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節之夢(3)
玄沙。
步沙塵損兵折將,回轉玄沙,禍王大怒,轉派金山前往,卻被步沙塵攔下:「禍王,請再予臣機會,定提皇甫亦節人頭來見。」
金山冷笑一聲,道:「帶出一萬兵馬,只回五千,看爾還是休要丟人現眼。」步沙塵轉過身去,不理其人。
毒姥姥道:「禍王,皇甫三番兩次,自步沙塵劍下脫逃。如今不令其報仇出氣,恐怕步大人,心怨難平。」
禍王道:「既然姥姥為你說話,再予爾一次機會,退下!」
「謝禍王!」步沙塵跪地叩首,轉身離去。收拾餘下五千兵馬,再戰皇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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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皇甫一行人等,死裡逃生,行了數日,皆是荒野。驕陽炙烤大地,淺流乾涸,黃草倒臥。終於,前方有一處小樹林,藏著些許泉水。眾人見狀,勉力奔至其前,痛飲一番。
「王上請用水。」王勇遞過一只皮葫蘆。
皇甫飲之,乾唇裂皮,終於滋潤。王勇抬眼望樹,即高且瘦,枯枝殘葉,地不成蔭,抹了把汗,道:「王上,這是何地?樹木不似中原茂密。」
皇甫輕笑一聲,道:「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沙漠。」遞過皮葫蘆,道:「眾人帶足水,以備七日之用。」
王勇訝異,道:「沙漠?那是啥地方?為啥要帶七日之水,馬都駝不動。」此言一出,惹得皇甫笑道:「沙漠沙漠,顧名思義,便是只有黃沙之荒漠,水跡難尋。」
「啊?」王勇面現驚恐,道:「那……為何還要去?」
皇甫道:「走過沙漠,便是桃源。」
王勇心下激動,眼中晶瑩,道:「這麼說……快到了。」
「呵。」皇甫輕笑一聲,道:「到了那裡,玄沙便再也追不上了,走吧。」
眾人穿過紅樹林,還以為沙漠在前,卻見巍峨青山,高聳入雲,雲騰霧繞,延綿不絕。
「王上,為何停步?」大將軍道。
皇甫道:「此地山勢險峻,天色將晚,在此歇息,明日再行翻山。」
「是。」大將軍率眾駐紮,皇甫眼望高山,心下踟躅:「如此高山,如何翻越?」叫來幾個頭領,尋找曾居此間之人,一無所獲,無奈只好派遣少數兵丁,四下尋找農戶,以期能可帶路。夜幕降臨,月入山霧,幾人回轉,未尋到一人。皇甫命眾人暫歇,明日無論如何,也須過去。
雖是夏至,山裡依舊風寒。大將軍生起小火堆,眾人依偎取暖。
「爾等作甚!」皇甫喝道,「在此點火,豈非暴露!」
大將軍連忙拱手道:「王上息怒,實在是大家太冷了。」側身之間,露出人群,抱臂搓手,緊緊相依。皇甫道:「不許露得光。」
「遵命。」大將軍忙令人群挨緊,圍得密不透光。
「王上,也去烤烤火吧。」大將軍道。
「孤不冷。」皇甫身裹皮裘,倚樹作靠。
「王上,熱水來了。」王勇袖子捧著陶碗,向皇甫而來。
「速速給孤。」皇甫連忙接過,熱氣噴在面上,一瞬之間,仿佛回到昔日王庭之內,佳節歡宴。睜眼之後,卻是荒山野嶺,觸目悲涼。皇甫心下一痛,近而湧出兩行清淚。
「王上,小心燙。」王勇道。
「怎地會燙?」皇甫飲了一口,登時口裡烈烈生痛,慌忙遞給王勇。再觀雙手,已然腫作饅頭。大將軍見狀,跪地道:「王上請以龍體為重。」
「唉……」皇甫嘆了口氣,道:「孤是凡人,孤知道……」仰望天空,不見繁星,月華之下,山霧滾滾,好似當年雲天關之時,可惜一年已過,未找到棲身之所,還在漂泊流浪。皇甫勉力起身,王勇扶著,走入人群,就火取暖。
轉眼月華已落,空餘陰森冷霧,暗如沉淵。皇甫雙眼眯縫,一絲微火,映照眾人,安眠入睡。皇甫眼皮漸重,沉入夢鄉。夢鄉之中,置身桃源,重建王庭……曾經故人,納蘭庭芳、慕容玉林、郭絡羅、鐸克齊、攬月都來了,還有……遠遠站在草場旁邊的宛月……回眸莞爾,便似天光,消散所有孤寂、苦痛……
淺眠難寐,皇甫睜眼之時,霧氣沼沼,天蒙蒙亮。眾人沉睡,只見一個兩三歲小兒坐起,揉著惺忪睡眼,憨態可掬,勉力爬身站起,腳步蹣跚,往火堆處而去。未至其前,摔倒於地,卻不氣餒,又站起來,走了兩步,又摔在地。兩隻寬大手掌,將其抱起站定,小兒回身一笑,似是感謝,穿過火堆,尋王勇而去。
「吾之孩兒,若還活著,也便似他一般大了吧。」皇甫心下一痛,提起雙掌,凝神自語:「人常說愛民如子,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山風入眼,吹得淚落。
此三百人眾,再次踏上征程,向著高山沙漠而行。山腳叢林密布,眾人行之愈艱。便在此時,玄沙眾軍,立於眼前,為首之人,正是步沙塵:「若非昨夜大風,爾等已然斃命。休再磨時辰,殺!」眾人得令,一哄而下,皇甫等人,立陷凶險。
頭頂劍光一閃,步沙塵直取皇甫亦節。皇甫連忙運招相抗,雙劍交擊,火花迸裂。怎奈小腿受傷,再遇步沙塵雪恥心切,皇甫連番中招,全身掛彩,氣力不支。縱劍劃開戰團,欲落定稍息。再定睛時,步沙塵無影無蹤,四下掃視,兵士亂鬥,卻不見首領身影,心感不妙,步步後退,靠樹方停。
便在此刻,取命之劍,自樹而下,皇甫身有感應,抬首之際,劍梢只如寸許,茫然無動,心知無法躲避,只待就死。忽然,側方長劍直入,掠開直鋒,雙劍相交,皇甫身後之樹立斷。甫得生,定睛一看,竟是寒山集,正與步沙塵纏鬥。
「皇甫殺死逸超塵,爾不為其報仇?!」知其出招留手,未盡全力,步沙塵挑撥道。
寒山集一語不發,十招之內,見步沙塵心無退意,立時連出三掌,步沙塵從未感如此浩力,倒地嘔血,持劍拄地,勉力站起,不服道:「爾不為師報仇,吾卻要為吾妻討仇!讓開!」舉劍再戰,豈料寒山集袍袖一轉,玄沙眾人不得進前,皇甫帶百姓脫逃。
眾人到得一處僻靜,心神駭然,不住發抖。皇甫倒落於地,捉住寒山集袍袖一角,道:「為、為何救孤!」寒山集甩開袍袖,道:「送百姓至桃源,再與爾算帳。」說罷離去。皇甫全掛彩,傷口愈痛,勉力接過草藥敷上。
少時,一人自空中落下,正是大將軍。
皇甫道:「大將軍,前線狀況如何?」
大將軍雙眼泛紅,涕淚橫流,不住道:「死了、都死了,三百兵士,無一生還……嗚嗚……」心下雖早已料到,然則見其悲痛若此,己亦心殤湧動。
皇甫嘆了口氣,提步欲行,卻見王勇滿面血污,手中攏著幼弟,跪地哭訴:「王上……吾父生死未知,懇請王上令吾去尋。」
皇甫漠然道:「你沒聽到麼?無一生還,無一生還……」
「吾不信,未見屍體,尚有一絲希望。」王勇俯身看向幼弟,道:「母親為護小弟王忠,已被玄沙殺害,懇請王上幫忙照看一二,吾少時便回。」說罷,跪地叩首。
皇甫執拗不過,只得任其離去。俯身抱起小忠,緩緩起身,環視周遭,千萬之人,如今只剩百餘,仰天長悲,俯身於地,怒噴一口鮮血,心中悲戚萬分:「原以為能可復國,然則現下,不足百人,何敢再作此想……」
百餘眾人,皆是老弱殘兵。忽地,皇甫放下幼兒,起手運招,登時作風,砂石飛舞。眾人周身黑霧縈繞,轉瞬即散。運功施力,牽動內傷,皇甫勉力收勢,抹掉嘴角朱紅,道:「爾等心毒已解,此後不再為其奴役,亦不再為吾驅使……爾等,逃命去吧。」說罷,拉起小忠,緩緩而去。
行不及十步,但見寒山集,持劍抱臂而立,皇甫將小忠交予其,道:「爾現下不殺吾,以後只怕沒有機會。只是這個孩子,是忠義之人託付,望其以後也可成材。」小忠拉住皇甫衣襟不放,皇甫抬眼而視,卻見寒山集眼中,幾分閃爍。回身之際,從未意料,百餘人皆跪地叩首,不願離去。
皇甫苦笑一聲,道:「爾等心毒已解,投奔玄沙去吧,或可得生路。」
一個百姓道:「俺們不去,那玄沙殺死俺們親人,俺可不願在他國裡過活。」
另一人說:「王上說,過了山、過了黃漠,就是桃源。俺們一路好容易到此,怎可又折返回去?」
再一人道:「這一路來,王上對咱的好,咱都記著哩。別說是桃源,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你還是咱的王上。」
眾人紛紛言語,皇甫驀然心動,潸然淚下,只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至傷心處。」皇甫拉著小忠,坐於一塊大石之上,眾人席地圍坐。
皇甫道:「既然如此,吾等生如手足相依,不可丟棄斷離。」說罷拾起地上散落海碗,取皮葫蘆倒滿清水,再以匕首刺破手指,滴入其中,傳遞下去,眾人照做。海碗回至皇甫手中,飲下一口,遞於小忠飲之,順次於眾人。便至最後,又傳回皇甫手中:「吾等血脈相連,是為一方氏族,名作桃節,孤作族長。吾族民之內,皆以皇甫為姓。吾族不向禍王祈憐,持節以尋桃源。但有一人能生,去至桃源,了卻眾願。途中若有背叛棄族者,形同此碗!」說罷,用力一擲,落地粉碎。眾人心情激昂,舉手附和。
此番過後,翻山越嶺,復又前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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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