分是非顛倒萬惡的毛共,殘酷地把我們分割在天涯各方,天天想見妳的願望竟成了噩夢。
今天我們在這裡見到的只是一個淒涼的土墳,孩兒們已不能親眼見到妳的慈容,和訴說日日夜夜思念妳的離別之苦,並和妳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我們傷心哀痛肝腸寸斷。親愛的媽媽,妳的冤案己經獲得平反,按照妳的遺願,今天我們和爸爸來迎妳回故鄉,讓妳安息在妳日夜思念的故鄉和親人們身邊。
祭畢,蘇金發和他兒子動手刨墳挖土,並用繩索把棺材吊了上來,只見麗珍的靈柩還是十分完好。蘇金發介紹說,你父親當年交給我100元,我買了最好的木材,請人精心製作,又埋在很深乾燥地塊,所以靈柩看上去還是和新的一樣。靈柩前錢明用黑漆寫著愛妻麗珍之柩六個大字還清晰可見。
隨即蘇金發把棺蓋撬開,他向裡一看,嚇得他倒退了幾步,慌忙喊道,老錢……。錢明忙問麗珍怎麼啦,蘇金發說麗珍好像沒有死,還活著。隨即錢明和二個兒子跑去看,只見麗珍仰面朝天慈祥地躺著,臉色帶灰,但仍和昔日一樣,修容華麗,眼皮下面清晰地留著二顆黃豆大小的淚痕。
她的二個兒子僅小時候短暫見過母親,以後只是在相片上和夢裡見到。二個可憐的孩子從小就失去父母的關愛,天天想念父母,眼淚濕透了枕頭。通過麗珍眼角邊留下的淚痕,孩子們知道媽媽臨終還在思念他們。今天能在這裡看到媽媽的「真容」,怎不使二個孩子高興和傷悲。但畢竟陰陽相隔,不能起死為生,只能短暫相見,不能訴說衷腸。為了留作最後紀念,二個兒子用照相機將她拍下。
麗珍安祥地躺在棺材裡的消息傳遍了軍留村的每個角落,男女老幼都來觀看,連勞改後留場的職工也都來山溝裡看熱鬧,一時人山人海,眾說紛紜……有的說她要等丈夫來,同他一起回故鄉,有的說她要和二個孩子最後見上一面,更有人說這些來改造的右派靈魂不死,他們要瞪大了眼睛看看這個社會究竟有沒有被他們言中……
不久金黃色的晚霞消失,夜幕來臨了,人們逐漸離開這個山谷,鳥兒也陸續回深山去了,牠們途經這裡時還不時向下面鳴叫,叫聲在山谷裡蕩漾,不知是在高興,還是在哀歎。
待續@*
責任編輯:蘇筱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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