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問鼎劍道(1)
嚴奉離開女班,暗嘆人心不古,世道艱難。踱步家中,怵目驚心,但見殘琴滿地,弦斷木折,心感不妙,立時衝入房中,別無一人。衝出院門,正與澤林撞上:「嚴師哥,吳師哥教官府捉走了……」
「可知為何?」嚴奉急道。
澤林泣道:「私彈……禁曲……」
「啊?」嚴奉心下一涼,道:「你且回吾府上等著,吾去衙門。」說罷,隻身到了府衙,買通關節,終於見得衙門領頭:「誒呀,嚴老弟,你怎來了。」說話間,將其拉到門口樹蔭下。
嚴奉悄聲道:「便是為吾大哥而來。」
「可是那吳致?」衙門領頭道,見嚴奉點頭,登時皺眉:「這個兄弟,可是犯了太歲。」豎著拇指晃悠:「上頭知此地禁曲猖獗,派下來特使,勢要嚴打。上午捉的幾個,已經不成人形了。」
「啊!」嚴奉大驚,取下錢袋,握在領頭手裡,道:「還請兄弟幫忙周旋。」那領頭心下一驚,推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四下望望,道:「特使正愁嚴打不禁,老弟你現在做這,不是犯了忌諱。」
嚴奉愁眉苦臉,道:「這可怎生是好!吾那大哥本有手疾,怎生彈得那禁曲。其中定有甚誤會。」衙門領頭板著臉,道:「誤會什麼!他那是有人舉報。抄家抓人,證據確鑿,哪裡有甚誤會。」
「什麼!」嚴奉大驚,一語不發。衙門領頭見狀,道:「那吳致,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嚴奉哽咽道:「吾大哥一向與人為善,並無得罪任何人。」
「唉。」衙門領頭嘆了口氣,道:「你先回去吧。有吾在,必不讓你那大哥受太多苦。」說罷,轉身進入大牢。
「孫大人,您有何吩咐?」衙門領頭拱手道。
孫嚴芳道:「這人不行了,別爛在咱們衙門。」說罷,提著酒壺,大搖大擺,離開大牢。衙門領頭瞥眼之間,心驚不已,好好個人,不過片刻,竟被折磨得血肉模糊。定睛一看,心下一沉,竟然就是那吳致。
看了眼周遭,皆是朝廷特使隨從,不敢表露哀戚,喝道:「來兩個人,抬了跟吾走!」另有兩個衙役上前,白布蒙了,往郊外走去。
「誒,走這邊。」衙門領頭道。
衙役道:「大人,這邊出城,才是亂墳崗。」
「吾說去哪就去哪,哪那麼多廢話!」衙門領頭喝道。兩個衙役不敢吱聲,抬頭一看,竟是泉語琴鋪,抬將進去。
嚴奉、澤林衝將出來,眼見白布蓋屍,震驚無語。
「放下,咱們走!」衙門領頭道畢,轉身卻被澤林拉住:「吾師哥本好康健,緣何一日之間,便丟了性命,爾等可給吾個公道!」但見其人,七尺男兒,哭泣不已,衙門領頭嘆了口氣,道:「人,吾帶回來了,能不能活,看你們自己了。」說罷,揚長而去。
兩個衙役緊隨其後,走在街上,笑嘻嘻道:「人都說那彈禁曲之人,身體康健,現下這般送回家中,看誰人還說不死。」
「呵。」另一人附和道,「還是領頭高明。」忽地轉念,道:「話說那嚴奉,不是此前富商,和咱們領頭……」
「當心爾等狗頭!」衙門領頭見其亂說,即刻打斷,喝道:「上頭來人,爾等可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不能有一個漏網之魚。」
「是。」二人喝道。
一人笑嘻嘻道:「特使大人,將那彈奏禁曲之危害,一一列舉。大人您猜怎麼著?即刻有一個老翁,綁了自己兒子前來,讓咱們衙門給教育教育。」說話間,扽著皮帶。
另一人忽似想起什麼,道:「吾也見過那老翁,便是城南王保長,方才那死人也是王保長舉報。如此說來,豈不要升官兒。」
「升不升官兒,爾等操什麼心!」衙門領頭道。
一人道:「大人這話可就說的差了。日前特使大人開會,咱們可聽說現下不用捉拿江洋大盜,但凡那偷彈禁曲之人,捉一個賞銀一千,捉十個連升三級。」
「呦!領頭怎不告訴吾等知曉。」另一人道。
衙門領頭喝道:「告訴爾等作甚,如那老頭一般,盡做些傷天害理事情。」
「誒,領頭你怎可如此說話。」一人厲聲喝道。
衙門領頭心下一驚,喝道:「吾說那老頭舉報,禁曲傷天害理,怎地?」
「原來如此。」另一人道,「大人可嚇死吾等了。」
「就是,還以為和那禁曲是一夥的。」一人道。
另一人道:「誰人現下想不開,不去賺錢,彈什麼禁曲,依吾看是腦袋壞掉了。」
三人一唱一和,回至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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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語琴鋪,嚴奉、澤林二人未及傷心,但有衙役前來封鋪。萬般無奈,只好先行抬入嚴奉府邸,再做計較。
是夜,嚴奉道:「可憐師哥慘死,早日入土為安吧。」
澤林道:「日前吾將死之時,師哥曾為吾彈奏。如今,吾也來彈奏一曲,為師哥送行罷。」
嚴奉眼神一凜:「你可是要彈那《滿庭芳》 ?」
「此曲既能救吾,緣何不能搭救師哥。」說罷,鋪展木琴,悠悠揚揚彈奏起來。嚴奉心內害怕,想要阻止,卻邁不出步,傻傻盯著吳致,忽地眼前一亮,但見其手指微微彎曲。
一曲奏畢,二人對視。
「嚴師哥,可曾看到,方才……」澤林道。
「你繼續彈吧,吾去外面走走。」嚴奉道,起身而去。
守望夜空,懷念舊人。
蒞日清早,澤林大喝一聲:「嚴師哥,快來!」嚴奉奔入室內,但見吳致彎腰喝湯,難以置信:「師、師哥……」
「師哥活過來了。」澤林笑道。
嚴奉撫著吳致背心,有血有肉,喃喃道:「真是神了。」
吳致道:「爾還不去上課?」
「去、去,這就去。師哥你醒了,吾便放心。」嚴奉心情難復,打開院門,往書院走去。
吳致勉力起身,道:「這一關,總算過來了。等吾做兩個好菜,咱們今晚,一醉方休。」
「師哥甫痊癒,還是吾去吧。」澤林道。
「無事、無事了。」吳致道畢,出門而去。抬眼望著泉語琴鋪,低首落下一滴眼淚。到得街市之上,鄰里鄉親,嘖嘖稱奇:「昨日還蓋著白布,橫著進去,今日便立著出來了?」
吳致買了白菜,大爺卻不敢收錢:「你這是人是鬼。」
「當然是人。」吳致笑道。
大爺道:「怎地變、變活了?」
「本來也沒死,只是傷重。」吳致撫著後背,「現下還疼呢?」
「傷重的,一日便好了?」一旁肉店老闆,湊過身來。吳致見鄉親好奇,便將彈奏禁曲一事說了。眾人聞之,皆感神奇,一人立時道:「俺娘得了重病,臥床不起,俺回去也教她彈。」
另一人道:「果真如此,朝廷為啥不讓彈。裡面,肯定有問題。」
再一人附和道:「就是,朝廷說因彈禁曲致瘋的人也不少。吾看這個人,也是瘋了。」吳致心下生氣,拉住其人:「小伙子,你看吾便在你面前,像是瘋了的麼?」
「那吾可不知。」那人蔑笑道,扛起柴禾,道:「別說你站這,就算你是俺爹,俺也不信那個邪。」
「那你信啥?」另一人嬉笑道。
年輕人道:「信啥?俺就信朝廷。朝廷說啥對,那就是對;朝廷說啥錯,那就是錯。朝廷說禁曲害人,那便是害人。」說罷,揚長而去。
不多時,幾個衙役推搡開人群,呼喝而來:「誰人在此妖言惑眾!」但見吳致,先是一驚,而後譏笑兩聲:「還活著,隨吾去衙門!」二話不說,鐵鏈加身,將那吳致,又送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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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那扛柴年輕人回至家中,卸下柴禾:「爹,你說搞不搞笑。今天街上一個買菜的老頭,硬說自己聽那禁曲,死裡回生。」
「誒呀,那些人腦子壞了,你可別跟著瞎摻和。」王保長撣著愛子身上塵土,道:「家裡四個兒子,兩個上戰場死了。一個彈禁曲彈得瘋癲,就你一個乖。」
「那可不。」王小二得意洋洋道,「吾看那人瘋的,不比大哥差。」
王保長收拾柴禾,回至屋中,折返出來:「吾的兒,看這是個啥。」王小二接過錢袋,掂了一掂,雙眼放光:「這麼多錢,咱家發達了。」
王保長連忙收起,道:「留著留著,可別弄丟了,日後指著它,給你討媳婦。」
「反正早晚得歸吾,先讓吾用用。」王小二搶了過去。
「誒,你這孩子。」王保長但要發怒,王小二道:「這錢哪裡來的?」
王保長喜氣洋洋,道:「府衙誇你爹吾響應號召,舉報禁曲。不僅給了錢,還升了官。」
「呦!」王小二輕蔑一笑,道:「還是個保長嘛。」
「不一樣、不一樣了。」王保長指著衣服袖章:「官銜升了三級,三級呢!」(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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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