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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駱駝行-從台灣到大陸(55)

55 “ 不 惑 ” 之 惑
墨爾本 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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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25日訊】55 “ 不 惑 ” 之 惑

孔 子 說 , 四 十 而 不 惑 , 可 是 我 進 入 不 惑 之 年 的 時 候 , 坎 坷 的 遭 遇 卻 令 我 大 惑 不 解 。

1971 年 的 秋 天 ,結 束 了 校內監督勞 動 后 , 我 就被送到農 村 去 。 表 面 上 看 , 我 已 不 再 被 嚴 格 監 督 了 。 我 不 是 從 事 純 粹 的 農 業 勞 動 , 而 是 服 務 于 下 鄉 勞 動 的 學 生。這 是 秋 收 季 節 , 培 思 中 學 又 組 織 大 批 學 生 下 鄉 學 農 了 。 我 被 分 派 到 一 個 班 級 , 為 學 生 做 飯 。 這 班 級 的 跟 班 教 師 是 女 的 , 名 叫 齊 榮 , 是 教 政 治 的 , 共 產 党 員 。 從 往 日 的 接 触 中 , 我 發 覺 此 人 的 特 點 是 : 笑 起 來 比 誰 都 甜 都 迷 人, 可 一 旦 收 起 笑 容 , 那 就 比 誰 都 凶 都 狠。當 我 奉 命 來 到 她 這 個 班 級 報 到 時,她 眉 開 眼 笑 地 向 學 生 們 介 紹 說:“駱 駝 老 師 為 你 們 做 飯 真 是 你 們 的 福 气 , 他 工 作 一 向 勤 勤 懇 懇 , 一 定 會 把 伙 食 辦 的 很 好 。 ”

其 實 伙 食 辦 的 好 坏 与 我 無 關 , 我 只 不 過 是 個 燒 飯 炒 菜 的 , 整 個 伙 食 計 划 我 是 無 權 過 問 的 。 齊 榮 老 師 有 她 自 己 的 “ 伙 食 班 子 ” , 由 紅 衛 兵 排 的 排 長 負 責 。 這 個 學 生 是 齊 榮 的 高 足 , 人 倒 是 挺 聰 明 的 , 他 的 名 字 和 當 時 的 上 海 軍 管 會 主 任 王 維 國 可 續 上“ 兄 弟 ” 關 系 , 也 叫 王 維 什 么 。 他 指 揮 著 几 個 小 兄 弟 在 廚 房 里 忙 碌 著 , 我 就 為 他 們 跑 跑 腿 。 所 以 , 齊 榮 在 學 生 面 前 說 的 那 些 好 話 , 我 根 本 沒 有 听 進 去 。 我 清 楚 地 記 得 , 在 “ 文 革 ”前 , 我 教 她 的 班 級 語 文 課 , 她 經 常 向 我 反 映 學 生 對 我 的 贊 揚 , 說 我 教 的 如 何 好 , 如 何 生 動 , 她 那 時 總 是 以 “ 好 朋 友 ” 的 面 目 同 我 打 交 道 , 可 “ 文 革 ” 一 開 始 , 我 們 之 間 立 刻 化 友 為 敵 , 把 我 拖 到 她 的 班 級 里 , 那 個 斗 爭 會 的 激 烈 程 度 可 謂 全 校 之 冠 。 不 久 我 平 反 了 , 她 又 三 番 五 次 地 跑 到 我 跟 前 , 灰 溜 溜 地 向 我 道 歉 , 要 同 我 恢 复 “ 邦 交 ”(相 互 幫 助 ), 我 們 之 間 确 實 也 “ 熱 火 ” 了 三 年 多 , 而 當 我 第 二 次 進 “ 牛 棚 ” 后 , 我 們 再 次 化 友 為 敵 了 , 這 回 她 十 拿 九 穩 地 認 為 是 在 貫 徹 “ 毛 主 席 的 革 命 路 線 ” , 駱 駝 肯 定 被 打 倒 。 所 以 這 次 她 再 次 把 我 拖 到 班 級 里 開 斗 爭 會 時 , 她 的 凶 狠 態 度 讓 所 有 的 教 師 吃 惊 。 可 是 万 万 沒 想 到 駱 駝 竟 沒 被 戴 上 “ 反 革 命 ”的 帽 子 , 這 似 乎 令 她 有 些 失 望 。 這 次 下 鄉 勞 動 , 工 宣 隊 把 我 派 到 她 的 班 級 來 也 出 乎 她 的 意 料 。 這 真 夠 她 擔 心 的 , 駱 駝 會 不 會 采 取 什 么 報 复 行 動 呢 ? 好 在 把 我 置 于 “ 王 維 國 弟 弟 ”的 監 視 下 , 諒 我 不 敢 亂 說 亂 動 。

為 學 生 服 務 也 是 我 最 樂 意 干 的 。 我 每 天 早 晨 二 點 鐘 就 起 來 燒 粥 , 盡 管 几 個 學 生 規 定 好 輪 流 起 早 燒 粥 , 我 總 是 不 喊 他 們 起 來 , 而 讓 他 們 保 持 足 夠 的 睡 眠 。 我 每 天 都 把 廚 房 打 掃 的 很 干 淨 , 鍋 碗 瓢 盆 也 都 保 持 清 洁 , 我 還 注 意 節 約 用 煤 , 把 節 省 下 來 的 錢 補 充 到 菜 金 里 去 。 這 些 都 受 到 學 生 們 的 稱 贊 。此 外 , 我 還 在 閑 暇 時 幫 助 附 近 農 民 掃 掃 場 地 、 挑 水 , 教 農 家 孩 子 識 字 , 農 民 們 親 切 地 喊 我 “ 駱 老 師 ” , 可 是 紅 衛 兵 一 听 農 民 這 樣 喊 , 就 糾 正 說 : “ 他 不 是 老 師 , 我 們 的 老 師 是 齊 榮 。 ”

下 到 齊 榮 班 級 的 還 有 另 外 一 個 老 師 , 她 叫 嚴 華 , 是 教 數 學 的 , 運 動 初 期 也 進 過 “ 牛 棚 ” , 這 對 她 起 到 了 “ 鍍 金 ” 作 用。 平 反 后 , 學 生 們 總 認 為 她 是 無 辜 的 受 害 者 , 從 此 她 以 “ 革 命 教 師 ” 的 身 份 出 現 , 對 我 則 嚴 格 划 清 界 限 。 為 了 避 免 “ 嫌 疑 ”,她 平 時 是 不 到 廚 房 來 的 。

11月 15日 這 一 天 是 我 四 十 歲 生 日 , 正 好 這 天 “ 王 維 國 弟 弟 ” 要 我 到 鎮 上 買 米 , 同 時 還 派 了 一 名 紅 衛 兵 監 督 我 。 這 個 紅 衛 兵 對 我 也 不 錯 , 我 們 很 順 利 地 完 成 了 任 務 , 我 還 順 便 買 了 一 瓶 酒 , 講 明 是 為 了 慶 賀 我 自 己 的 “ 四 十 大 壽 ” 。 在 酒 店 門 口 看 見 一 本 舊 的 英 文 雜 志 丟 在 地 上 , 我 順 手 拾 起 來 翻 了 翻, 有 几 張 風 景 照 片 吸 引 了 我 , 我 便 把 它 帶 回 “ 家 ” 來 。 午 飯 后 , 閑 著 沒 事 , 便 翻 開 那 本 雜 志 欣 賞 風 景 照 片 , 由 于 一 時 來 了 興 趣 , 便 复 習 起 英 文 來 , 長 久 沒 有 接 触 英 文 了 , 現 在 讀 起 來 頗 覺 親 切 , 一 時 心 血 來 潮 , 就 拿 出 我 的 小 本 子 , 抄 下 几 個 描 寫 風 景 的 英 文 句 子 。 就 在 這 時 , 那 位 老 “ 棚 友 ” 嚴 華 從 我 身 邊 走 過 , 說 了 句 : “ 喲 , 你 怎 麼 研 究 起 英 文 來 了? ” 我 隨 口 答 一 句 : “ 買 米 時 揀 到 一 本 舊 雜 志 , 隨 便 翻 翻 唄 。 ”

這 天 下 午 , 有 兩 個 中 學 生 跑 來 問 我 几 個 語 文 問 題 , 我 還 給 他 們 講 了 几 個 成 語 故 事 。 我 因 為 受 到 了 農 民 的 尊 敬 而 開 心 , 晚 飯 時 獨 自 關 在小 屋 里 飲 了 几 杯 水 酒 。 暈 暈 乎 乎 躺 下 后 , 腦 子 里 思 前 想 后 , 在 四 十 歲 這 個 年 齡 上 想 到 許 多 問 題 , 孔 子 說 “ 四 十 而 不 惑 ” , 是 說 人 到 了 四 十 歲 , 年 富 力 強 , 就 成 熟 了 , 可 以 干 許 多 事 。 許 多 革 命 家 到 四 十 歲 時 , 都 已 經 干 出 一 番 事 業 了 。 我 的 祖 父 四 十 歲 時 已 成 為 故 鄉 一 帶 有 名 的 紳 士 , 為 人 們 所 敬 仰 , 我 父 親 四 十 歲 的 時 候 , 當 上 了 陸 軍 總 部 的 監 察 主 任 , 成 為 總 司 令 的 得 力 助 手 。 如 今 看 看 我 自 己 , 唉 , 在 慶 賀 自 己 四 十 歲 生 日 時 , 卻 是 個 被 監 督 勞 動 的 “ 火 頭 軍” ! 想 到 這 里 , 滑 稽 可 笑 的 感 覺 多 于 悲 傷 。 我 又 打 開 小 皮 箱 , 拿 出 妻 儿 的 照 片 , 讓 他 們 也 陪 我 度 過 這 個 特 殊 的 夜 晚 。 我 握 著 照 片 , 就 這 樣 沉 沉 入 睡 了 。 次 日 早 晨 兩 點 鐘 , 我 准 時 醒 來 , 赶 快 淘 米 , 燒 早 飯 , 和 往 常 一 樣 , 到 四 點 鐘 時 , 一 切 都 准 備 好 了 。 我 回 到 我 的 小 屋 里 , 准 備 躺 下 來 休 息 一 會 儿 。 突 然 小 屋 門 被 一 腳 踢 開,“王 維 國 弟 弟 ”帶 著 兩 個 紅 衛 兵 气 勢 洶 洶 地 闖 進 來 。 我 問 : “ 什 么 事 ? ”

那 個 為 頭 的 紅 衛 兵 沖 著 我 吼 叫 : “ 把 你 的 反 動 東 西 交 出 來 ! 你 寫 的 反 革 命 文 章 ! ”

“ 什 么 ‘ 反 革 命 文 章 ’ , 這 是 怎 么 回 事 ? ”

為 頭 的 那 位 “ 王 維 國 弟 弟 ” 命 令 另 一 位 紅 衛 兵 把 我 捆 起 來 ﹐他 們 立 即 用 繩 子 把 我 捆 起 來 。 然 后 他 們 拉 開 我 的 被 子 , 又 檢 查 枕 頭 , 沒 有 什麼 收 獲 , 他 們 有 些 气 急 敗 坏 , 又 從 床 底 下 拖 出 箱 子 , 倒 出 所 有 的 東 西 , 還 是 找 不 到 他 們 所 要 的“ 反 動 文 章 ”。 我 說 我 沒 有 什 么 “ 反 動 文 章 ” , 他 們 就 用 皮 帶 抽 打 我 。 隨 后 , 他 們 拉 開 小 桌 的 抽 斗 , 發 現 了 英 文 雜 志 和 小 本 子 , 翻 開 小 本 子 一 看 , 有 些 英 文 字 , 他 們 笑 了 : “ 好 啊 , 藏 在 這 里 了 ! ” 他 們 把 英 文 字 的 一 頁 撕 下 來 , 跑 到 隔 壁 去 , 只 听 他 們 興 奮 地 匯 報:“ 找 到 了!找 到 了!”另 外 一 個 聲 音 : “ 赶 快 送 給 工 宣 隊 去 ! ” 這 是 齊 榮 的 聲 音 , 原 來 是 齊 榮 導 演 的 這 出 戲 。

半 分 鐘 后 , 齊 榮 走 過 來 , 首 先 叫 紅 衛 兵 給 我 松 綁 , 然 后 看 著 被 翻 的 亂 七 八 糟 的 衣 物 , 她 說 : “ 今 天 這 個 情 況 完 全 是 駱 駝 造 成 的 , 應 由 駱 駝 負 責 ! ”

“ 你 們 究 竟 想 干 什 么 ? ” 我 憤 怒 地 問 。

“ 干 什 么 ? 你 自 己 心 里 明 白 。 革 命 小 將 提 高 警 惕 , 注 意 階 級 斗 爭 新 動 向 ! ” 齊 榮 振 振 有 辭 。

“ 紅 衛 兵 到 今 天 還 打 人 ? 這 也 符 合 毛 主 席 的 政 策 嗎 ? ”

“你 若 是 痛 痛 快 快 地 把 東 西 交 出 來,還 會 打 你 嗎?”齊 榮 還 強 詞 奪 理。

“ 他 們 要 我 交 出 ‘ 反 動 文 章 ’ 。 我 哪 有 什 么 ‘ 反 動 文 章 ’ ! ”

“ 是 不 是 反 動 文 章 , 等 工 宣 隊 的 評 判 吧 。 ” 紅 衛 兵 頭 頭 說 。

“ 那 好 , 我 建 議 工 宣 隊 用 大 字 報 把 那 些 字 公 布 出 來 , 再 請 懂 英 文 的 教 師 翻 譯 出 來 ! ” 我 大 聲 嚷 道 。

“ 好 啦 好 啦 , 這 些 事 工 宣 隊 會 處 理 的 。 駱 駝 , 把 你 的 東 西 收 拾 一 下 吧 。 ” 齊 榮 說 罷 揚 長 而 去 。

我 悶 悶 不 樂 地 收 拾 房 間 , 他 們 開 早 飯 了 , 有 人 喊 我 吃 早 飯 , 我 也 沒 理 睬 。

早 飯 后 , 學 生 們 又 去 勞 動 了 ,“ 王 維 國 弟 弟 ” 臨 走 囑 咐 我 燒 開 水 , 我 也 不 理 。 我 不 但 不 供 應 開 水 , 連 午 飯 也 沒 燒 。 沒 有 我 插 手 , 負 責 廚 房 工 作 的 几 個 紅 衛 兵 抓 了 瞎 , 好 象 齊 榮 向他 們 交 代 了 什 么 , 他 們 也 不 讓 我 插 手 , 我 就 在 我 的 小 屋 里 睡 大 覺 。

下 午 , 工 宣 隊 的 金 連 長 來 了 , 他 先 找 齊 榮 說 了 一 會 儿 話 , 然 后 來 到 我 這 里 , 開 頭 就 很 友 好 地 打 招 呼 , 問 我 吃 飯 沒 有 , 說 : “ 不 吃 飯 可 不 行 啊 。 听 說 你 罷 工 了 , 哈 哈 , 老 駱 啊 , 這 可 不 好 。 ” 他 挨 著 我 坐 在 床 沿 上 , 用 手 輕 輕 撫 摸 我 的 背 : “ 事 情 已 經 弄 清 楚 了 , 是 學 生 們 冤 枉 了 你 。 他 們 還 以 為 發 現 了 階 級 斗 爭 新 動 向 , 把 從 你 這 里 搜 出 的 英 文 字 送 到 我 們 那 里 , 我 們 工 宣 隊 的 劉 師 傅 懂 得 英 文 , 他 一 看 就 說 : ‘ 這 些 孩 子 胡 鬧 , 這 是 寫 風 景 的 句 子 ’ , 也 難 怪 , 這 些 紅 衛 兵 沒 好 好 念 書 , 看 不 懂 英 文……”我 立 即 打 斷 他:“學 生 不 懂,那 他 們 的 跟 班 教 師 也 不 懂 ?” 金 連 長 馬 上 打 圓 場:“你 是 說 齊 老 師 ? 她 是 教 政 治 的 , 她 沒 學 過 英 文 , 她 哪 有 你 的 文 化 水 平 啊 。 ” 我 覺 得 再 談 下 去 也 沒 什 么 意 思 , 就 問 他 : “ 你 們 怎 么 處 理 這 個 問 題 ? ”

“ 處 理 嘛﹐ ” 他 沉 吟 了 一 下 , “ 事 情 過 去 了 也 就 算 了 ,老 駱 啊 , 你 是 大 人 , 應 該 高 姿 態 , 不 同 他 們 計 較 , 他 們 已 經 認 錯 了 。 到 底 是 革 命 小 將 , 轉 變 的 快 , 你 照 常 工 作 , 把 伙 食 抓 起 來 。 ”

“ 我 不 敢 抓 伙 食 了 , 他 們 會 怕 我 往 飯 里 下 毒 的 。” 我 賭 气 說 。

金 連 長 大 笑 一 陣 : “ 你 在 說 笑 話 , 怎 么 會 呢 。 ”

“我 無 論 如 何 也 不 能 再 在 這 裡 勞 動 了。請 把 我 調 到 別 處 去。硬 把 我留 在 這 裡﹐我 也 不 會 把 工 作 做 好 的。”

他 還 企 圖 說 服 我﹐說 什 麼 這 件 事 說 明 “革 命 小 將”覺 悟 高﹐警 惕 性 強﹐是 可 喜 的。我 應 該 高 興。經 過 這 件 事﹐也 說 明 我 沒 有 問 題﹐今 後 會 取得“小 將”們 的 更 大 信 任……

他 滔 滔 不 絕 地 講 ﹐我 一 聲 不 響 地 聽。當 他 問 我 “ 怎麼 樣”時﹐我 總 是 堅 決 地 要 求 調 離 這 個 地 方﹐永 遠 不 再 和 這 個 班 級搭 界。

最 後﹐他 們 終 于 答 應 了 我 的 要 求。我 背 起 行 李﹐拎 起 我 的 小 皮 箱﹐目 不 斜 視﹐頭 也 不 回 地離 開 了這 塊“學 農 基 地”。從 背 後 傳 來“再 會”的聲 音﹐我 也 不 理。對 這 些 人 還有 什 麼 “ 禮 貌”可 言﹗

傍 晚 時 分﹐我 回 到 家 裡。杜 娟 和 望 兒 見 我 進 門 大 吃 一 驚﹕“你 怎 麼 回 來 了﹖”杜 娟 問 。小 兒 子 忙 把 我 的 小 皮 箱 接 過 去。

“回 家 過 生 日 ﹗ ”我 半 開 玩 笑 地 說 著﹐將 行 李 交 給 杜 娟。

“你 的 生 日 是 昨 天﹐你 怎 麼 昨 天 不 回 來 ﹖”杜 娟 又 說。

我說昨天太忙﹐沒脫開身﹐今天補。這正是吃晚飯的時候。杜娟又叫望兒去買酒和一碗鹵菜﹐全家人真的給我慶賀起我的“四十大慶”來。小家庭又充滿了歡樂。

飯後﹐杜娟收拾好廚房後﹐坐下來﹐正兒八經地問我﹕

“到底出了什麼事﹖快快照實告訴我。”

於是我把這兩天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這母子二人。只是把挨打的情節隱瞞了。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杜娟若有所悟﹐“其實我早就預料到你會出這種事﹐這和林彪有關。”

“你說什麼﹖林彪﹖”我不解其意。

“你不知道﹖噢﹐你們這些受審查的人沒聽報告。”

望兒急忙插上一句﹕“林彪是個賣國賊﹐摔死啦﹗”

這太令我震驚了。我睜大眼睛看著杜娟。杜娟一擺手﹕

“嗨﹐越是大人物﹐越出大問題。昨天各單位都傳達了‘九一三事件’真相﹐林彪父子為了搶班奪權﹐要謀害毛主席﹐沒有成功﹐匆匆忙忙坐飛機逃跑﹐飛到了蒙古的溫都爾罕﹐飛機失事﹐掉下來摔死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林彪是中國的第二號人物﹐是副統帥﹐是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是法定的毛主席接班人﹐是毛主席最親密的戰友﹐他怎麼可能謀害毛主席﹖”我自言自語。

“看吧﹐又要學習中央文件了。還要搞大批判﹐像批判劉少奇那樣。不過批林可不容易啊。對了﹐傳達文件時﹐有個通知﹐說這件事使親者痛﹐仇者快。國內外敵人都會有所舉動﹐要大家密切注意階級鬥爭新動向。嚴防已被揪出的人亂說亂動。所以我估計到你可能又要受衝擊—果然不出所料。”

這時我突然想起那本英文雜誌裡面有一幅林彪和毛主席並肩站在天安門城樓上檢閱紅衛兵的照片。

杜娟又說了﹕“唉﹐看來你總是在筆頭上出問題。過去寫文章一再受批﹐現在不寫文章了﹐又心血來潮寫起英文來。你什麼時候能夠改掉這個惡習啊﹖”

寫文章成了“惡習”﹗我實在不服。但我又說不出理由。因為她說的是事實。我只有沉重地嘆氣。

“駱駝﹐停了你的筆吧。以後什麼也別寫了。我今生別無他求﹐只希望保持咱們這個小家庭平安無事﹐大家能夠健康地活到看見台灣的親人。”

我仍無話可說。兒子發言了﹕

“爸爸﹐你曾對我說過﹐只有寫‘毛主席萬歲’才會不犯錯誤。可是你寫了那麼多‘毛主席萬歲’﹐人家還是不放過你﹐高思奇也是因為寫了這幾個字﹐他全家都遭了殃…… ”

“問題不在于寫什麼﹐說什麼﹐你看林彪哪天不喊毛主席萬歲﹐他還題詞‘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主席思想’﹐可是他骨子裡呢﹖…… ”杜娟說到這裡打住了。是的﹐下面的話不用說也明白了。

“可我們都是一直打心裡熱愛毛主席的﹐也沒落到好下場。”我有些牢騷了。“往後日子該怎麼過呀﹖”

“過一天算兩個半天。就這麼過唄。什麼也別說﹐在當今社會﹐兩種人最幸福﹐一種是瞎子﹐一種是聾子。最好是又瞎又聾…… 好啦﹐不說啦﹐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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