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玄沙新主(2)
西山晴雪湖。
胡姬道:「金山,真想不到你竟然會為了一個沒有用的小子,敗壞玄沙國大事。」
金山面色陰沉,反唇相譏,道:「那又如何?你二人冒然現身,若不是我相救,恐怕早已命喪黃泉。」
「嗯?!」步沙塵墨劍出鞘半分,胡姬起手擋住,道:「莫要與其計較,不過是個末等階臣。」此言一出,金山面色一陣紅白,心下氣得癢癢:「可惡的等級,竟連個小丫頭,也敢對我無禮。」
步沙塵甩開胡姬手臂,道:「你丟的東西,找到了麼?」
「什麼?」胡姬一愣。
「十年前,你離開香山之後,便一直在找的東西。」步沙塵面現輕蔑之色。
金山蔑笑道:「該不會到現在也不知道,究竟丟了什麼東西吧?」
「你——」胡姬面有赧色。
忽聽一陣沙啞咳嗽,三人齊齊拱手:「毒姥姥。」
「嗯。」毒姥姥一瘸一拐走近前來,道:「多年不見,一見面就吵架,這樣好麼?想姥姥我帶軍征伐江南,你們倒在京城享清閒。」
金山不滿道:「京城之中,驚濤駭浪,也不減於江湖。你可不曉得,這對苦命鴛鴦險些死掉。」
「誰與他是苦命鴛鴦?!」胡姬氣得背過身去。
步沙塵道:「若非我及時相救,你早是皇甫刀下亡魂了。」
「哼!」胡姬走開,步沙塵譏諷道:「姥姥居功至偉。否則公主陷於侯門之時,又怎會惡魔纏身,中蠱跳崖,性命堪憂。」
「你——」毒姥姥氣得眉毛直跳,好容易緩下一口氣,道:「待我見過主上,再來與你計較。」說罷離開。
「好歹同朝多年,咱們也是大臣哪!走吧。」金山道,步沙塵追上胡姬,三人跟隨毒姥姥身後。
玄雪獨坐飲茶,毒姥姥入亭拱手:「主上,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今日當入城準備。」
玄雪放下茶杯,道:「準備,也要做到萬事俱備啊。」
毒姥姥一愣,道:「登基大典諸多事宜,已經準備好了,只需主上入宮即可。」
起身負手,遙望山下,王庭熠熠生輝,玄雪道:「進城容易,登基容易,如何能讓萬民臣服,才真正是棘手之事。」
「臣惶恐……」四階臣始料未及,跪地叩首。
「雪國等級嚴明,四階臣高下有別,便由毒姥姥先說罷。」玄雪道。
毒姥姥拱手道:「現下至寒玄鐵,夜明珠已經齊備,只差玉瓊絲,便能可讓禍王復活。」
玄雪點頭,道:「日前江湖盛傳天衣,將其取來便可。」
毒姥姥面有赧色,道:「回稟主上,屬下等一直認為天衣刀槍不入,便是玉瓊絲。然而,並不是。」
玄雪起初訝異,隨後了然:「也是。如果天衣便是,父王早就復活了。步沙塵,你有何想法。」
步沙塵拱手道:「景陽封印禍王,屢次破壞玄沙國大事;上次竟未殺死,屬下認為,當前要務,便是四海通緝,追殺景陽。」
玄雪眼神一凜,道:「上一次,納蘭庭芳、夜洋與你步沙塵,三方設局,江湖圍捕,還未得手,現下又如何來得自信?」
步沙塵不語,看向胡姬。胡姬面現蔑意,道:「誅殺景陽,難道要與整個瓊林對上麼?現下基礎未穩,便要言殺,豈非不智;再者,凝碧宇也不可不防。為今之計,當先坐穩王位,再行圖之。」
「臣附議。」金山上前一步,道:「斬草除根,釜底抽薪。皇甫不死,主上大位難穩。為今之計,是要四海追殺皇甫。」
胡姬接道:「豈止皇甫,還有北方劍聖山莊,南方鳳榜餘孽。曾經與玄毒為敵者,都該斬盡殺絕。」
「《滿庭芳》可以克制玄毒,所有會彈奏者,也該斬盡殺絕!」金山附議道。
「大膽!」步沙塵喝道。
金山不解,再看向玄雪,只見其緩緩而言:「本宮亦會彈,你連我也要殺麼?」
「微臣不敢!」金山跪地,整個亭子為之晃動。尷尬之際,忽聞幾聲清咳,玄雪道:「你起來吧,毒姥姥有何話說?」
毒姥姥道:「老臣想起一事。皇甫為登王位,曾向禍王求得玄蠱心毒。此毒以締約者心血為引,可令中毒者失去自主意識,臣服其下。」
「本宮知道。」玄雪皺眉道,「摘星台上,皇甫用心毒之力,調動百官護駕,終為景陽所破。」
毒姥姥道:「皇甫能可調動百官,便是其已知曉心毒能力,然則其力尚弱,未能完全控制。為免其人成事,追殺皇甫,尤其重要。」
玄雪皺眉沉思片刻,道:「諸事待辦。登基大典明日舉行,還有十二個時辰,爾等將各自所述之事解決,再來見本宮。」說罷起身而去。
「啊!」四階臣皆愕然,「十二個時辰,怎能辦完?」
毒姥姥清咳一聲,道:「主上既有命令,我等須從。」轉身消失。
「時間不多,各自努力吧。」金山一躍不見。
胡姬、步沙塵也便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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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紅石洞。
玄雪再見禍王:「明日便是登基之日。」
「你有何打算,我的孩子?」禍王道。
玄雪拱手道:「願承父親理想,為雪國子民開創家園。」
禍王嘆了口氣,洞宇熒火微顫,道:「你可知此路之上,有多少艱難險阻。」
「孩兒心意已決。」玄雪道。
禍王嘆息一聲,道:「他們會感激你。」說話之間,紅石閃爍,現出雪國現實一景,多少子民於玄沙墨霜之間哭泣,痛苦不可名狀,一如玄雪心內。
忽然,紅石黯淡,玄景不再。禍王道:「其實,你是我的女兒,如果你能平安開心,便是吾之安慰了。」
玄雪淚如雨下,道:「可是,玄雪既是王女,也便是雪國之救贖。」
「你何苦逼迫自己。」禍王嘆息道。
玄雪抹乾眼淚,道:「封印解除之時,便是雪國復生之時。」玄雪眼神決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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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忽之間,王權兩易其手。
皇甫醒來之時,傷口隱隱作痛。山洞之中,點著一泓篝火,旁邊坐著一個人,黑衣蒙面,撥弄燭火。皇甫勉力起身,走近其前,踢碎燭火,喝道:「大膽反賊,竟敢將孤綁來在此!」黑衣人不以為意,攏好柴火,立好支架,將落在地上的烤雞重新架上。
「孤問你話,為何不答!」皇甫再要起腳,立時火光衝面,不得不退。黑衣獨自烤肉,傲慢非常,更惹皇甫憤怒,起手便要捉其衣領,卻不妨黑衣人云手翻覆,一招之間,皇甫已趴在地上。
皇甫惡意陡升,正要前攻,豈料利刃破風,一柄利劍立在身前,寸步難進。定睛一看,心下一驚:「湛盧……你怎會有這把劍……」
「你,已經不是王上了。風軒逸率領祁連義軍,攻占王城……」黑衣人漠然道,未及說完,皇甫斷道:「祁連叛軍,不過山野村夫,待孤回宮,定將其人五馬分屍!」
黑衣人清咳一聲,續道:「未及一日,玄沙國舊臣毒姥姥、步沙塵、胡姬、金山,利用早已埋下的朝臣暗棋,奪得王權,趕走劍聖風軒逸。看來,你想要之事,已經有人替你做了。」
「胡言!」皇甫大喝一聲,道:「步沙塵、胡姬已教孤親自誅殺,豈能……」
黑衣人道:「你倚靠玄沙國力上位,難道不知其人有假死之能麼?」
「孤、孤親自命人燒毀屍體。」皇甫道。
黑衣人道:「現在看來,該當是執行之人,陽奉陰違了。」
「孤、孤不信,你說,你怎會有這把劍!」皇甫喝道。
黑衣人將烤雞轉了個圈,道:「這不是重點,現下,黑道、白道皆在追殺你……」
「你怎會有這把劍!」皇甫喝道。
黑衣人良久不語,嘆了口氣,道:「便是這把劍的主人,教我來保護你。」
「胡說!」皇甫大怒,正欲起手去扯黑衣人面紗,豈料自己受傷未癒,加之黑衣人身法莫測,一時之間,招架不及,倒落塵埃,昏死不醒。
「這或許便是你的最好歸宿了。」黑衣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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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
蒞日登基大典,王城熱鬧非常。玉玄雪華輦入城,端莊淑儀,王威赫赫,兵士開道,百姓跪地迎接。王城四周巡迴,天地兩壇,行祭天大典,承天受命;再拜社稷宗廟,坤德恤民。
地壇,兵馬總司覲見,玄雪允准。
哈爾奇抬眼一望,竟是昭雪,登時一愣,脫口而出:「側福晉……」
「大膽,還不叩拜陛下!」步沙塵喝道。
雖然聽聞新王是女子,卻從未料到竟是側福晉。「無論如何,總算為王爺報仇!」哈爾奇一抖披風,跪地叩首:「見過……王上。」
「平身!」玄服鳳冠,玄雪起手之間,廣袖輕揚,儀態萬方,語聲不見細弱,堅定鏗鏘,王者之風,展露無遺:「令兵馬總司隨行。」
「是。」哈爾奇起身,立於身側。
入王庭,步雲階,登龍台,掌朝綱。
回身之間,萬里江山一覽無餘,百千臣民伏拜於下:「吾王萬歲!」朝臣皆跪,高呼萬歲。話說一眾朝臣,分作三批:一批早被玄沙舊臣籠絡,一夜之間,已成肱骨之臣。一批見風使舵,只要權位不丟,無論誰人稱王皆無所謂。再一批人,皆雜眾也。日前,四階臣布置登基大典之時,早將反對新王者、懷念皇甫者,一律就地問斬。殺雞儆猴奏效,朝臣為得活命,皆唯唯諾諾,噤若寒蟬。
玄雪回身之間,朝臣皆跪。獨有一人,鶴立雞群,耀眼醒目。
「大膽屈晨銘,安敢不跪。」哈爾奇喝道。
屈晨銘手持玉笏,道:「臣,一生殫精竭慮,遵儒家道統,不敢僭越。天地君親師,不知尊下屬於哪一位,是以固不能跪。」
哈爾奇寶刀出鞘,玄雪起手攔阻,道:「本宮繼任大統,當作爾等君位。」
屈晨銘道:「易經有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自古男尊女卑,勸尊下莫取其辱,不可僭越,以亂倫常。」
「大膽!」毒姥姥厲聲喝道,起手便要施毒。玄雪冷眼如刃,令其收斂,又道:「哈將軍,你看該當如何?」
哈爾奇上前一步,道:「屈晨銘敢對王上出言不遜,拖出去斬了!」
立時便有兵士上前拉扯,屈晨銘臨死不懼,口中大呼:「天地失道!陰陽倒懸!牝雞司晨……牝雞司晨!」
「來人,堵上嘴!堵上嘴!」哈爾奇連連大喝。
朝臣心下驚恐,嚶嚶哭泣。玄雪闔目一嘆,轉身入殿。巍峨宮宇,琉璃金殿,見證多少盛世繁華,飄搖板蕩。玄雪嘆了口氣,入中殿而去。
中殿就座,胡姬奉茶,親嚐之後,方才呈上。
玄雪揮手,眾人退下,只餘哈爾奇,如坐針氈。
「你一定想知道其中緣由。」玄雪飲了口茶,道。
哈爾奇拱手道:「願聞其詳。」
玄雪道:「不過是想起曾經記憶,重拾過往。便似武平王府之中,吾中『忘憂九辰』,九日一過,終將會醒來。」
哈爾奇不知如何答話,自語道:「還是太過不可置信。」
玄雪輕笑一聲,道:「習慣就好。」續道:「可有玉林下落?」
哈爾奇搖了搖頭,道:「玉林將軍,當日帶著王后屍身,離開摘星閣,便下落不明。」
「唉……」玄雪令人呈上一本書冊,哈爾奇見之一驚,脫口道:「武平家訓。」
玄雪道:「武平王治軍有方,家訓之中亦有記載。爾既出身武平王府,當延續納蘭氏族遺風……」話頭一頓,說不下去。
哈爾奇心下一慟,道:「既如此,何不親自為之……」
玄雪半晌未有說話,又道:「此外,鶴亭書院昭氏夫婦,與本宮有養育之恩。本宮欲將鶴亭書院改作昭氏祠堂,你也一併辦了吧。」
「是。」哈爾奇道。
玄雪道:「再者,被皇甫朝廷迫害過的百姓,皆得撫恤。減免賦稅徭役,令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王上仁心也。」哈爾奇道,又一轉念,心道:「為何都讓我一人去辦。」念頭未消,便聽玄雪道:「現下,你是朝中我唯一能可信任之人了。」此言一出,哈爾奇心下一慟,拱手道:「屬下定竭盡其能,以報王恩。」
「下去吧。」玄雪袍袖一揮,哈爾奇退下。正逢步沙塵,押著一人進殿,定睛一看,心下大驚,脫口道:「屈晨銘。」
步沙塵道:「王上大赦天下,是以免死。」
「免死便可,為何還要入殿……」哈爾奇心下狐疑,對上胡姬一雙眼睛:「哈將軍,還有何事?」說話間,寶劍響動。
哈爾奇呵呵一笑:「無事、無事……」轉身離宮而去。
中殿。
屈晨銘寧死不跪,傲然道:「要殺便殺,豈畏死耶!」
玄雪斜睨一眼,道:「屈大學士,乃當世大儒,殺之可惜。」眼神一凜,續道:「然而,今日留你一命,便是要你見證,本宮治下,天下太平,盛世長觀。」
屈晨銘一愣,哈哈大笑幾聲,猛一低頭,欲咬舌自盡,卻不料被步沙塵攔下。登時大怒:「人言可畏,女子猶懼哉!」說罷,蔑笑不止。
玄雪起身離去。(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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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