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闕之人(2)
天色已晚,草原氣溫驟降,眾人無策之時,金山頂風道:「王上,現下天黑……不易前行,不若先行歇息。料得此夜無大雪,吾等氈帳尚可使用。」
「也好。」玄雪道。
眾人正欲停馬,忽見一處燈火,向此地奔來。步沙塵道:「想來或是牧民。」正欲下馬,燈火已然奔至面前。金山定睛一看,只見為首一人,絡腮鬍鬚,滿身毛皮,神情甚是暴戾。正欲啟口相問,豈料來人並不停下,反而圍著馬車奔騰,部眾皆手舉火把,高聲呼喝。一時之間,眾人陷於包圍,眼見來人不善,遂都凝神戒備。
為首之人忽地勒馬,揚鞭一揮。隨行部眾舉刀上前,欲搶馬車。玄沙之臣皆出,持刀護衛。雖是草原騎兵,聲威力壯,然則不及玄沙武功取巧,幾番相鬥,並未得逞。
忽然,碧水兒掀開帳簾,喝道:「王上有令,速速突圍!」為首之人見狀,雙眼發光,立時親自提馬來戰——看準金山不善騎馬,登時虛晃一招,竟將其夾在腋下,奔將一陣,撂在地下。金山灰頭土臉,東西不辨,惱怒至極,登時運掌要攻,豈料快馬、火把晃得頭暈,每每襲空。
再觀步沙塵、胡姬等人,被騎兵衝得四散,各自困頓。頭領正欲襲擊馬車,豈料未掀車簾,卻是一柄長劍,東突西刺,首領招架數次,心下生煩,伸手握住劍刃,竟然要將碧水兒拉下馬車。碧水兒擲出兩柄飛鏢,抽回長劍,飛身車棚之上,自天而落,想來這一招必殺之技,定然取勝。豈料那首領冷笑一聲,此番不僅徒手接劍,更是雙手合力,擰成一團廢鐵——碧水兒大駭,喝道:「安敢驚擾王駕!」
首領咕唧幾句,便然掀開車簾,豈料沸水迎面,立時翻下馬車,緊接兩柄飛鏢,皆中其身。首領大怒,拔掉飛鏢,吸出毒血,舉刀砍斷車駕,猛抽馬臀。駿馬受驚,立時奔騰而去,馬車失去重心,栽倒雪地之中。
首領仰天大笑,又要伸手掀簾,突然一柄飛箭襲來,正中其肩。嗖忽之間,飛箭如雨,砸落此地。首領大驚,即刻吹哨,騎兵皆退。
「希珠被抓走了!」胡姬喝道。
「我去追!」步沙塵應聲而去。
遠處又有一行車馬趕來,玄雪等人皆凝神戒備:「莫不是伍鎮聰去而復返?」待看清時,卻是一陌生臉孔,面相甚輕,身披灰白毛裘,儼然公子樣貌。見到玄雪,即刻翻身下馬:「寒刀門門主寒無期,見過玄主!」
「見到玄主,還不下跪!」碧水兒喝道。
玄雪道:「寒無期救駕有功,免跪。」
「多謝玄主。」寒無期道,「此地不宜久留,不如來小莊一敘。」
金山皺眉道:「寒刀城不是在東北,緣何你會出現在此?」
寒無期拱手道:「此位想必是金山大人,在下有禮。家父生前喜好打獵,嚮往草原上之飛禽走獸,是以在此地駐紮一處山莊。」
玄雪見其謙遜有禮,道:「那便有勞。」
「玄主請。」寒無期道。便在此時,金山忽道:「步沙塵還沒有回來。」
寒無期道:「吾便令人在此相侯引路。」說罷,護送玄雪一行人等上馬,回至寒刀山莊。只見其地與氈帳並無二致,胡姬啞然失笑:「寒大公子,這便是爾所言山莊。」
寒無期拱手道:「回稟胡姬大人,因此地無人看守,所以每年圍獵過後,便搬回寒刀城。是以一切從簡,還請諸位大人,莫要見怪。」
「無妨。」玄雪扶椅坐下,道:「步沙塵可有消息?」話音未落,帳外駿馬嘶鳴,步沙塵掀簾入帳,丟下一人,正是秦戎——「便是此人,引得騎兵前來。」
「王上饒命!」秦戎渾身哆嗦,連連求饒。
「詳情速稟。」玄雪道。
秦戎道:「王上饒命!小人欲探前路,是以先行。不料半路上被阿古拉一夥兒人捉住。他們逼問於我,小、小的一時害怕,只好和盤托出。豈料那阿古拉見財起意,就、就……」
「賊人好大膽子!」金山喝道。秦戎渾身哆嗦,伏首於地。
「如此說來,為首之人便是阿古拉?」玄雪道。
「小人不敢欺瞞,他、他便是。王上饒命!王上饒命!」秦戎連連叩首。
玄雪道:「此次多虧寒門主及時相救。」
寒無期道:「王上言重,究其起因,還是步大人告知在下王上親征之事,屬下方才從東邊趕來。」說話間,對步沙塵微一拱手。「不必。」步沙塵側身道。
「你們都下去吧。」玄雪道,眾人退下。
玄雪待要起身更衣,碧水兒指著地下:「王上,他怎麼辦?」玄雪道:「你還要回北方城麼?」秦戎伏首低語:「小人不敢。」玄雪道:「你若願意歸順玄沙,吾便封你做個隨軍侍從。」
「多謝玄主大恩!」秦戎連連叩首。
碧水兒道:「你雖姓秦,卻無秦風之豪邁呢!」秦戎面上一紅,不敢抬頭,緩緩退出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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蒞日。
胡姬奉令探望夜洋傷情,步至氈帳門口,寒無期道:「吾已派人診治,夜掌門雖然傷重,幸而未及要害,只需靜養個把月,便可恢復。」胡姬道:「他是你殺父仇人,現下重傷,又得罪了玄主,你不趁機殺之,還費力救他作甚?」
寒無期拱手道:「吾等皆是玄沙之臣,理當摒棄前嫌,互相扶持。」
「哼,你倒是大度。」胡姬冷笑一聲,掀簾入帳。仇紅頂見狀,起身道:「見過胡姬大人。」胡姬道:「這是玄主所賜。」說話間拉下錦布,木盤之上竟是一柄短劍。仇紅頂心下大驚:「昨日沒有殺成,今日又來賜死?」登時怒上眉山,暗忖:「當此之時,不如拼個魚死網破。」立時掌中凝毒。
「咳、咳咳……」夜洋面無血色,扶著床榻,勉力起身:「替、替吾拜謝玄主……」話未說完,怒咳不止。胡姬眉心一皺,揮了揮錦帕,道:「夜掌門,吾看你現在樣子,人是無福消受,還是選了這把劍罷。」
「什麼意思?!」仇紅頂衛立榻前,怒喝一聲。
胡姬道:「人還是劍,夜掌門速速選一個,吾也好向王上復命!」
「奴婢參見夜掌門。」曇湘跪地,手捧木盒,盛放寶劍。
仇紅頂回身視之,瞪著眼睛:「非死便是遭人監視,侯門豈可受此大辱。」夜洋心下會意,手指曇湘,勉力吐出幾個字:「人……要人……」話音未落,噴出半口血,倒落床榻。
「掌門!」仇紅頂大驚,伏跪榻前。
「既如此,你便小心侍候罷!」胡姬說罷,提劍離去。
「奴婢打清水來。」曇湘出帳。
仇紅頂立時起身,扶夜洋坐起,靠於枕上:「掌門,吾等豈可受此大辱。不若回返南楚,過得逍遙。」
夜洋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眉心一皺,咳了幾聲,道:「她既有算計,吾便將計就計。」曇湘端水入內,兩人皆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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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去了麼?」玄雪坐起榻上,碧水兒隨侍服藥。
「回稟王上,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想不到夜洋掌門這等專情之人,也便選了美人兒。」胡姬道。
玄雪道:「他既不愛寶劍,現下受傷甚重,多一人服侍也好。」
碧水兒接過藥碗,道:「王上當真是寶劍贈英雄,只怕夜掌門不是如此以為呢。」說話間,放下枕頭,令玄雪躺下。
「他會怎樣以為?」玄雪道。碧水兒皺眉不語,胡姬道;「罪臣者,君上賜劍,多為自裁謝罪之意。」
「本宮當真糊塗。」玄雪一拍腦袋,「不是什麼重要之事,你們退下吧。」
「是。」二人退出帳外。
多處不見玉玲瓏,碧水兒四下尋找,到得偏遠氈帳,方才尋得。「想來又在貪玩。」搖了搖頭,嘴角一牽,走上前去。豈不料吃了一驚,但見玲瓏對著空氣說話,登時走上前去:「郡主和誰說話?」
玲瓏道:「有一隻好大的鳥兒,你一來它就飛走啦!」
碧水兒眉心一皺,道:「外面天冷,你看雪兔都在發抖,咱們快回去吧。」玲瓏低頭一看,果然見到雪兔眯縫眼睛,打了個噴嚏,只好道:「那好吧!」跟著碧水兒回至胡姬營帳,暫行將息。碧水兒交代完畢,便然回至大帳,即刻聽聞玄雪召喚:「來人!來人!」
「王上,有何吩咐?」碧水兒湊近前去。
玄雪道:「帳內甚冷,為何不生火?」碧水兒心下一驚,眼望四周火盆,想來大帳乃王上之所,比之其它都要暖和,為何會冷?心下不解。「還不快去!」玄雪喝道。「是。」碧水兒只得聽令,命人多加幾個火盆。不料玄雪依舊覺冷,只得命人再加火盆。碧水兒心下愈感不妙,不敢拖延,即刻稟報胡姬。
胡姬進帳,立時熱浪撲面,竟如炎炎夏日。額沁蹙珠,取出玄雪之手,正欲探脈,豈料一聲厲喝,頓時心驚。
「你做什麼!」玄雪起身道。
「屬、屬下敢問王上可有不適?」胡姬跪地道。
「本宮無病,你退下!」玄雪喝道。
「是。」胡姬唯唯諾諾,退出帳外。
「緊閉大帳,不得再放人進入!」玄雪道。
「是。」碧水兒不敢造次,只得遵命。帳內熱氣蒸騰,碧水兒耐不住,昏昏欲睡。一覺醒來,已是半夜,抹抹額頭,衣衫全然濕透。嘆了口氣,起身看望玄雪,豈料掀開床幔,空空無人,心下大驚。未敢聲張,逕自提了燈籠出門,隱隱聽得聲音,往東尋去。
圓月凌空,靜謐無息。天地之間,月華裊裊,映照瑩瑩白雪,青松屹立。但見雪中空地之上,一個女子正在舞劍——步法輕盈如凌波仙子,劍光瀟灑若九天銀河——一時看得呆了,吹熄蠟燭,自行比劃起來。只可惜身法過慢,舞得不像。心下嘆氣:「王上武功深不可測,吾便是得了十分之一,也是武林大俠了!」回頭再看,雪地之上,卻是無人。心下一急,趕忙回轉大帳,看見玄雪還在床上,皺皺眉頭,再行歇下。
雪中空地,仇紅頂慢慢走出,眼見這一片踏雪無痕,心下先是一驚,定睛再看,果然見到點點瑩紅,心道:「方才見其吐血,果然內傷不輕。」立刻稟報夜洋。夜洋言此天賜良機,當下籌謀計策。(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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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