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誅殺逆君(2)
話說皇甫奔回王城,正是深夜。
先王從天而降,驚得御前侍衛瞠目結舌。「孤,回來了!」皇甫眼神睥睨。
眼見面前布衣,溫肖不可置信:「王、王……」
「大膽奴才,見孤還不下跪!」皇甫喝道。
雙方僵持之際,忽聞一個女子聲音:「本王在此,還不將此前朝逆君,速速拿下!」玄雪喝道。眼見宮燈如晝,金黃紗幔之後,倩影屹立,皇甫登時一愣。
「是!」溫肖抽刀,「拿下!」
「大膽!」皇甫大喝一聲,何人安敢近前?
「沒有用的廢物,還是得姥姥出手!」話音未落,黑影閃過,舉掌擊中。皇甫閃避不及,心內大叫不妙,卻然未敢承認現實,大聲呼喝:「護駕!護駕!」
「哪裡才是王駕呢?」金色紗幔分與兩側,玄雪現身。
「你是何人?膽敢霸占孤位!」皇甫喝道。
玄雪長袖一揚,羽衣翩躚,道:「你不認得我。本宮曾是鶴亭書院昭先生之女昭雪,這個名字,你該聽過吧?」
皇甫一頭霧水:「昭鶴亭?」忽地恍然:「禁曲?景陽,景陽果真圖謀王位!自立為王!」
玄雪嘆氣一聲,道:「你至今不明所以,竟敢自投羅網,也省得本宮四海通緝,拿下吧!」王令一出,眾兵齊上。皇甫無奈之間,舉刀擋格,大喝道:「爾等死人乎?竟背棄王恩,判主若此!」
溫肖道:「現下王庭皆歸王上所屬,你實不該回來就死!」
皇甫一愣,怒火中燒:「誰人王上?便是那個賤人!」
「滿口胡言,舌頭割下!」毒姥姥道畢,揮舞黑金鋼叉而上。胡姬道:「王上,刀光劍影,觀之無益,不如先行歇息。」
「逆君未死,本宮如何安寢。」玄雪喝道。
兵士得令,猛攻皇甫,一時之間,恰如天羅地網,絕難逃生。皇甫見勢不妙,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一躍而出,消失於黑夜之間。
「追!」毒姥姥道,眾兵齊出。
玄雪眉心緊皺,道:「令哈爾奇派京城禁軍,全城捉拿!如有拒捕,一律格殺!」
「是!」眾兵領命而去。
玄雪就座榻上,夜不成眠,但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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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爾奇得令,全城搜捕,一時之間,四面火光,形如白晝。皇甫逃離王庭,於王城之內,東躲西藏。一隊人馬呼嘯而過,皇甫窺見頭領竟是尚雍,心下大喜,甫要伸頭,忽見尚雍抽刀喝道:「誅殺逆君!違令者斬!」登時心下冰涼,縮回腦袋,大氣不敢出。
少時。
周遭終於安靜,皇甫從馬棚鑽出,正欲離開,忽地肩膀被人一拍,險些嚇得靈魂出竅。「王上莫怕!老臣秋悲葉。」秋悲葉摘下披風帽子,跪地拱手。皇甫大喜,雙手扶起其人,道:「愛卿怎會在此?」秋悲葉道:「王上,此地不宜久留,請至府上說話。」
「好。」皇甫道,接過斗篷罩身,隨秋悲葉行至禮部尚書府。
二人悄無聲息,進入密室。甫落座,秋悲葉涕淚橫流:「王上,可讓老臣……老臣想得好苦啊……」皇甫安撫道:「孤現在回來了。」轉而切齒道:「便教篡權亂政之人,五馬分屍!」
秋悲葉滿面淚水,跪地叩首,道:「臣萬死,為留有用之軀,待王上歸來,暫降玄沙。」
皇甫一愣,想來其人若此,滿朝文武該當皆是。嘆了口氣,道:「爾等也是為形勢所迫……」
秋悲葉斷道:「一臣不侍二主。還請王上速速歸位!」
皇甫又是一愣,道:「現下孤手中既無兵權,又無輔臣,如何……歸位……」說話間,也是黯然神傷,竟落下一滴眼淚。秋悲葉捉住皇甫雙臂,道:「王上可知,滿朝文武,大多也是不肯臣服,期盼王上重掌朝綱。」
皇甫想了一想,轉念道:「緣何一個女子,竟能榮登大位,如此不成體統,愛卿與我速速說來。」話音未落,肚子咕嚕咕嚕直響。秋悲葉見狀,道:「王上還未用晚膳,待臣去去就來。」
「誒,你別走……」皇甫拉之不及,秋悲葉逕自而出。半個時辰已過,還不見人歸來,皇甫心下生疑:「此人莫不是向玄沙通風報信,請賞去了?」念及至此,登時大駭,視線落於牆壁,急步上前,取下寶劍防身。
少時,密室門開。
秋悲葉提了食盒進來,轉眼之間,擺放一桌精緻美饌,另有一件錦衣:「王上萬金之軀,豈可著此布衣。」說話間,打開錦衣,罩於皇甫身上。皇甫心下感動,放下筷子,斟酒兩杯,道:「愛卿義不屈節,忠心可嘉,孤賜你一杯!」
「多謝王上!」秋悲葉老淚縱橫,執杯之手哆嗦不已,一飲而盡,又為皇甫添菜:「王上先行安頓幾日,待我聯絡上可用之臣,再請其人來此,與王上會面。」餘光瞥見皇甫身下寶劍,皇甫見狀,提將出來,道:「愛卿,此劍甚好。」
秋悲葉推手道:「寶劍配英雄,王上也需寶劍防身。老臣這一柄家傳之劍,若是祖上知道為王上所用,更添榮光。」
「哈!」皇甫朗然一笑,道:「來,愛卿,與孤同飲。」
「多謝王上。」秋悲葉道。
連日奔波,屢遭虐待,今夜皇甫方覺找回君王尊嚴,一夜好眠,醒來之時,已是日上三竿。起身摸索,寶劍還在,心神稍安。忽然,暗室門開,走進一個妖嬈女子,擺放精緻美饌。
「你是誰?」皇甫皺眉道。
女子道:「我是老爺的小妾,特來服侍王上更衣。」
皇甫起身負手:「不必了,你出去。」女子但要上前,遭逢皇甫怒然一喝,登時抹著眼睛跑出去。「這個秋悲葉,當真為老不尊!」皇甫飲了口酒,用些飯菜,便於暗室之內整日踱步,絞盡腦汁,籌謀復辟之事。
晚間,暗室之門再開。
一個小童入內送飯,皇甫道:「秋悲葉人呢?」
小童道:「回稟貴人,老爺還未回來。請貴人用晚膳。」說罷退出。
皇甫心焦不已,吃不下,坐不住,踱步生風。半個時辰之後,暗室門再開,秋悲葉領了四五人進來。其人眼見皇甫,皆跪地叩首:「王上……」昔日橫眉怒目的大臣,現下看來竟是如此可愛,皇甫一一扶起忠臣,商議要事。
此後七日,每日皆有數位朝臣,前來朝拜。
皇甫心急如焚,直問何時舉事,秋悲葉稍加安撫:「半月之後,昭氏祠堂落成之日,玉玄雪將親自主持,屆時我等一擁而上,手到擒來。」
皇甫道:「其人身邊護衛必然眾多。步沙塵、胡姬已是不好對付,更何況還有滿城禁軍。」
秋悲葉道:「禁軍方面,已然聯絡了兵馬總司,哈爾奇將軍。」
「哈爾奇?」皇甫眉心一皺,心思:「摘星台大戰,哈爾奇知吾受困,並未及時領兵來援,反而盤桓王城之外,實在不可信。」但見秋悲葉自信滿滿,遂然笑道:「那便有勞尚書周旋。」秋悲葉拱手道:「還請王上復位之後,莫要忘記老臣。」
皇甫朗笑一聲,道:「爾乃功臣,當封王進爵!」
「多謝王上。」秋悲葉拱手,退出暗室。
皇甫獨坐,凝眉細思,幾日以來,總覺哪裡有些不對勁。是夜,輾轉反側,臥不能寐。遂起身提劍,走出暗室。夜風清涼,吹得神識一醒。皇甫躍出牆外,於暗影之中獨行。滿城張貼榜文,皆是通緝逆君,登時心下氣憤不已。便至城樓,心思:「秋悲葉言哈爾奇已經歸順,待孤親去,穩定其心。」
是夜,哈爾奇操煩雜事,尚未就寢。兵馬總司,燈火通明。忽然,燭光閃爍,落下一人。哈爾奇抬眼一看,立時大驚:「是你。」
「好久不見,兵馬總司。」皇甫道。話音未落,立時被人團團圍住:「大膽逆賊,竟敢闖入兵馬總司。」
哈爾奇舉手一揮,眾人退下。
皇甫眼神睥睨,道:「爾不見駕。」
哈爾奇先是一愣,隨後趨步上前,翻袖下拜:「叩見王上!」
「嗯。」皇甫負手上座,哈爾奇拱手道:「許久不見,請容微臣派人取上好酒。」皇甫點了點頭,哈爾奇大步出庭,找到一個兵士,耳語道:「速速報之王上,皇甫在此。」隨後取了兩壇女兒紅,一隻燒鵝,兩個瓷碗,進入中堂。
皇甫翻閱文書,道:「愛卿果真擅於治軍,兵部制度早該如此。」
哈爾奇放下酒肉,心道:「武平王多次覲見,也不見你採納。」轉身換上笑臉,斟酒兩杯,道:「恭迎王上平安歸來。」
皇甫飲盡杯中之酒,憂思滿目,道:「是否成功復位,還在未定之天。」
「願聞其詳。」哈爾奇道,眼見皇甫茫然,拱手道:「還請王上示下。」
皇甫心中一凜,試探道:「眾人籌謀之事,爾有何看法?」
「眾人籌謀何事?」哈爾奇心下一驚,想來自己若答不上來,豈不露餡兒,再觀皇甫,一副成竹在胸神情,遂拱手道:「豈敢僭越,但請聖意。」
皇甫眼神一凜,道:「爾不知何事麼?」哈爾奇微一猶豫,皇甫起身欲行。眼見其人要溜,哈爾奇慌忙攔路,皇甫眼神睥睨:「你敢攔孤?」哈爾奇連忙拱手:「微臣不敢。」心思瞬動,想來皇甫敢於回京,要麼王位之事,要麼王子之事,遂試探道:「微臣該死,一直暗中找尋王子下落,可惜直至現在,還沒有消息,請王上恕罪。」
聽聞此事,猶如晴天霹靂,五雷轟頂,皇甫方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立時站立不穩,哈爾奇連忙扶住:「王上保重龍體。」心中暗道:「王上,怎還不來?若是錯失逆君,豈不……唉。」皇甫哀嘆一聲,落坐於椅,單手持額,一言不發,沉默良久,忽道:「那日,摘星閣大戰,你為何未有當機立斷,進入王庭勤王?!」
此言一出,哈爾奇心下大喜,不管什麼事情,能留住其人便是。立時跪地拱手:「王上容稟……」開始信口胡謅。
話說當日秋悲葉,覺得皇甫疑心已起,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深夜入宮稟報狀況,並呈朝臣勾結逆君名單一封。
玄雪立時大怒。
便在此時,哈爾奇所派之人亦到,稟明情況。玄雪騰然起身,喝道:「便將逆君叛臣,一網打盡!」玄沙四階臣齊出,禁軍包圍整個王城。一時之間,火光沖天。皇甫於兵馬總司之內,心道不妙,起身就走,哈爾奇攔之不及。
大門方開,火把烈烈,為首之人,正是玉玄雪。
皇甫大驚,指問哈爾奇:「逆賊,竟敢叛君?」
哈爾奇行至玄雪身前,拱手道:「王上,此人四處遊說叛臣,請王上明察。」玄雪側身之際,閃出一人,皇甫見之大驚,不由自主,連連退步:「秋、秋悲葉……你……你竟敢……」咬牙切齒,目眥欲裂。
「此人遊說叛臣,速速拿下!」秋悲葉喝道,兵馬總司無人行動。
哈爾奇蔑笑一聲,拱手道:「皇甫,不見六弦君子之鑑乎?」此言一出,皇甫大驚,想來當日六弦君子舉事,秋悲葉便是那細作……豈料今日,竟輕信其人,落得此境。登時長喝一聲,躍至高台不見。
「追!」一聲令下,玄沙四階臣齊出。
「我們也去,看今夜皇甫如何就死。」玄雪道,踏蹬跨馬。
哈爾奇不解道:「王上。不如在此等待。皇甫此次返京,不似從前,智計過人,反而處處輕信於人,愚不可及,恐防有詐。」
「呵。」玄雪輕笑一聲,道:「一夜之間,萬里江山拱手送人。他這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現實,遂成痴愚。」
哈爾奇跨馬而上:「原來如此。」
「駕!駕!」二人奔馬出城,禁軍眾人跟隨。
皇甫逃之城外,已是黎明,倒臥草叢之中,仰望灰白天空,嘆覺驚夢一場。似醒非醒,似夢非夢,雙眼大睜,望見朝霞絢爛滿天:「輸了麼?孤,真正輸了麼?」晨露稀微,遊走花瓣葉尖,透明如晶,映照一輪旭日,冉冉東升:「孤,還沒有輸!朝堂雖固若金湯,其人卻不知地方大員,雄踞一方,王權遠未及之四海。哈!孤,還能東山再起!孤,還能東山再起!」念及至此,心神亢奮,雀躍之間,立於地上。嗖忽之際,周遭落下四人,正是玄沙四階臣。
生死一線,皇甫命危。
胡姬、步沙塵聯手搶攻,十餘招間,皇甫敗象盡顯。一旁毒姥姥、金山伺機而動,皇甫無法收斂心神,屢次分心中招。四下夾攻,凶險非常。
「大膽奴才,竟敢傷孤!」皇甫大喝一聲,一手盪開胡姬劍鋒,一掌拍在步沙塵肩頭,躍出戰團。未及站定,身後「砰——」一聲巨響,四周靜默數秒,皇甫回首之間,耀耀日光之下,一柄黑金鋼叉,仍作前擊之勢。腳下幾個踉蹌,站立不穩,又遭金山金鐧重擊,登時頭暈目眩,噴出數口鮮血,眼中所見無定,腳步搖晃不已,勉力起手質問:「你……你們……」語不成句,斷斷續續。
「逆君!受死吧!」步沙塵持劍欲上,面前寒光閃過,正是胡姬:「王上有令,抓活的。」
「哼!」步沙塵還劍入鞘,眉目豎起。
「年輕人不要火氣甚大!」金山拍其肩膀,不想落了個空,尷尬一笑,朝著皇甫走去:「嗯,雖說是抓活的……打斷兩條腿,就逃不了了,嘿嘿。」說話間,金鐧已然上手,高舉過頭,迅風下落,皇甫大駭。
說時遲那時快,飛劍過處,金鐧兩段,金山不及反應,立時大驚。但見湛盧一劍,於灼灼日光之下,昂然傲立,泛著誅邪清輝。
「莫不是那景陽?」胡姬此話一出,眾人皆大驚失色。
便在此時,四下火藥齊爆,立時煙塵滾滾。
「不好!」毒姥姥手起毒霧,驅散煙塵。黑霧散盡,人影全無:「追!」四人分頭追擊。
「你無恙乎?」黑衣放下皇甫。皇甫心口發緊,連連嘔血。黑衣取出一顆還魂丹,塞入其人口中,道:「現下四方皆是玄沙兵馬。你待在此地休走,待我引開追兵,再來回合。」說罷,提劍離開,回首視之,皇甫顯然身心劇痛,縮成一團,不見昔日國君威風,落魄如此。黑衣心下一痛,轉身離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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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